chater 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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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清早的,來茴在機場送走了往後定居海外的許諾,真到離別的時候,其實是沒多少話可說的,大概是因為都知道往後不再有機會見面了,說得再多也是白說,經年後忘了,豈不是白費了力氣,但傷感仍是避免不了的,因而還是說了些“珍重,好好保重,以後要幸福”云云的話,除此,來茴是再找不出可說的了。

許諾走後,她在機場吃了份價格堪比普通西餐廳上等牛排的炒飯,再買了本雜誌,便坐在麥當勞打發時間---再過一小時,還要為徐亞送行。

相較許諾的意氣風發,徐亞卻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一般,渾身都是濕冷的氣息,來茴站得同他有點兒距離,卻仍是感到從腳底板竄上一股冷意,她低頭不看他瘦得有了型的臉,慶幸他出門時還記得颳了鬍子,沒引來人圍觀---怕他自己也不願意走得如狼狽逃亡一般。

“真的要離開么?辛苦找來的工作也不幹了?”來茴明知故問,算是在找話說。

“按照正常人的思路,我應該在他們的婚宴上喝個醉,起床后把一切都忘了,然後迎接新的一天?”徐亞自嘲道。

“那倒不是,唉---反正我也要走了,你不在這兒,我倒是少了個記掛的。”來茴想說幾句俏皮話,可搜腸刮肚,平日裏從旁聽來,書上看來的風趣話楞是找不着一句,只得老老實實地傷感道:“回去也好,看這城市亂得,人活得辛苦,回去找個真正能陪你過上一生的人!”

“我說,要不你也別走了,咱倆被人選剩的湊合一下?”徐亞風趣道。

來茴白了他一眼,推着他走到安檢處,罵道:“走你的吧!”

“還真傲啊,被嫌棄的還嫌棄別人!”徐亞說完,沖她揮揮手,笑道:“回去吧,到了卡塞爾給我發email!如果你不是窮得很的話,打電話給我也是會接的---當然,那是我新女朋友不在的情況下。”

徐亞轉身往裏走,尋他的新女朋友去了,來茴從後面看到他的抬起了手,似乎往臉上抹了幾下子,抹的也許是眼淚。她知道,經過這樣的事後,徐亞再不是從前憨厚的徐亞,興許,他變得風趣了,變得受女孩子歡迎了,可他卻沒了真心實意。

可,誰又管得着誰呢?

她能管住自己,就非常不錯了。

想雖這樣想,但她能管住自己把該忘的都忘了么?比如說那個人。

走出機場,外面陽光大好,排隊等候的計程車周身閃着水銀般的光,她走近一輛,拉開了車門,轉瞬又關上,爾後跟司機抱歉道:“對不住,我不走了!”

她復走回機場,進了自動門裏,有句話好像是這樣說的---

愛,從哪裏開始,就在哪裏結束。

那晚,周于謙送來茴回家后,雖然心傷,倒是沒怎麼發怒---他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然而越是這樣壓抑,使得他的臉色永遠都陰沉着,手下的人自是覺得壓力倍增。因此,連日來,在國貿商業中心上班的員工均是神色疲憊不堪,公司高層戰戰兢兢,面對老闆噤若寒蟬,只能約束自己的下屬,以防出現任何小失誤而遭來責備。

知道事情緣由的林秘書這幾日盡量不去老闆辦公室,他很清楚老闆需要一個獨處的空間,可以使他暫時鬆懈,不用以表面的威嚴來偽裝,他想不透老闆花了那麼多心思,什麼女人都能要得到了,怎還會為一個背棄他的女人神傷?他覺得是不值的,但一個謹守下屬本份的人也只敢在心裏想想而已。

在門外站了兩分鐘,他才敲門進去。周于謙背對着他站在弧形落地窗前,手裏的香煙已經快燃盡了,林秘書趕忙將桌上裝滿了煙頭的煙灰缸清空,送到周于謙面前,才說道:“董事長,moio謝總送來請柬,婚期在月底!”

煙頭落到地上,濺起了少許火紅的星子,不一會兒便滅掉了,林秘書趕忙從地上撿起煙頭,掐滅了才送上請柬。他料到老闆誤會了,急急地補充道:“新娘並不是來小姐!”

周于謙猛地側過臉,怒盯着林秘書,彷彿他是在說笑話取樂他一般,使他受了辱,但仍是劈手奪過林秘書手裏的請柬---火紅的喜慶顏色,燙金的字,他迫切地翻開,沒找着來茴的名字,才問道:“是怎麼回事兒?”

“我也不太清楚,據說新娘已經懷孕半年了,可能來小姐---”

周于謙擺手打斷他的話,把請柬扔到桌上,佯作平靜地說道:“沒你的事了,出去吧!”

林秘書帶上門,他又拿起那燙金字的請柬看了一遍,確認無誤后,立刻撥了電話給謝家逸,這一面勢必是要見的,即便他覺得有損尊嚴,卻也這樣做了。

依然是他那個能靜心的家,依然是靠湖的窗邊,謝家逸面形憔悴地盤腿坐在地上,這次招待他的不是茶,而是烈性的威土忌,就着初夏的晚風,對飲兩杯后,謝家逸微紅着臉說道:“你一定會質問我孩子跟她誰重要是不是?”

周于謙並不理睬他,轉動着手裏的酒杯,望着窗外。家逸喝了口酒,自顧自地說道:“如果是一個愛我的來茴,她一定比孩子重要,我對不起誰也不會對不起她,可她不愛我,她要的只是一個能幫她忘記你的人!”他自嘲地笑了兩聲。“如果沒這個孩子,我想她會跟我如普通夫妻生活一輩子,或許沒有愛,但還有親情,遲早哪天,她會忘了你!你說我推託也好,這個意外的孩子幫我做了個決定,他是我的骨肉,完全屬於我的。而來茴,她並不完整。”他狠狠地抹了把臉,再道:“你在美國鬧緋聞的那段時間,我只要哪天一早去找她,不出意外都能看到她的眼睛是腫的。我不是要一個完整的她,但親生骨肉的分離,和她的不幸福,比起勉強留她在我身邊,失去比得到多,算我自私吧!”

他的話音剛落,周于謙便碰翻了杯子,烈性液體順着光滑的桌面淌到地上,一滴一滴地,彷彿是有聲音般,清脆地敲打在心上。他雙目炯炯地望着家逸,指責道:“你知道你給我惹來了多大的麻煩?而她,如果我也不要她,你考慮過她會受多大的打擊?我沒見過比你更自私的人,對自己愛的人都這般算計!”

謝家逸說不出話來,他甚至不敢抬頭對上牆壁上的燈光,只管埋頭喝酒,半晌后才扯了扯頭髮道:“這世上少有人愛別人比愛自己多,你不是也一樣,去美國不也計劃着什麼,你再愛她,能在眾人的訕笑嘲諷下去愛么?”

周于謙看着手裏的酒杯,氣焰頓時滅了些去,稍過了會兒才緩緩地開口道:“我記得你曾經說過,你愛她愛得霸道,我愛她愛得自私,我們誰都配不上她。若單純從愛的角度來說,的確是這樣的,但這世上沒有能單純去愛的感情。”

“沒錯!”家逸抬眸說道。“她愛得也不單純,你周于謙若沒有上億的身家,又有什麼值得她愛,值得她去謙就的?”

“但她只是一開始在乎這些,往後真在一起了,我就算是破產,身無分文,她還是能心甘情願地陪我吃苦受累!我要的,也只是這個!”

“所以你贏了!”謝家逸悶悶地道。“她生日過後,你就贏了,即使她往後會陪我吃苦受累,也絕不會是因為愛我,這很可悲,知道嗎?”他狂飲了口酒又道:“但最可悲的是,我從不挑食,她卻常常把蔥和蒜細心地揀出來;我愛喝啤酒,她跟服務員要的卻是紅酒;她接受了我的戒指,卻時時用戴戒指的那隻手撫摸頸上的項鏈;她生病了,送她去醫院的是我,但一直叫着的卻是你的名字;明明是在我的車上睡著了,給她蓋上我的外套,她卻迷糊地跟我說:‘于謙,我不冷,你自己別著涼了!’---”

後面的話全變成了哽噎,他小口小口地喝着酒,喝得很快,周于謙握酒杯的手顫抖了幾下,開始有些坐立不安了。

“如果我能堅持個一兩年,也許她的習慣會改,但她不知道,那些習慣和拿刀捅我沒什麼分別,你說,換成你,你還能愛下去嗎?”家逸醺醺然地道。

周于謙奪了他的酒杯,扶起他說道:“行了,我送你回去吧!”

家逸一手推開他,自己扶牆往門邊顛顛倒倒地走去,拉開門時,他回頭說道:“她去了北方,昨天下午的飛機!”

周于謙沒問他是怎麼知道的,他沉默地看着謝家逸離開,心裏對這個男人再無介蒂,他想,他不可能做到這種地步---默默地看着一個不能挽回的女人上飛機,目的地卻不是有關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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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桃木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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