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ter 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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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似乎就這樣定下來了,周于謙真的要跟她和舅舅去農村過年,來茴想到舅舅簡陋的磚瓦房子,硬硬的木板床,還有怎麼打掃不幹凈的廁所,心裏就惡寒,周于謙哪能住得下去?一定是他又想當然了,以為農村有什麼新奇事兒,他完全不明白,小城還有他住得下去的酒店,但農村興許連他的落腳處也沒有。

把周于謙拽到一旁,來茴小聲跟他道:“聽我說,你去的話肯定會後悔的,舅舅那裏沒什麼好玩的。”

周于謙輕笑,他的目的只是她而已,就算後悔也認了。“哪裏有煙花賣?”

來茴瞠目,繼而又有了些感動,難得他還記住了除夕的煙花,她其實是想他去的,如果舅舅家的條件好點的話。可事實不是那樣,她不想在舅舅家看到他鄙夷的神色,如此一來,他們以前好的回憶全沒了,周于謙只會記得舅舅家的清貧。轉念又想,他們之間橫豎沒有未來,趁此讓自己死了心也好。

周于謙好整以暇地觀察她矛盾的神色,眼角的餘光卻瞥見從院門口進來的家逸,家逸看到他先是一愣,隨即便若無其事地朝他們走過來。

“在這裏見到周董事長還真是意外啊!”家逸面上笑着,心裏卻亂得很。

周于謙只笑着點頭當作是回應過了。家逸不再跟他客套,當著他的面向來茴邀約:“明天除夕,去我家過年吧!”

“不了,舅舅來接我回去呢!”來茴搖頭拒絕了,又鬼使神差地跟他補充道:“過年總得在家的,你說是吧!再說你們是一家人,我一個外人在也不好!”

謝家逸這才看到站在旁邊的舅舅,知道說什麼也沒用,來茴既然有親人,是決計不會去他家的,但免不得心下惋惜,他道:“那好吧!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也許初三初四就會回來吧!”來茴說道。

家逸抿了抿唇,說道:“那你回來后給我個電話!”然後,他又跟周于謙道:“周董肯賞臉去寒舍坐坐么?”

周于謙笑道:“若初三初四會回到這裏,也許會去打擾!”

他的笑很是得意,家逸以為自己聽錯了,問道:“你是說---你也要去她舅舅家?”

“顯而易見!”他仍是笑。那稱心如意的笑讓家逸眼前有些暈眩,明明腳下動也沒動,卻仿若被人推得跌了幾十米遠,他揉揉額頭,問來茴:“是嗎?”

不忍讓來茴為難,周于謙適可而止,於是搶着開口道:“明天就過年了,謝先生是不是該回家幫點忙什麼的?”

“家逸,我們該走了,回來后給你電話!”來茴覺得自己殘忍,但她只想早點結束這樣的尷尬。

荒唐!周于謙怎麼會做出這麼荒唐的事情。家逸又疑又懼,心裏亂得一塌糊塗,勉強應了聲:“好,等你電話!”

忘了跟長輩問候,他轉身走了,理不清自己的疑惑,懼的什麼他可是清清楚楚,如同身邊有隻關在籠子裏的野獸,儘管對他虎視眈眈,可他來來去去經過籠子多少遭,仍是感到無所威脅,誰料得到,在他毫無防備時,這隻野獸已經來到他身邊---

臘月末的風颳得哧哧地乾冷,他哆嗦了一下,身體涼了半截。

周于謙不得不承認自己想得太美好,農村根本是另一個世界,一個他完全不能接受的世界。奧迪a8隻能停在曬壩里,到舅舅家還得走一段路,如果春天來這裏,還可以稱之為世外桃源,但冬天---好蕭條,村落前的小溪斷流,乾涸的溝里翻露出黑色的淤泥,樹枝上的葉落光了,只有山上的青松還算蔥蘢,磚砌的房子建在山腳下,基本上是沒有粉刷的。

剛到家門口,舅媽就迎了出來,房子是兩層的,經過小小的穿堂,便是堂屋,生了火爐子,屋裏倒是暖和,讓周于謙愕然的是,這屋裏竟然沒有沙發!都什麼年代了,還只有幾把紅漆木椅子?來茴上高中的表弟在爐子上墊了塊木板溫習功課,見他們進來,叫了來茴一聲表姐,便懂事地收拾妥當,走到外面,把空間讓給客人。

舅舅用他們買來的一次性水杯泡了茶,周于謙只喝了一口,強忍住吐出來的衝動,硬是咽了回去。來茴看在眼裏,心裏多少有些不舒服,好好的別墅不回去住,偏要跟來,這會兒又嫌棄了,她低聲問道:“想不想回去?”

不想是假的!周于謙怎麼想得到她舅舅家窮得這麼離譜?連牆壁都未粉刷,磚縫裏透了風,背後都是涼颼颼的。可若是這時走了,不是顯得自己太沒風度,再閑適不起來,他回道:“來都來了,問這話不是多餘?”

“都說了你會後悔!”她拿開茶,拎起爐子上的鋁製水壺倒了杯白開水給他,又道:“你將就點吧,這水是井水,好歹也算個特色!”

“這裏沒自來水?”周于謙沒聽出她話里的譏誚。

“有啊,舅媽知道我愛喝井水,每次來這兒都會從井裏挑水專給我喝!”她說起來頗有幾分炫耀的意味。

“知道你招人疼行了吧!”周于謙喝了口水,略有些清甜味兒,他好奇道:“這裏的井水是不是就是電視裏那種有軲轆的?”

來茴白他一眼道:“這裏是南方,都是地上水。”然後她又勸道:“還是回去吧,你看你坐這兒都格格不入的!”

“說了沒關係,你老叨叨着煩不煩吶!”其實他煩的是心裏已經有些動搖了,不解自己怎麼就衝動地跟來這裏,新奇倒是新奇,但條件的艱苦也是他難以忍受的。

來茴也不再說了,想着他受不了了自己會走的。這會兒坐屋裏也沒什麼事兒,見他閑得發慌,她眼珠子轉了一轉,拉起他道:“我帶你去後面!”

後院連着山,沿着泥土小逕往上爬,山上植了許多高大的杉樹,乾枯的刺毛枝鋪滿小路,腳踏下去,“喀哧!喀哧!”的聲音響在清寂的山野,樹腳下生着一叢叢烏紫的野蕨菜,來茴挎着小竹籃沿路採摘,周于謙不認識那些野菜,只得在旁邊看着。

越往山裡走,空氣越發的清爽,他心曠神怡地放眼鄉野,靜靜的林子,滿天的浮雲,摘野菜的女人,突然間,他覺得這好像一場戲,一場他親手導出的戲,雖不盡人意,卻仍是很有成就感的。

不自禁的,他幫來茴拎了竹籃,牽手漫步,聽她說著小時候的回憶,偶爾她摘菜時,他也蹲在旁邊,問問名稱什麼的。山裡還有芳香的野蘭花,藍色,紫色或是粉紅的花冠,但大多是碧綠青秀的,來茴采了放在竹籃子裏,襲人的香氣便一路跟隨着。

約摸三點,是晚飯時間,裝了滿滿的一籃子,來茴拍落手上的塵土,跟于謙道:“沒讓你失望吧?”

周于謙看着她討賞的神色,原本只是點頭了事的,卻很老實地露出了迷惘的神色,他道:“很奇怪的感覺,在這裏我都覺得不像自己了!”

自然環境總是讓人迷失,身處繁華的都市他就是萬名員工的老闆,政商名流,睥睨世人;而在這裏,山林,碧青的天,腳下的泥土路,沒有半個多餘的人,這一切鑲成了一面鏡子,照出另一個他,一個很陌生的他。幾乎是忘了原來的自己,自然而然地,他成了個陪心愛女人拾翠的普通男人。

他神色迷惑地望着來茴,從她的眼睛裏,他看到失去原本面貌的自己,浮世氣息褪去,只專註地,那般專註地看着一個人。

來茴也看着他,任他的手伸到她臉上,任他的臉離自己越來越近,然後,她看到他眼睛裏,自己模糊的影子。

真美妙的一刻,他的眼裏只有她,她也是的。

在那個繁華的都市,她是他的情婦,錢貨交易是她心上的一根刺,狠心拔了便失去他,心上雖留了個洞,時間長了總會癒合;若是不拔,那刺便長進心肉里,只要還見到他,只要他還在她身邊,只要他還像剛才那樣看她的一次,那根刺便會往肉里深入---

可不可能,時間長了,刺長進肉里,就不痛了?

他離得越來越近,黑眸里的她也越來越明晰,可仍是那麼微小的,扭曲的一個,當冰冷的唇覆上來時,她再沒了勇氣,閉上眼睛任他摟緊了顫抖的自己。

她想,我大概是瘋了,明知道自己的狀態不正常,卻還想着跟他繼續下去---

“來茴!”他感覺到她的顫抖,額頭抵着她,在她唇邊柔聲問道:“怎麼了?很冷嗎?”

她眨了眨眼睛,當作回答,不能與他說,就讓他以為她冷吧。其實她是痛,他待她越溫柔,便把那刺又推進了一分。

他把她包進大衣里,緊緊地貼着,又附在她耳邊說:“冷就跟我說,非要我問嗎?”

他這樣說,然後臉貼着她凍僵的耳朵,渡了些溫度給她,卻發現她抖得更厲害了,他只好抱牢了她---

她在他懷裏,身體漸漸暖了起來,而兩顆原本冷酷的心,也漸漸地溫暖了,交融了。

然而,也僅是那麼一刻,山下傳來喊聲,響徹山林,她遙遙望着俗世的炊煙,抬頭說道:“回去吧,該吃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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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桃木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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