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章 我必須走出去

夜晚的山風在狂吹，拂起我身上的粗布衣料嘩啦響，站在山崖邊緣，我的眼眶紅潤至極，看着山崖下不見底的黑乎乎一片，我狠狠的咬着嘴唇，有幾許血珠滲透出來都讓我感覺不到疼痛。

一連串的打擊過後，我痛的已經不再是身體，而是一顆疲憊不堪的心。我怎麼樣也想不明白，蘭子背叛我還不夠，還有狗哥夫妻看不起我，就連大山裡被譽為好女人的劉招弟也羞辱我！

“爸、媽、爺爺，你們看到了嗎？這就是你們的孩子，一個在被山民們真正看不起的沒用男人！”我對着山崖下大吼着，這一天下來的很多事，打擊得我幾乎崩潰。

“為什麼？為什麼我在這些男人出門打工的大山區里，會成為少婦們的獵艷對象，難道我任興銘只能做一頭種馬嗎？”我越想心裏越難過，對着山崖的吶喊聲也越來越大：“我是醫生，我是一個真正的醫生！爺爺，你聽到了嗎？你的孫子是一個醫生！嗚嗚……”

喊着話，聯想到現目前苦堪的處境，我的聲音有了些哽咽，眼淚差點不爭氣的流了出來。沒有人明白我現在有多麼的痛楚，也沒有人知道我內心深處有多麼的不甘心。

“銘子！”就在我快要撐不住的時候，一聲輕喚，把痛苦不堪的我拉回到現實中來。

“嫂子，是你？”我側過頭去，趕緊把快要流出淚的眼眶拭擦一把。我即使再怎麼樣痛苦，也不想讓面前這個女人看出來。

“你怎麼啦？我開始聽到你在喊什麼孫子醫生？”走到我身前的是一個四旬左右的婦女，穿着一身花布襯衣，腳上踏着一雙黑色的布鞋，手中提着一個籃子和一盞油燈。

“郭嫂子，你聽錯了，我是在給爺爺說，他的孫子任興銘是一個醫生！”我對着郭嫂子發出牽強一笑，往山崖後退了幾步。

“哎，你也真是個可憐孩子，要不是你家裏生出那麼多變故，你也不至於落得今日這個窘境。來，把嫂子做給你的湯喝了。”郭嫂子把籃子上的布拉開，從籃子裏拿出一個桶子，打開桶蓋，一股子香噴噴的湯香散發出來。

“郭嫂子，我不餓！”我心裏一陣子感動，面前這個可以做自己媽媽的大嫂，正是兩年多前我在爺爺身體不適無法行醫之時，用‘捏骨按摩術’治療好腰疼的婦人。也正是從那以後，郭嫂子一有機會，便會拿些吃的給我補補身子。並且，郭嫂子還不停的在山民們那裏免費給我做宣傳。

可是，兩年多過去了，無論郭嫂子怎麼樣幫我說好話，大山裡再也沒有一個人找過我治療。山民們都認為我沒有爺爺那種高超的醫術，他們要是來找我治病，肯定會病情更加嚴重。一句話，在這片大山區，沒有人信任我是個真正的醫者！

在我看來，恐怕郭嫂子是唯一的好心人了。劉招弟？想起強抓了我命根子的女人，我的心又是一痛。

“不餓也得把湯喝下去！這個湯，是旺財今天下午打的野雞熬出來的，他要我必須給你送過來，你可不要辜負旺財的好意啊！”郭嫂子把雞湯遞給我，一屁股坐在了一塊大石上。

“嫂子，旺財回來了嗎？”我實在無法再拒絕，捧着熱乎乎的雞湯，心裏一陣子溫暖襲來。

旺財是小名，他原名周劍，是一個身體強壯能打架的小子，旺財在城裏的工地里打工，一個人能夠做兩三個人的活，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山猛漢！

“是的，旺財今早剛到家，下午拿槍打野味。這不，剛打好野味，還沒有來得及做好給你送過來，城裏工地又打來電話，把他給催了回去。喝吧，別讓湯冷了。唉，你也真是的，一年到頭來，這樣的好湯估計喝不到十次。”郭嫂子一聲嘆息，帶着憐惜的目光看着和旺財年紀相仿的我。

“我……”我啃着野雞，心裏泛起了濃濃的酸澀，郭嫂子的話，掀起了我心裏的苦楚。沒有家人的愛，只有永無止境的被人看不起，即使喝着濃香的雞湯，也覺得那滋味是苦澀難當。

看着凄苦的我，郭嫂子搖頭嘆氣一下，把油燈放在地上，從衣兜里翻出一個黑色的布包，用手翻開一層又一層，露出一個用牛皮紙裹住的事物。

“銘子，這裏面是旺財和嫂子給你的零用錢，拿着這些錢，買一些肉吃吃。你看看，你的臉上都沒有什麼血色！”郭嫂子拿着錢靠近了一臉呆傻的我。

“不！我不要，我在山裏伐木后還有些錢。”我擺着手拒絕着郭嫂子的好意，廉者不受嗟來之食，這一點，我還是明白。

代表郭嫂子好心的雞湯可以喝，但是錢決不能接受，這是氣節問題！雖然，伐木掙來的那些少得可憐的錢，我已經花費在了爺爺的安葬和重新返校之中。

“拿着吧，錢不多，就幾百元。這是我和旺財的心意，你就別拒絕了！”郭嫂子把錢往我腳跟前一丟，然後退回到大石邊，她看到我把雞湯往地上一放，拾起錢來就要準備還過來，立馬繃著臉吼道：“銘子，你敢再把錢丟給我的話，嫂子和你急！”

“嫂子，這錢我真不能要，要是我接受了這錢，我還有臉在這山裡活下去嗎？我不就是成了和乞丐差不多的人了嗎？”我一步步的走進，很嚴肅的對着郭嫂子說著話。

人活着，什麼都沒有也無所謂，但是絕不能沒有尊嚴！

“站住銘子，這錢是旺財特別交代的，他說知道你絕不會要這幾百元錢，所以吧，旺財說了，這是借給你的路費，懂嗎？”郭嫂子提着籃子，把身子往後又退開幾步。

“借給我的路費？”我一呆，捏着牛皮紙包裹的錢，納悶的問道。

“當然啦，這錢是旺財要你去城裏找他的路費，怎麼著？你不願意去找你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兄弟嗎？”郭嫂子微微一笑。

“不！不是！嫂子，我是太意外，太高興了……”我捏着錢的手在顫抖，臉上的肌肉在劇烈的扭曲着，我有着否極泰來的感覺，很想痛快的大哭一場。

今天去楊秋竹家裏，遭到狗哥拒絕的情景還歷歷在目，緊跟着被認為好女人的劉招弟侮辱了一把，那種覺得自己一無是處的感覺還沒有褪去，此刻居然會聽到旺財要我進城的消息。

這個消息，就像黑暗之中的一盞明燈，瞬間照亮了我的心坎。

郭嫂子見我這般激動，她笑着說旺財回家的時候聽說了我想進城被狗哥拒絕的事情，本來是周劍過來找我的，但卻走得太急來不了，所以這才有了郭嫂子連夜趕來的事情。

聽到旺財如此關心我，我的心中一陣子感恩，在這片大山區，我本以為沒有朋友，但不曾想到周劍卻把我當成了好兄弟。我笑，笑得很自然很開心，在今天遭遇無數次打擊后，我終於感受到還有人是在乎我的。

“呵呵……看你歡喜的樣子，真是的。喏，牛皮紙里有旺財在城裏的聯繫方式，他特別交代我這個當媽的，一定要解釋給你聽，前幾年他出門之後，沒有帶上你的原因是因為在城裏無親無故的情況下，很難生存下去。這幾年，他也認識了一些人，所以這才要帶上他最好的兄弟一起去城裏闖一番。”郭嫂子微笑着。

“沒事沒事，不用給我解釋什麼，我知道，在城裏一個人打拚很難很難。所以，我只要一想到這些困難，前幾年都不敢走出去。而現在，我必須走出去，必須！”我雙手捏成拳頭，狠狠的對砸一下。

被人看不起、被人戲弄，都比不過一個男人自尊心被徹底挑起的堅毅！

走出去！是我堅定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