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聽娘說，你誤會天晴了，她救了小昊呢！等會兒你可得按捺住脾氣，別亂髮火。」林氏嘆了口氣，先帶着哭泣不止的叢小昊進屋了。

待娘親抱走了孩子，叢大勇皺起濃眉道：「我不知道你怎麼威脅娘替你說話的，但你若想在家裏待下去，就安分守己一點，這裏不是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地方，還有——沒事別進城裏，省得受人議論！」

所以呢？照他的論點，她才剛睜開眼重新面對自己的新生活，就要被關在這屋裏哪兒都不能去，什麼都不能做？那跟在深宮裏老死有什麼兩樣。

明天晴心裏很無奈，這一家子對原主的成見還真是根深蒂固，尤其眼前這男人，一看就是個倔的，要扭轉他對她的印象，看來得使出非常之法。

她定定地望着他，目光變得迷惘，楚楚可憐地輕啟櫻唇，開口說了一句令叢大勇傻眼至極的話。

「你……是誰？」

「什麼？你說那女人失憶了」叢大孝聽完大哥的話，第一個跳起來反駁。「我不相信，我絕對不相信！哥，你可別讓那女人給騙了！」

「我想應該是真的，天晴今天還救了小昊呢！摔得自己一身傷，也沒像以前那樣兇巴巴的。」林氏瞪了叢大孝一眼，後者頓時氣勢全消地抓了抓頭。「還不是你粗心大意，才差點讓小昊被斧子割傷。」

叢大勇早些已聽聞明天晴英勇救人的情景，雖然半信半疑，但那白嫩雙手上的擦傷騙不了人，要是以前的她可矜貴着，一點小傷口就大呼小叫，哪裏可能捨己救人。

而在與明天晴一番交談后，他發現她似乎真的忘了許多事，只記得自己叫做明天晴，語氣也變得柔弱，整個人看來我見猶憐，讓他連想質問她都不忍心。

「明日我再找大夫來看看，確定一下她的情況。」他思忖着道。

這時候叢敏與明天晴一起由後門進來，兩人手裏還端着菜肴。她見眾人討論得熱烈，便笑着道：「娘，大哥、小哥你們聊什麼呢？開飯了。」

叢敏是個好脾氣的女孩兒，具備了林氏的溫婉，卻也不失活潑，搬到枯樹村后，家裏的伙食便由她負責。由於廳里在討論着明天晴失憶的事，於是身為話題中心的主角被眾人找了個藉口遣到廚房，叢敏就在做飯時為明天晴介紹了家中成員及家裏的情況，所以等姑嫂二人端着菜出來時，大伙兒估計明天晴若是真的失憶，大致上該了解的應該都了解了。

瞧着明天晴在聽完家裏的事情后，表情沒什麼異狀，也不像以前那般一臉乖戾，眾人稍微鬆了口氣。現在的她給人一種很好親近的感覺，若能因此蛻變成一個好人，家裏跟着和樂融融，不也是美事一樁嗎？

由於每個人都像看猴子一樣打量着明天晴，林氏怕引起她不悅，忙招呼大家吃飯，叢大勇悶聲不語，似乎在煩惱着要怎麼面對這個新的她；叢大孝仍抱着懷疑，暫不表態，但自家嫂子的下個動作，卻讓他眼睛差點沒凸出來。

「相公……」明天晴突然柔柔喚了一聲，令叢大勇瞬間起了雞皮疙瘩。

天知道以前她對他只有三種稱呼——廢物、木頭，殺千刀的，如今聽到她喊相公，他差點不知道她在叫誰。

「你今日狩獵辛苦了。」她走到他身邊，替他拍去一身的塵土，接着還拿水盆替他凈了手，完全就是個賢妻良母。

叢大勇這輩子大半投身在軍旅之中，哪裏享受過這種溫柔待遇，一時間竟手足無措，不知如何反應。

明天晴拉着他到桌邊，輕輕一按他的肩，他便乖乖的坐下，她端了碗小米粥給他，他也就獃獃地捧在手上，連筷子都忘了拿。

叢敏看得好笑，忍不住提醒道：「大哥，拿筷子啊！」

叢大勇這才如大夢初醒，靦腆地拿起筷子，還沒開始夾菜，一塊臘肉就先讓明天晴夾到了他碗裏。

「相公，聽小敏說這山豬肉是你獵來的，自然該由你先享用。」她柔聲笑道。

看到她那美得驚人的微笑，叢大勇整顆心都要化了，他笨拙地拿起筷子吃了起來，不過現在他滿腦子都是妻子的溫柔，這口中究竟吃了什麼，相信他自己都不太清楚。

明天晴很滿意他的反應，這憨厚男人反應相當直率，甚至讓她覺得可愛。比起在皇上身邊伺候時的小心翼翼，她發現自己更想當明天晴，更喜歡當他叢大勇的賢妻，伺候這個傻大個兒。

「娘，你也用。」明天晴繼續扮演好媳婦的角色，替眾人布菜，「還有小昊，粥熱着，你慢慢吃，娘替你也留一塊肉。」

眾人見狀，表情各異。林氏欣慰地點着頭，叢敏從頭到尾都笑個不停，叢小昊雖畏懼卻也沒有抗拒，至於叢大勇仍繼續着他的痴獃狀態，唯獨叢大孝冷眼旁觀，畢竟以前她的潑辣樣太印象深刻，他實在不敢輕易相信她……

「小叔，今日劈了一天柴，你也累了吧？多吃點肉，才會長力氣！」明天晴同樣溫柔地夾了塊臘肉放到叢大孝碗中，接着就看到他跟他兄長做出了一模一樣的反應，整個人呆在當場，連筷子都拿反了。

叢敏終於忍不住，抱着肚子笑趴在桌上，叢小昊鼓着腮幫子，眨眨眼盯着自己的姑姑，可愛得令人想捏一把他白嫩的小臉。

「天晴，你雖然失去了記憶，但這樣又何嘗不是好事呢？」孩子們的笑聲感染了林氏，令她不由得感嘆起來。

「娘，媳婦……以前很糟嗎？」明天晴明知故問。

倒是叢大孝一聽這問話，很快便清醒過來，想都不想就回道：「拜託，何止很糟？簡直是糟透了！三天兩頭潑婦罵街，把我們叢家的臉都丟光了，平時又愛慕虛榮，處處與人比較，說話粗俗的比一般鄉村野婦還不如，簡直沒有一點好的……」

隨着他的批評，明天晴那美麗而溫柔的眸子中漸漸浮起了一層水霧，精緻的小臉一副不敢置信，像是大受打擊的樣子。

「夠了！大孝，吃你的粥。」叢大勇突然夾起一塊肉，塞進了弟弟的口中，差點沒害他噎住。「以後誰也別提這些事，天晴她現在……很好。」

「相公，謝謝你。」明天晴輕攫住他的臂膀，深情地看着他，眼波似水流轉，嫵媚之情盡現。

於是叢大勇又呆住了，這一次是看自己的媳婦兒看呆了。

「相公，那以後我可以進城嗎？」

「可以。」

「以後我想做什麼就可以做什麼嗎？」

「可以。」

「相公，你對我太好了！」她開心地笑了。不過幾句溫言以對，幾個不經意的媚眼，這男人就完全忘了自己下午對她的禁令，簡直太好搞定了。

於是這一餐在明天晴的刻意帶動下，大概是一家人搬到枯樹村以後，氣氛最好的一頓飯了，不僅人人心滿意足，對她的戒心也降低不少。

不過明天晴知道，眼下的情況只是氣氛使然，要讓眾人完全相信她變了，享受以往沒感受過的天倫之樂，她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嗯……目前看起來是沒有大礙，她落水時可能受到了撞擊或驚嚇，才會失憶，老夫替她開個方子，吃一陣子試試。」

從臨川城請來的大夫細心檢查之後，做出了這個結論，之後叢大勇便送大夫出去，留下房裏的明天晴獨自一人。

裝了好一陣子的傻，明天晴好不容易能放鬆一些。以她力壓京城戲班子三大台柱的演技，要騙過這些人還不簡單，何況她身上有着兩人份的記憶，有時混亂到自己都搞不清楚，得花上好一段時間才能記起。

這時，未闔上的房門邊突然跑進了一隻小白狗，它毛色純凈，雙目有神，照顧得十分周全，看到房裏有人便直搖尾巴，相當可愛。

明天晴知道它是叢大勇一家在搬到枯樹村后養的，還讓叢小昊取了個名字叫包子。

原主對這隻狗通常是視而不見，絕對不可能讓它進到房裏來，不過她倒是對狗兒很有好感，以前在後宮時為了排遣無聊，曾讓皇上送了她一隻異族名犬，那隻狗兒可養得比人還尊貴，陪伴她度過不少寂寞時光。

她本能的伸出手朝包子招了招，包子很通人性，開心地跑了過來，直舔着她的玉手，她心頭一樂，伸手將包子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