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這話在不知道的人聽來可是以卵擊石，他們只知叢大勇武功不俗、力大如牛，但也沒見他真正打過架，所謂雙拳難敵四手，幾乎沒有人看好他的自信。

這下不只叢敏，連林氏都翻了個白眼，薄斥道：「我生的兒子怎麼一個比一個還蠢，一家子難道就沒一個聰明的？」

她這句話像點亮了什麼明燈，眾人的目光隨即落向了一旁沉默不語的明天晴，令後者不自在地挪了挪。

因為生氣，從叢大忠離開后她沒有再和叢大勇說過一句話，而叢大勇生平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也是毫無辦法，只是眼見妹妹與母親朝着自己使眼色，使到眼睛都快抽筋了，身旁的叢大孝更是用手肘直頂着他，連皮粗肉厚的他都覺得痛，代表每個人都希望他出面與明天晴這個「聰明人」溝通一下。

不過明明他出馬揍個十個八個捕快就能解決的事，為什麼要搞得這麼複雜呢？

無奈的他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好順應民意，搔了搔頭后硬着頭皮開口。

「咳！天晴，那個……」他一臉討好，詎料明天晴只是淡漠地瞥了瞥叢大勇，一副老娘懶得理你的樣子，他連忙舉起雙手。「我、我已經把牆補好了。」

他突然來這麼一句，每個人都是一呆。

隨後叢大勇又苦着臉道：「你說牆修好之前不會理我，所以現在你可以理我了。大哥那件事大家好像不相信我，比較相信你，你有什麼好辦法嗎？」

他這說法好像變成明天晴求着他理會她似的，完全的顛倒黑白，讓眾人的表情都變得古怪不已，一副想笑又不能笑的樣子。

明天晴簡直被他氣樂了，沒好氣地瞪他一眼。「不管我怎麼解決，你都能相信我？」

「當然你說了算！」叢大勇毫不猶豫地回答。反正在他心中，不管來了什麼牛鬼蛇神，他娘子的聰明才智解決不了的，他就一記拳頭解決，所以當然她說什麼他都接受。

「那我告訴你，這件事只是剛開始。」她語重心長地道：「大哥只是貪心，但大院裏鬼主意最多的其實是二哥。他還沒出現，代表叢家大院還沒真正出招，你瞎還招個什麼勁？」

依着原主的記憶，她深知叢大義才是最難纏，也是最需要防範的人。

她說的簡直該死的太有道理了，屋子裏的人你看我、我看你，總感覺屋頂上那塊大石又墜下來了一點，屋頂都快垮了！

而叢大勇更是眉頭皺到快可以夾死蚊子了。來的若是捕快官差，他還可以以一擋百，但若又是叢家大院的人來，那些可都是親人，難道他真能來一個揍一個，來兩個打一雙？

這個時候，已經關上的大門咚咚咚地被敲響，叢大孝心神不寧地去開了門，赫然發現外頭站的竟是叢大義夫婦。

這彷佛呼應明天晴話語的情形，令屋裏的每個人都驚嘆地投給她一個「神機妙算」的眼神，讓她頓時好氣又好笑。

叢大義夫婦倒沒像叢大忠那樣盛氣凌人，還帶了兩個隨從幫忙打架，他們只是注重派頭了些，光丫鬟就攜了四名。

「大勇，大哥今兒個來找你了吧？」叢大義用的是懷柔政策，他自在地在屋裏坐了下來，還拉了條板凳要方婉婉一起坐，不過後者嫌棄板凳太臟，是在丈夫的眼神示意下才勉強坐了下去。

「嗯。二哥這時候來，也是為了土地的事嗎？」

「唉，大勇你這麼說就誤會我了。」叢大義搖了搖頭，「我是因為知道大哥要取回土地，特地來幫你的，你可別不識好人心啊！」

「就是，要不是我們家大義心地好，這鬼地方我才不想來呢。」方婉婉打量了下四周，嫌棄地道。

要是換成別人，說不定還被這兩夫妻一搭一唱的給糊弄過去。不過明天晴心裏跟明鏡似的，真想幫忙何必挑晚上無人的時候來？分明是怕別人看到。

不過完全不出她所料，叢大勇很容易地上當了，臉上露出喜色。「二哥，你有辦法？」

「大哥要拿走你的地，這事有點難辦，你也知道大哥背後的靠山是劉知縣……」叢大義裝得一臉誠懇，「要不這樣吧，我名下也有不少土地，我撥一塊出來讓你們耕作，要在上頭搭房子也行。你以後就當我的佃農，我再從收益里分出一部分的銀兩給你，讓你能做下一期的耕種，這樣你全家便不會被大哥斷了生路，你覺得如何？」

「這……」乍聽之下很有道理，叢大勇卻覺得哪裏怪怪的，只是一時想不透。

叢大義見他意動，又鼓吹道：「你想想，如果以後你的作物豐收，就代表你能分到的銀兩也會多，又不用一天到晚被大哥威脅，這可是兩全其美的辦法啊！」

叢大勇聽得頻頻點頭，就在叢大義以為事成了，露出得意的笑容時，叢大勇突然又搖頭。

「不對不對，我知道問題在哪裏了，這樣枯樹村的土地還是要給大哥嘛！」他認真地道：「二哥，這些作物都是我們一點一點辛勤耕耘出來的，要我就這麼放棄我實在捨不得。」

「捨不得也要舍，難道你要和劉知縣作對？」叢大義一聽急了。「我告訴你，你那些作物的買家我早就聯繫好了，你的作物產出可不能中斷，你要搞清楚，沒有了土地你就是死路一條，當我的佃農還有一線生機，要是你沒有比我更好的辦法，那就聽我的！」

這番話就連林氏及叢敏這樣的婦道人家都察覺到不對，做他的佃農替他耕種，不就等於二房的經濟命脈掐在他手上，屆時他要分多少銀兩還不是他說了算？

眾人想通了這一環，倶是義憤填膺。

此時一直沒說話的明天晴突然開口道：「二哥的好意我們都知道，不過有件事二哥可能忽略了。」

「這裏有你婦道人家開口的餘地嗎？」方婉婉不悅地道。

「二嫂，你不也是婦道人家，何必這麼眨低自己？」明天晴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頂得方婉婉啞口無言，一張俏臉都漲紅了。

明天晴懶得理會她，逕自與叢大義說道：「二哥你不曉得，就算你聯繫好了買主，我們也是有心無力。因為這些作物都是改良過的，需要特別的種植技術，而且一定要在枯樹村這般土質的地方才能種活，也才能種得好吃，在臨川城附近相信只有這一帶適合吧？」

她的話真假參半，其實甘薯、玉麥這類作物在哪裏都能活，否則也不會被謝王朝拿來解決飢荒了。

果然，叢大義被唬住了，一下子陷入了沉思。

「所以……」明天晴要接着開口之前，別有深意地瞥了叢大勇一眼。「二哥的條件我們也不是不能考慮，只是土地問題若不解決，我們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坎啊。」

「大嫂！」聽到她言語之中竟有妥協之意，叢大孝沉不住氣了。

然而他欲站起的身子卻被叢大勇按住，嚴厲地看了他一眼。「聽你嫂嫂的，她說什麼就是什麼。」

「可是……」叢大孝還想再說。大嫂都快把家裏賣了啊！

「我相信她。」叢大勇只是一句堅定的話，完全堵住了其它人還要反駁的想法。

對於他這般表現，明天晴終是釋懷了些，看着他的眼神也比較柔和了。

此時叢大義像是終於做了決斷，咬牙說道：「如果一定要留着土地，那麼大哥那裏我去解決，還有，乾脆全村都來做我的佃農，如此產量也更多，你們明天開始可先去逐戶說服，我不會虧待你們的。」

說完，他在明天晴親送之下離開了，連身旁的方婉婉一副要爆炸的樣子都顧不得，待得外人離去，叢大孝才不解地抗議道：「嫂子，你怎麼可以答應他？」

「我答應他了嗎？」明天晴好整以暇地反問。「我只說可以考慮，這麼說只是先穩住讓土地不會被人拿走，這件事可沒拍板定案。」

回想一下她說的話，還真是那麼一回事，叢大孝恍然大悟，一旁的叢敏連忙問道：「嫂嫂，這隻能誆得了一時，萬一大義哥又來怎麼辦？」

「我有我的辦法。」要是以往，她可能會坦白的說出來，但今天她偏偏就是不想說，急一急他們也好。

他們越擔心，最後解決問題時他們對她的感謝才會越深，以後更加信任她。她當初便是用這種方式讓謝魯對她言聽計從，到最後連奏摺都交給她審閱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