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他輕抬起手,然後猛地掀開了被子,雖然沒有扯開衣服,但光看那明顯太過瘦弱的身體、黝黑的皮膚,就讓他可以肯定這絕對不是他自己的身體。
他這是死了卻借屍還魂了?
在一開始的錯愕驚愣后,宮丞棲很快的冷靜下來,然後仔細的回想第二次昏迷前,在腦海里閃過的一個男人的回憶。
那人打小就失了爹娘,被家裏的親戚當成能任意使喚的牛馬給養大,等要娶媳婦兒的時候就一個人出來工作,好不容易終於攢夠了銀兩買了一個小媳婦兒,結果就遇上了發大水,一路逃難,最後生病一命嗚呼。
宮丞棲很想笑,為了這樣一個可憐男人的一生,但是很快的他想笑的心思就沒了,因為他現在就是這個可憐的男人。
他的臉色變了又變,在他想出點什麼之前,已經餓了好幾天的腸胃則是再也受不了的先發出聲抗議了。
宮丞棲臉更黑了,因為他從來沒有嚐過什麼叫做餓肚子的滋味,而沒想到現在居然體驗到了,還發出這種讓他完全受不了的聲音。
只是買食物這件事情對於以前的他來說不算什麼,但對於現在成了這個叫做「宮丞楠」的他來說卻是一個大問題了。
一想到名字,他又不由得慶幸,幸好這個人死去的爹是一個秀才,所以沒把自己的兒子取什麼狗蛋二娃之類的名字,而是只跟他差一個字的宮丞楠。
罷了!宮丞楠就宮丞楠吧!連借屍還魂這種奇事都發生在自己的身上了,就是換個名字又有什麼要緊?
現在最要緊的還是先想辦法解決肚子餓的問題,餓肚子實在太難受了。
宮丞楠硬撐着軟綿綿的身子準備下床找點吃的,以他現在的情況,就算是地上的草他都能拔來吃。
只是宮丞楠還是太高估了自己的身體,他腳才踩在地上,剛站起身,整個人就頭暈目眩,腿一軟,如果不是他還記得轉往床的方向倒,只怕就直接摔在地上成了狗吃屎的模樣。
這麼一折騰,也終於驚動了屋外的人,一個纖細的身影小跑着往屋裏沖,嘴裏不住的問:「這是怎麼了?大郎你醒了?身體怎麼了?要不要再去請大夫?」
宮丞楠好不容易從暈眩中恢復,一連串的問話卻讓他覺得腦子嗡嗡作響,停了好一會兒才沒好氣的咬牙斥道:「閉嘴!先扶我起來。」
「啊!喔!我……我這就先扶你啊!」那纖細的小姑娘在衣服上擦了擦手,試着把手上的泥給擦落一點,然後才小心翼翼的將宮丞楠扶回床上。
「有沒有吃的?」宮丞楠看着眼前這個又臟又瘦的小姑娘,已經不想去腹誹為什麼原主會花了身上所有的銀兩買這個小姑娘當媳婦兒,依他看來,這個小姑娘甚至比不上他之前丞相府里的粗使丫鬟。
但是不管他是怎麼想的,現下也只有她可以提供一點食物給他了。
「有有!鍋子裏一直溫着粥呢!」小姑娘登登的跑了出去,接着小心翼翼的端了一個有缺角的陶碗進來。
「大郎,你先喝點粥吧!我等等去附近瞧瞧有沒有什麼活能夠做的,你放心!我不走遠,就挑附近能夠當天回來的活做,等我拿了工錢,再買幾個雞蛋讓你補補身子。」
宮丞楠其實沒仔細聽她說些什麼,接過碗呼嚕幾口就將碗裏的粥給吃個乾淨。
只不過與其說是粥,還不如說是喝了一碗湯湯水水,又苦又澀的野菜吃了滿嘴,碎米只有幾粒,一碗下去,只是騙騙肚子裏有了東西而已。
皺了皺眉,宮丞楠沒注意到她說還要去找活來賺銀兩的事情,只是問道:「就這些了?沒有別的可以吃了嗎?」
「啊?是還有……只是……」小姑娘有些怯怯的望着他,「就只剩下一個窩窩頭了,還是冷的,我怕你吃了不好……」
吃了不好也總比餓死好。宮丞楠心中不免苦笑,也不管她那有些欲言又止的眼神代表了什麼,逕自就讓她把那個窩窩頭拿出來。
「沒事!拿出來我吃了,餓了許多天了,我不吃點東西連床都下不了。」
小姑娘點點頭,出了屋子,回來時手上捧着一個烏黑的窩窩頭,看起來就知道是粗糧捏的,還是最下等的那種。
如果還有別的東西可以吃,宮丞楠是絕對不會碰這種東西的,只可惜現在除了這種東西,他也想不出來還有什麼東西能吃了。
只是窩窩頭一入口,他就覺得那粗糧像是砂礫一般一點點的刮著嗓子,讓他差點忍不住嘔了出來,如果不是旁邊那小姑娘快手端了一些水,只怕他沒餓死卻要因為吃東西被噎住又重死一回。
好不容易把那一整個黑得發硬的窩窩頭全給吞了,宮丞楠才認真的打量起一直不作聲站在一邊的小姑娘。
「你剛剛說了些什麼?再重說一次。」
小姑娘愣了愣,結結巴巴的回道:「我是說我等等就出去找活做,你在屋子裏好好休息,等我做完活回來后,還能買點東西回來給你補補身子。」
宮丞楠不覺得有什麼不對,現在這屋子裏空得大約連個銅錢都沒有了吧,是得賺點錢,剛剛吃的那些東西實在令人難以下咽,他現在光是聽到雞蛋兩個字都忍不住想咽口水了。
「喔!那去吧!」宮丞楠想也沒想的就回答道。
就他想來,她一個瘦得跟麻桿兒一樣的姑娘能夠找到什麼活做?頂多就是洗洗衣裳或者是一些縫縫補補的活兒而已,他現在這樣也不可能勉強下地去找事做,也只能先委屈這小姑娘一點了。
他想得很理所當然,那個小姑娘卻欲言又止的張了幾次口,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那我走了,大郎。」小姑娘看了看天色也不敢耽擱,轉身就要往外走。
宮丞楠見她轉身要走,忍不住出口攔住她,「等等,你……你的名字叫什麼?」
記憶里,牙婆只喊她丫頭,原主也是個木訥的,也不敢多問一個姑娘的名字,就這樣喊了下來,但宮丞楠想着這小姑娘現在畢竟也算是他名義上的娘子了,怎麼說也不能連名字都不知道吧!
「我……我叫做洛蜀葵。」小姑娘像是許久沒有說過自己的名字了,說出自己的名字後有些怯怯的望着他。
蜀葵?蜀葵花?這個瘦得差點看不出是男是女的丫頭可沒那麼美。
「眼前無奈蜀葵何,淺紫深紅數百窠。能供牡丹爭幾許,得人嫌處只緣多。可是這詩中里的蜀葵?」
洛蜀葵張大了嘴,吶吶的道:「大郎居然如此有學問?我……我是個不識字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大郎說的那樣,我這名字是姥爺取的,說是年輕的時候看過,是一種長得約丈高的花,又是夏日開的,紅紅的看起來就是挺富貴的樣子才替我取了這個名字。」
「這名字取得挺好。」宮丞楠是真心這麼想的,雖然人和名字有些搭不起來。
「這也是,我姥爺怎麼說也是個童生呢!」洛蜀葵嘿嘿笑了兩聲,一張髒得看不清五官的小臉也顯得明亮了許多。
一個童生對宮丞楠而言也算不上什麼,他只淡淡一笑,沒再說什麼。
見狀洛蜀葵尷尬的笑了笑,摸摸鼻子,乾巴巴的說:「那我去找活做了……」
「去吧!」
宮丞楠習慣的笑了笑,眉眼還是那個粗糙漢子的模樣,只不過不知道怎麼的卻多了幾分大氣疏朗,讓洛蜀葵看得臉蛋猛地漲紅,感覺連路都不會走了。
大郎他本來就這樣好看嗎?怎麼……怎麼好像病了一場,看起來比之前更加俊朗了?
她慌亂的從屋子裏跑了出來,小跑了一段之後才回頭望了一眼。
屋子還是那樣的破爛,甚至可以說是搖搖欲墜,但是這幾天來的不安卻奇異的全都消失無蹤。
她抿抿唇,卻再也忍不住嘴角想往上勾的衝動,轉身小跑着往村長家去。
呵!就算大郎現在還病着,但大郎光是坐在那兒淡淡的對她笑,她整個人就像有了主心骨一樣,覺得連背脊都能挺直了幾分。
洛蜀葵,你也是有家有男人的女人了,嘿!這麼想着,她忍不住嘴又咧開了些。
從今兒個起,更得賣了命去做活啊,大郎身體還這樣虛,就是餓着她自己也不能讓他再吃不好了。洛蜀葵心裏這麼想着,鼓起了幹勁,只要忽略她肚子裏偶爾傳來的咕嚕聲,她看起來還是活力十足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