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看着眼前一幕幕與自己的想像大有差異的景象,洪香綾瞟了雙臂環住她、騎着馬、活脫脫一副大地主帶新婚小妻子巡視田產的白狼,心裏雖然不得不承認白狼所說的是事實,但是……
她的心裏就是不痛快!
就算這些盜賊不把女人當玩物,佔了人清白的也負責地娶回家照顧,但問題出在他們依然是不顧女方意願就強娶啊!
可白狼卻一副頂天立地、彷彿什麼也沒做錯的樣子,一派地輕鬆,好像他命令大家要善待搶來的妻子是件多偉大的事情。
帶着抱怨的眸光掃過白狼的俊挺臉龐,洪香綾忍不住在心裏把白狼臭罵了十幾遍。哼!真是自大又自傲的男人!
白狼顧着同兄弟們招呼,順道享受兄弟們投過來的錯愕與欽羨眼光,對於懷抱里這個不似漠海居民、細皮嫩肉的美嬌妻,能夠馴服她、帶出來給大伙兒介紹,他可是得意極了。
策馬轉向田地邊緣,白狼指向田裏種着的低矮作物介紹道:“這裏的氣候干而旱,只能種果麥,收成后磨粉,可以做成類似中原饅頭的食物,只是味道澀一點,比不上軟嫩的饅頭,但尚能餬口。”
“果麥?”頭一回聽見這新作物,倒教洪香綾生起好奇心,跟着轉頭瞧向白狼。
“好種、耐旱,算是老天爺留給漠海唯一的好東西。”白狼瞧着一排排已近成熟的果麥,唇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有別於冷漠與威狠的笑容。“再過兩天就收成了,到時候還得分給漠海貧戶,今年看來收成不錯,應該能讓大伙兒吃到秋末。”
那不是柔情,而是一種滿足,不是因為求歡得來的短暫歡愉,而是發自心底里的喜悅。
這抹笑意,勾走了洪香綾的視線,讓她瞧得有些出神。
他嘴巴上就得兇狠霸道,可事實上是真心在擔心百姓生活、兄弟將來,甚至因為大家接下來能夠有一頓飽飯吃,就欣慰得像個得了糖吃的孩子,笑得心滿意足。
怦咚、怦咚……心跳聲在胸口急劇地加重,只不過,這躍動為的到底是白狼的善心,還是因為陽光灑在他英挺面龐上,使得他那精瘦結實的身軀看來更形威武,足以勾動姑娘家的心?
剛被抓時,她一心想逃走;被迫求歡時,她努力掙扎,所以從來沒正眼睢過白狼,如今仔細就着外頭的陽光打量他一回,才發現他生得真如其名——
白狼帝。
這封號確實是有原由的,誰教這個霸氣的男人長了張輪廓深邃的臉孔,一雙黑瞳幽得似映入星空的潭水,濃眉飛揚,昭顯他的跋扈為與如狼一般的猛冽,薄唇的線條帶着力道,在無意間加重他言語間的氣魄。
那股簡直像是烙印在他身上、無時無刻散發出來的威嚇氣勢,的確教人有種望而生畏的感覺。
是因為他得領導一群兄弟,長期磨練出這般驚人魄力;還是他生而具備這樣的傲氣?
她不知道,但是……方才那一笑,她知道,她的心確實為他躍動了。
或許是因為此刻情況不同於昨夜,她與白狼的關係木已成舟、想跑也跑不掉了,而不是被關在牢裏時與他的針鋒相對,這種帶點淡淡的衝突,表面上卻透着虛偽和平氣氛的相處,讓她對白狼的看法自是有些不同。
憑良心說,撇開土匪頭子的身份不提,白狼真的是一個生就一張俊帥臉孔、身形高而結實,卻非過度餵養肌肉的英氣男人。
若非相遇在這種情況下,也許她會對他芳心暗許吧?
想起他昨夜高明的挑逗技巧,說不定是因為有太多女人被他吸引、搶着爬上他的床,讓他有了那麼豐富的經驗,而不是因為他欺負了太多良家女子所磨練出的技巧。
怎麼說他都是個會替百姓、替兄弟打算的男人,就這點心思來說,還不算壞到骨子裏頭去。
只不過,正因為白狼有這些優點,所以洪香綾更想不透了。
好端端的身強體壯,幹嘛好工作不找、跑來當強盜?
疑惑悶在肚裏,彆扭得難受,於是洪香綾索性直接開口問道:“我說你們,可以自給自足的話,大家種一種、分一分也就好了,幹嘛當土匪?”
她原就不是什麼有話往心裏藏的小姑娘,如今既然知道白狼除了想討她當妻子,卻不會加害於她或把她丟給其他兄弟玩弄,她的膽子自然也就比昨天更大了些。
“我從頭聽到尾,只聽你在講劫富濟貧,但不劫不搶不是更好嗎?畢竟搶劫難免傷人。”露出一臉的不贊同,洪香綾又往下續道:“再說,要女人的話何必搶?既然百姓站在你們白狼寨這邊,那應該很受百姓歡迎,總有人主動想把女兒嫁入寨里吧?”
見到白狼只是靜靜聽她講話,洪香綾索性一口氣把心裏話統統都倒了出來。
只是她沒想到,話聲才剛落定,白狼卻已迸出反駁之語。
“你想得太美!”白狼露出一聲輕哼,“即使果麥足夠分予百姓,也不夠養活漠海子民過秋末,入冬后就沒了糧食,不搶的話如何度日?”
“咦?”眨了下眼,洪香綾沒想到會有這種情況。
“再者,若非官差與富商勾結,佔地為王、加重賦稅,漠海子民也不會貧窮至此。”白狼眯起了眼,側臉轉向看來一片荒蕪的大漠。
那眼光並非在欣賞遼闊的大漢風光,卻更像是在敵視他的仇恨對象。
“那些差爺才是真正的漠海土匪。”冷聲迸裂,白狼吐出的音調混入了些許殺氣,“我們不是搶,我們只是拿回自己應得的。”
洪香綾只覺得身子輕輕一顫,寒顫打自她的腳底板往上爬竄,讓她應不出任何聲調。
她不是漠海人,自是不懂得漠海子民過着什麼樣的生活,但是仔細想來,若能當個普通百姓,又有誰願意淪落為匪賊?
如此說來,她在這裏評論白狼的作風、倒像在論他人不是了。
畢竟,他們也不是自願,而是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蹙蹙細眉,微酸的情緒哽住洪香綾的咽喉,說不出是惋惜或是同情的心緒佔滿她的心頭。
見她緘默,白狼只當她是認同了自己,又往下續道:“還有什麼想問的?反正今後就是我的女人,得長住漠海,有什麼不清楚就問吧!”
知道多一點也好,省得日後她這個押寨夫人一開口就引得兄弟們火氣上沖,直嚷着她不懂得體恤大家。
“什麼叫你的女人?”洪香綾原本還覺得這寨里的人或許真的不全然是壞傢伙,一聽見白狼這句佔有意味的話語,立刻仰臉反駁,“你給我搞清楚,是你把我搶來的,我從來就沒點頭答應要當你的女人!”
撇過臉去,洪香綾火冒三丈地喃喃自語道:“哼!土匪就是土匪,就算你劫富濟貧又怎麼樣?搶女人又佔了姑娘家清白就是不對!”
搶錢搶糧,她還可以勉強點頭認可白狼的理由,但搶姑娘是怎麼回事?這是哪門子的俠義之舉?
“漠海難生活,所以女人能活下來也少,如果不搶幾個外地來的姑娘,大家就得共享女人……”白狼攏起眉心,沉聲說道:“漠海的女人,從以前開始就活得不像個人,不管認不認識、是不是自己老婆,只要男人看上眼,就可以隨意把女人搶走,為自己生孩子。”
“什麼?”洪香綾錯愕地迸出訝異聲調,“這是哪門子律法?”
就算是邊關荒境,這漠海的規矩,也跟她生長的中原相差太大了!
“所以我白狼寨的規矩,就是不許覬覦旁人妻子,自己分到的女人,就得照顧一輩子、當成家人看待。”白狼冷哼一聲,顯然對於漠海人的律法感到相當不滿。
“那……你也不是漠海人了?”聽白狼這麼厭惡這種風俗,可見他應該也不是出身漠海。
“我現在是漠海人。”如今他是白狼帝,漠海的地下霸主,不必像初入漠海時那樣,去接受女人同時被迫服侍多個丈夫的習慣,而是叫大家跟着他一起遵守男人有了妻子就要保護一輩子的想法。
洪香綾沒多反駁,聽白狼這麼說,再加上他又自封這種怪異綽號,可見他大概是想丟掉過去,才會到漠海重新生活,只是沒想到漠海的情況會是如此,所以才領着兄弟建了白狼寨……
這麼說來,白狼倒是保護了不少女人,而不是欺負良家婦女的混蛋。
如果是這樣,她豈不是沒什麼立場跟他大小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