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靖國邊境漠海
不同於綠茵成片的肥沃田地,這塊連着塞外邊疆的區域,蓋滿了整片低矮枯黃的野草,乾涸的碎石土地在夏季只能藉高山積雪融化而下的雪水作為灌溉之用,而過短的耕期使得大地無法提供邊關百姓足夠的糧食,所以百姓亦需仰賴放牧為生,使得漠海除了風沙捲起的黃褐色調外,其餘時節,大地都是一片雪白的蒼茫……
冬是漫天白雪,掩蓋了這看似連天的無邊土地;有水有草的夏,則換為披着厚實白毛的成群羊只,將土地上的新綠啃蝕一空。
等待夏日時,便在貧瘠的土地上播種,直至入秋,漠海特有的果麥收割后,草木開始枯黃,便趕着牛羊跟隨水源遷移,而冬天,只能避風、避雪,再期盼來年夏季到臨。
這就是生於漠海、長於漠海的子民們一貫的生活。
在這個生活除了困苦以外、只有嚴苛可以形容的地方,除了刻苦耐勞的漠海子民長年居住、努力求生之外,平日根本沒什麼人往來。
可今天,在遼闊的荒地上,卻拉着一個長長的影子。
短得像要貼在地面上的半黃青草沒什麼阻隔地熱的作用,馬匹自上踏步而過,步伐顯得蹣跚而緩慢,而坐在上頭的一名年輕姑娘,則是姿勢笨拙地與韁繩對抗着。
高掛半空的烈焰曬得馬上人兒汗流浹背,而挾帶熱氣的狂風,更是不時捲起黃沙侵襲她,將她的臉龐蒙上了一層灰。
一身灰撲撲的模樣令她看來有些狼狽,也糟蹋了一身上等芒黃綢緞織成的好衣裳。
雖說在漠海這樣的邊關境地,能穿得起綢緞質料的人,必定出身不凡;但對於這片土地來說,她與尋常人根本無異,一樣要受着焰陽與風沙平等而無情的折騰。
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不只是馬背上的華衣姑娘,早已走到口乾舌燥的馬匹一樣不舒服,瞧它無精打采、走走停停的模樣,若不是渴得早無體力,便是給烈陽曬得暈了。
它左搖右晃地緩步前進,還差點把背上的姑娘給摔下來,讓她忍不住蹙起了秀眉。
“我說你呀,能不能好好給我走直線哪?你非得又搖又晃嗎?我都快被你晃到吐了……”她使勁拉扯着韁繩,想教馬兒乖些,偏偏她越拉,馬兒越不聽話,只差沒停步不走了。
“喂喂喂,馬大哥,我就只能靠你了耶!你好好走成不成啊?”見馬兒似乎開始使性子,生怕它真的耍脾氣不走,小姑娘只能好言安撫。
“不然……你如果累了,那我們在前邊休息一下好了,我喂你點水,你等會乖些好好走……”半拉半哄地讓馬兒又走上幾步路之後,她望見前方終於有塊地方擺脫瞭望似無涯的荒原景象。
一座高聳山壁,為地上平添一抹陰涼之處。
“馬大哥啊馬大哥,我們就快到前邊那峽谷了,等等走到那邊再休息吧!到時候我打一大桶水給你喝個夠。”瞧見峽谷旁似乎還有口水井,她忍不住露出欣喜的表情。
走了好久的路,終於找到一塊可以躲避大太陽的地方,等會兒她一定要好好休息一下!
只是它的馬很顯然地已經神智不清了,張着嘴吐了吐氣后,它賴在原地打轉,怎麼也不肯再多前進一步。
“好好好,算我怕了你了!”無奈地看看說不上遠、也不算近的距離,她不得已地下了馬。
“我先喂你水,這樣總行了吧?”忍着熱意,她走到了峽谷下的水井,使勁地打了半桶水上來,雖然沒多少,但總比沒有好,至少可以讓那匹馬多走點路吧!
提着說重不重、可也不算輕的水桶,她忍着疲憊感回頭想去喂馬喝水,卻沒料到竟看見一群彪形大漢前前後後地圍住了她的馬,甚至拉起了韁繩,想把馬牽走!
“喂——你們別胡來!那是我的馬!”看見自己的代步馬兒要被人強行帶走,她一時之間也顧不得那麼多,丟下水桶,三步並作兩步地衝上前去,就想把馬韁繩從大漢手中奪回來。
相對於她的反應,那一群人先是一驚,而後便放聲大笑,然後才粗聲粗氣地吼道:“小姑娘,你說我們胡來?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們是什麼人?又想做什麼?”
“你們不就是馬賊、想偷我的馬嗎?”她氣憤地打量了那群男人一眼,冷聲哼道。
瞧這些男人,個個面目兇惡,還眼露賊光,緊緊地扯住她的馬牽了就想走,就算不用想也知道他們是群非善類、偷馬賊!
“嗯哼,很接近,但不正確!”大漢低頭瞪着這個膽敢與他們對峙的年輕姑娘,露出一嘴大白牙笑得很是猙獰。“我們不只是馬賊,還是強盜!”
馬賊只偷馬,但他們可是什麼都拿!
“識相的話,就把馬給我們,大爺們還可以考慮留你一條活路!”另一名盜賊跟着搭腔,甚至故意晃起手中的大刀,威脅似地吼道。
初聽這姑娘對他們幾個人大吼的時候,大伙兒還以為她是給太陽曬昏頭了,才敢用這麼不客氣的語氣對待他們這群一見即知是凶神惡煞的人。
不過既然這小姑娘明白他們的來意,那可就簡單多了,只要她知道惜命如金、曉得害怕兩個字怎麼寫,然後把馬乖乖交出來,那自然最好,因為他們可以省點力氣、省得揮刀搶馬。
畢竟今兒個的太陽真的挺毒辣,連他們這些在漠海住慣的大男人都不怎麼受得了,所以麻煩自然是能省則省。
“把馬給你們?”她白了幾個大男人一眼,便伸手將韁繩拉回來,沒好氣地駁道:“少來!沒了它我根本走不出漠海,到最後還不是死路一條?所以這馬我絕對不會給你們!”
既然不管她是否將馬交出去,最後自己都會死,那倒不如不給,心裏還高興點!
說罷,她牽了馬扭頭就走,臉上儘是無懼要挾的神情,堅毅的態度反倒令強盜們看傻了眼。
因為在過去,從來就沒有人敢這樣對他們大聲說話,還反駁他們,普通商旅哪個見了他們不是嚇得求饒、甚至跪地哀求他們高抬貴手?有哪個人如此瞧不起他們的?
不!絕對沒有!
所以……這女人要不就是腦袋不正常、給太陽曬到頭昏了,要不就是膽子太大、沒看過壞人生得什麼樣子!
看着小姑娘兀自離去的身影,夾身大漢之間,一個同樣身材高大卻體格精瘦、從頭到尾都沉默不語的男人,卻突然開了口,讓強盜們回過神來。
“不用跟她啰唆,把馬牽回去、順道連這女人也帶走!”
這名氣勢遠比其它強盜有魄力的男子沉聲命令,強硬的語氣像在強調他們才是馬主,而小姑娘卻是個偷馬賊。
強盜們立刻拉回心神,接着便一擁而上,發揮劫掠本性,提了大刀便上前揣住她,並將她的馬匹拉了回來。
“你們在幹什麼!”她開始發出叫嚷聲,只不過喊的卻不是救命,而是回頭對那個發號施令的男人炮轟起來。
“什麼叫作把馬牽回去、連我也帶走啊?你這傢伙、堂堂一個大男人,好手好腳的不去工作,卻做這種偷雞摸狗的搶劫勾當!你丟不丟人啊?居然還欺負我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你根本不算男人!”知道自己遇上危機,她卻是毫無顧忌,放聲大叫大罵起來。
反正不管被搶被殺,橫豎都是一死,倒不如罵個痛快。
只不過她罵得順口,旁邊的強盜們卻放聲制止起來。
“大膽!你竟敢對我們的大哥不敬?”
“殺人盜賊有什麼可敬?他又不是皇帝!難不成還要我叩頭啊?”小姑娘罵聲連連,聽起來毫無停嘴之意。
她人被搶、馬被劫,在這種情況下還要她對他露出尊敬的態度?
笑死人了!沒對他吐口水就很客氣了。
“是皇帝你就肯叩頭?”不期然地,男子迸出低音。
他們搶遍這漠海之地,倒還沒遇過這般女子,不懼不怕,凶得像只張牙舞爪的小母狼。
只是……爪子不夠尖銳,遲早死得難看。
“反正你不是。”小姑娘冷哼一聲。
皇帝哪會跑到邊疆來當強盜?又不是吃飽了撐着!
“你這黃毛丫頭好大膽子!我們大哥白狼可是這漠海之地的霸主,在這邊就跟皇帝沒兩樣,人人都得敬他一聲白狼帝,你是不是不要命了?”強盜們聽見少女如此輕侮自己的大哥,忍不住倒抽口冷氣,連連往一旁退去,免得擋了大哥的視線,等等是自己遭受怒氣波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