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舌戰群儒

黃淳耀輕嘆了聲，感慨道：“居安思危，十二說得很有道理。殺了李成棟，我們暫時是安全了，但這一戰才剛剛拉開序幕。接下來，還有更嚴峻的考驗等着我們。”

朱長祚皺眉道：“要擊敗韃子，並不容易。”

張錫眉握緊拳頭，咬牙切齒的道：“我們的士兵底子薄，武器也缺乏。要擋住韃子的精銳，非常的困難。然而，我們不怕死。不過是一死而已，十八年後我還要繼續抵抗韃子。”

黃淵耀說道：“不論如何，必須抵抗到底，不能因為擋不住就放棄。”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打定主意抵抗到底。

這時候，負責後勤的馬元調忽然道：“老夫想到了一個辦法，紹興有魯王朱以海監國豎起大旗抵抗滿清，福州有登基的隆武皇帝豎起大旗抵抗滿清。我們斬殺李成棟的消息傳出，他們必定會知曉。既如此，不如藉此機會，向他們求援。”

楊梟一聽這話，臉瞬間繃緊了起來。

尤其是看到朱長祚、張錫眉等人一副贊同的表情，楊梟心中更是搖頭。魯王朱以海監國於紹興，唐王在鄭芝龍的扶持下在福州稱帝，雖然兩方都豎起了大明的旗幟，但兩方的官員熱衷於權力爭奪，熱衷於相互攻訐爭奪大義，不是抵抗清兵的料。

向他們求救，肯定是死路一條。

侯峒曾察覺到楊梟表情不對，立即道：“十二，你有什麼建議？”

楊梟表情嚴肅的道：“求人不如求己，與其向紹興的魯王求援，亦或是向福州的隆武帝求援，都不如強大己身。遠水救不了近火，終究還得靠自己才行。”

眾人搖頭，流露出否定的意思。

底子太薄弱，沒有足夠的時間積累力量。

侯峒曾也不贊同楊梟的說法，他心思一轉，繼續道：“十二，就如你剛說的。滿清韃子的實力強大，我們面臨的危機很大。若是再不向紹興的魯王和福州隆武帝求援，嘉定縣剛取得的勝利立即就會失去。”

馬元調是年近七十的老儒生，一捋頜下花白的鬍鬚，語重心長的道：“十二，老夫明白你的分析有道理，但你應該明白一件事情。要強大自己，得有足夠的時間。若是沒有足夠的時間強大起來，就已經遇上滿清的軍隊。在這樣的情況下，僅僅憑藉我們的力量不可能擋住。唯一的辦法是藉助紹興和福州的力量，才能改變局面。”

楊梟問道：“馬老的意思小子明白。敢問馬老，若是要求援，馬老打算向誰求援呢？”

馬元調微笑道：“這種事，自然是多多益善。依老夫的想法，派遣兩名信使分別前往不同的地方。這樣一來，若是魯王拒絕，可以藉助福州隆武帝的力量；若是隆武帝拒絕，我們可以依靠紹興的魯王。若是兩人都同意，那就更好了。”

楊梟搖頭道：“馬老，事事豈能盡如人意啊！”

馬元調微眯着眼睛，心中頗為不高興。我老人家主動的勸你，主動的給你台階下，讓你能夠幡然醒悟，你卻說這樣的話，實在是不應該。

馬元調沉聲道：“按照你的意思，必定是雙方都不會答應。老夫倒想知道，你為什麼會有這個判斷呢？”

話語中，已經帶着一絲火氣。

侯峒曾是官場中人，善於察言觀色，發現馬元調的語氣不對勁兒，立即道：“十二，不準亂說話，馬上給你馬爺爺道歉。”

楊梟說道：“外公，對於同時向魯王和隆武帝求援的做法，我有自己的判斷。”

一句話，氣得侯峒曾面紅耳漲。

馬元調哼了聲，他剛才是略微不滿，只是從言語中流露出來。現在的心情又發生了變化，臉色已經有了明顯的怒氣。

在場眾人，都輕輕搖頭。

在座的眾人都是中年以上，甚至有六七十歲的老人。

見楊梟這樣固執，都不認為楊梟是正確的。

楊梟神色平靜的道：“按照馬老的意思，肯定是同時向魯王和隆武帝求援。既如此，我做一個分析。同時派出兩撥人去求救，毫無疑問，消息是不可能瞞住魯王和隆武帝的，想不讓魯王和隆武帝知道我們分別向他們求援的消息，根本不可能。”

黃淳耀眼前一亮，隱約明白了什麼，道：“十二，繼續說。”

楊梟欠身行了一禮，繼續道：“魯王在紹興監國，說起來是監國，實際上把持着紹興的大權，沒有皇帝的名義，卻有着皇帝的權利。”

“隆武帝在鄭芝龍的扶持下稱帝，相比於魯王朱以海的謹慎，隆武帝直接稱帝，表明自己是正統。”

“魯王和隆武帝都行駛着皇帝的權利，在爭奪正統，是針尖對麥芒。”

“一旦魯王知道我們向福州的隆武帝求援，心中大怒，肯定會按捺住出兵幫助我們的心思。同樣的，隆武帝接到消息后，再看到我們向魯王求救，大怒之下還願意和魯王一起出兵嗎？很顯然，隆武帝不可能出兵救我們。”

“同時向雙方求援，結果是雙方都不搭理我們。”楊梟神色自信，問道：“諸公，你們認為怎麼樣呢？”

黃淳耀倒抽了口涼氣，眼中浮現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仔細琢磨一下，楊梟的話很有道理。

包括黃淳耀在內的人，都只考慮了同時向兩者求援的好處，卻忽略了魯王和隆武帝針鋒相對的情況。兩者自詡為明朝正統，都看對方不爽。同時向兩方求援，肯定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到最後反而會竹籃打水一場空。

馬元調怒氣消散，滿意的點點頭。

朱長祚想了想，又道：“十二的分析有道理，不過，既然知曉了魯王和隆武帝的情況，我們稍作修改。福州距離嘉定縣較遠，紹興離嘉定縣非常近。我們向魯王朱以海求援，這不就解決了面臨的困難嗎？”

爽朗的笑聲，從朱長祚的口中傳出。

楊梟毫不客氣的道：“朱伯伯的想法不錯，可仔細考慮過魯王的情況嗎？”

“沒有！”朱長祚反問道：“賢侄有了解嗎？”

楊梟道：”當然有！”

朱長祚身子稍稍的前傾，說道：”賢侄有什麼想法，儘管說。”

楊梟道：“對於紹興的情況，我有三個看法。”

“其一，魯王朱以海監國之前，行事乖張，貪財好色，氣量狹小，整日只知道嬉戲遊玩，從沒有半點憂國憂民的心思，沒有半點治國的能力。時至今日，依舊我行我素，沒有半分改變。這樣的人主政，不是社稷之福。”

“其二，魯王朱以海任用官員從來都是任人唯親，從不任人唯賢。元妃張氏的哥哥張國俊貪得無厭，賣官鬻爵，而朱以海聽之任之。再有，魯王麾下的大學士謝三賓，此人加入魯王麾下之前是無惡不作的土匪，燒殺搶掠，如今卻成了大學士，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其三，魯王的實力並不強。魯王麾下的兵力是久經沙場的悍卒嗎？並不是！說句不中聽的話，魯王麾下的士兵恐怕還不如嘉定縣的守軍。讓魯王麾下的士兵來救援，幫不上忙，到時候反而要讓我們去幫助他們。”

楊梟沉聲道：“表面上看，紹興豎起了抵抗滿清的大旗，實際上，紹興的形勢不容樂觀。要人才沒有人才，要兵力沒有兵力，而且魯王昏聵。一旦清軍逼近，魯王必敗無疑。”

一番話洋洋洒洒數百字，在座的人無不露出驚訝的神色。

侯峒曾問道：“十二，這是你想到的？”

黃淳耀也是一副好奇的神情，眼中滿是驚愕。

楊梟能帶兵打仗，已經非常的不簡單。剛才的這番話，已經不僅僅是打仗那麼簡單，更多還考慮到了政治上來。

年紀輕輕，卻有冷靜的頭腦，非常不簡單。

文武並用！

在場眾人的腦海中，只想到了這四個字來形容。

面對侯峒曾、黃淳耀等人的目光，楊梟微笑道：“外公，這番話當然是我自己想到的。難不成，還有人事先告訴我不成？”

龔用圓接着道：“十二的分析有道理，既然不能依靠紹興的魯王。那麼，就派遣人員前往福州向隆武帝求援，如何？”

“是啊，是啊，我聽說隆武帝此人不錯，頗為賢明。”龔用廣附和道。

黃淵耀道：“不僅隆武帝賢明，鄭芝龍是一員猛將！”

楊梟仍是搖頭，嚴肅的道：“從嘉定縣去福州千里迢迢，遠水解不了近火。再者，這樣做也容易激怒魯王朱以海，若是朱以海再成為我們的敵人，局面更是不容樂觀。故此，我認為唯有靠自己。”

侯峒曾問道：“十二有什麼辦法解決目前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