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挖寶
在溫泉鎮一處破敗的泥土房裏,張寬和他的同夥正高興地檢查着今天的收穫。
一共六個錢包,現金有三千四百五十六塊,把個張寬樂的眉開眼笑,直誇城裏人有錢。如果換了溫泉鎮當地人,錢包里頂多只會放一百塊。
和他一起配合的青年叫杜奎,看上去三十四五的樣子,說起來,張寬這三隻手的功夫都是他教的。杜奎不是溫泉鎮本地人,而是渭河北面的龍背鄉人,大約一年前來到溫泉鎮,專門幹些小偷小摸的勾當。
也不知怎麼回事,杜奎和溫泉鎮的混混們都不大對付,偏偏對張寬特別有好感。溫泉鎮的混混們曾找過杜奎麻煩,被杜奎狠狠的修理過一回后,就不敢再對他有壞心思。
於是,杜奎就在溫泉鎮留了下來,住在張寬的破屋裏。
張寬也是個奇人,還在娘胎時父親犯了事,被判了無期,這輩子都沒法出來。母親在三歲的時候就拋下張寬,去了南方。是爺爺奶奶把他拉扯大,可惜到了張寬十二三歲時,爺爺奶奶也先後去世。就留張寬一個,和三間臨街的門面房。
本來張寬一家是靠着那三間門面房收租過來的,爺爺奶奶死後,租主就誑着張寬把三間門面房以五萬元的價格買了去。
跟前沒個親人給參謀,張寬那五萬元根本沒用一兩年,就花的精光,大多是花在了街頭的網吧。勉強到了初中畢業,張寬手裏就再無一分錢,於是開始跟着鎮上的混混們,幹些偷雞摸狗的勾當。
當然,也沒少被人抓住修理。
對於一個孤兒來說,這種事避免不了。
直到一年前,杜奎來了,和張寬混在一起,那時候起張寬的日子才過的稍微好些,最起碼吃飯能見着油,也沒人敢拿目光兇狠地瞪他。
看到了杜奎那空手變錢包的本事,他就鐵了心的要學,杜奎纏不過,只好答應教他,但提前說明,這手功夫只能管個溫飽,發不了大財,而且,隨時可能會折進號子裏。
這樣的話,聽在十七八歲的張寬耳朵里,就被自動忽略了。
現金三千四百五十六,張寬給自己留了三千,剩餘的給了杜奎。
沒想到,這次杜奎沒要,而是把錢推了回來。
“寬,今天這是最後一次,以後我不會再夥同你偷人了。”杜奎說。
張寬不解,欣喜的面孔驟然愣住,“奎哥,為啥?”
杜奎笑笑,“哥也一把年紀了,想找個媳婦過日子,總是這麼偷下去,有誰會跟我?”
“你別在溫泉鎮找啊,去別的地方,沒人知道你是偷兒的地方找個媳婦不就行了。”
“人家暫時不知道,以後還能不知道?哥是進去過一回的人,這輩子不想再進第二次。”
話說到這個份上,張寬也無法多說,他也認為偷東西不好,只是暫時找不到出路,不知道以後該怎麼辦。
“寬,不是哥說你,你也不傻不笨,為什麼不去學門手藝,正正噹噹地賺錢,你學的這個,只會把你帶到坑裏,可發不了財。”
張寬聞言點頭稱是,“我知道,可我不知道去學什麼手藝,現在什麼都不好學。”說著忽然眼睛一亮,“要不我去藍翔學開挖機,聽說那個很賺錢。”
對此杜奎沒有表達任何意見,只是把桌子的錢包都收了起來,對張寬道:“學什麼都好過做賊,這些錢包我還回去,以後沒有我掩護,千萬謹記,不要伸手,伸手必被抓。”
對於這點張寬很清楚,似乎杜奎的技術不是普通平常學來的,而是真正拜了師進了門的,逢年過節杜奎都會拜盜跖像。說是如果出手前沒拜祖師,必然會失手。而且,如何拜祖師,也有講究,不是一般的小賊能學的。
眼下杜奎說要走,還要張寬不再行竊,這些對張寬來說都沒問題,唯一有問題的是,自己一個人該怎麼生活。
杜奎看出了張寬的憂慮,笑着道:“我看你生的肥頭大耳,一副有錢人的模樣,不要着急,時間到了,該你發財,誰也擋不住。”
說完杜奎就拿着錢包走了。
現在這社會,誰都離不開身份證,杜奎偷了錢包,從來都是只拿現金,其它東西一概不動,完事就把錢包再放回失主身上,如果失主已經走遠,他就會把錢包按照身份證上的地址寄回去。
杜奎說,這是他那一門偷兒的規矩,不能破。
杜奎也曾說過,他之所以被抓,也是因為這個規矩,被公安在郵局門口給堵住了,判了三年。
杜奎出了破屋子,直接向北,一路疾奔,很快到了街東邊的大槐樹下,一個五十多歲左右的中年人蹲在水泥墩子上等着他。
中年人長相極為平凡,那種扔到人堆里就變的毫無存在感的平凡,穿着一件洗的泛白的灰色短袖,熨的平平整整的灰色長褲,腳下是最常見的塑料涼拖。
看見杜奎過來,面無表情地點點頭,“辛苦你了。”
“沒有的事,都是我應該做的。”
“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
中年人再次點頭,從水泥墩子上起身,腋下夾着的綠色布包也提在手裏,對杜奎道:“你回家去看看,最近無事,過陣子再來。”
杜奎聞言說好,眼睛盯着對方,滿含感激。
中年人沒有多說,朝着杜奎來時的路走,步伐搖搖晃晃,似乎隨時會倒,可以看出,他的身體很虛。
張寬躺在炕上眼睛瞪得老大,看着上面烏黑的頂棚,頂棚上面有四五個蜘蛛網,還有七八隻壁虎,它們都靜靜地貼在頂棚上,等着有飛蛾蒼蠅蚊子之類的小傢伙們上門。
有時候,張寬就想自己如果是只蜘蛛或者壁虎該多好,那樣就不會為吃飯的事情發愁,蒼蠅蚊子多的是。
為什麼自己偏偏要是個人,每天為了三餐發愁。手裏這幾千塊,看似還多,真正花起來用不了多久。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自己能做什麼?難道又要去偷?
如果杜奎在的話,用言語督促着他,說不定真的去學挖機。可杜奎不在的時候,他就什麼都不想動,想一直躺死在這黑乎乎的炕上。
忽然,有人敲門,張寬瞬間驚覺,從炕上坐起,死死盯着門口。
不會是杜奎,他進來從來不用敲門。
也不會是房東,房東根本不會進來,再說房租已經預付了大半年的。
更加不會是溫泉鎮的混混們,一是混混們不敢來,二是混混們沒必要來,因為他們都知道,從張寬這裏弄不到一分錢。
如此有禮貌的敲門,只有一個可能,是警察。
張寬推開了炕後面的窗戶,如果是警察,他就跳窗戶跑。
幾個錢包,值不得警察追。
門開了,卻是個黑臉膛的中年人,中等身材,不胖不瘦,一身灰白,卻顯的極為平整。手裏提着個綠色布包,目光灼灼的看着張寬。
“你是誰?”
見到中年人的一瞬間,張寬心裏泛起奇異的感覺,面前的人,似乎對自己非常熟悉。
“我是張長貴。”中年人如是說,身形有些顫抖。
張寬看着他,不為所動,想了許久,忽然搖頭,“不認識。”
張長貴愣了一下,然後苦澀地笑了,“沒關係,現在我們就認識了。”
其實張寬說謊了,他在看到中年人第一眼時就感覺到對方是誰,有那麼一絲悸動,可不知為什麼,心情反而平靜了下來。
張長貴,爺爺奶奶念了一輩子的名字,那是張寬的父親。
按照村裡人的說法,張長貴這輩子都別想從裏面出來,沒人告訴張寬自己的父親犯了什麼罪,但是有很多人都告訴他忘了自己的父親,因為他永遠不可能從裏面出來。
可是現在,這個人就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張寬的心情,說不上激動還是平靜,只是在心裏不停地說,今天是個不平常的日子。
張長貴看了看屋裏的環境,擺設,心裏一陣鑽心的疼,但他沒有表現出來,而是和煦地笑笑,“這地方有些不好,你應該換個地方住。”
“換到哪?”
“你的家,你以前的家。”
以前的家,張寬模模糊糊心裏有印象,自己的老家是在南張村,緊靠着黃土塬的那個小村。如果他沒記錯,家裏似乎還有兩畝薄田。
“回去幹啥?”
“不幹啥,那是你的家。”
張寬跟着張長貴,在天黑前趕到了南張村的家,和記憶中的不一樣,這個家明顯是被翻新過的,原本的泥巴牆已經抹了一層白灰,燈泡也換上了節能燈,院子裏還多了一個自來水管。雖然看上去依然破舊,但和張寬現在租的那件間屋子比起來,要好多了。
“以後就住家裏,別出去了。”張長貴如此說,然後開始忙前忙后,燒鍋,洗菜,揉面,等等。
不一會,兩碗紅彤彤的油潑面就被端了出來。
張長貴和張寬都蹲在椅子上,連吸帶咬地吃着皮帶般粗壯的面,間或着再啃一口蒜,每個人的鼻頭都滲着幾滴汗珠。
吃完飯,張長貴拿起兩把鐵杴,遞給張寬一把,“跟我走。”
“去幹啥?”
“去挖寶。”
張寬沒有多言語,跟在張長貴後面,藉著月光,朝着田野走去。實際上他有一肚子的話想問,卻千頭萬緒,不知該從哪裏問起,只好沉默。
兩人到了野外,張長貴看了看方位,指着某處地方道:“就這,開挖。”
張寬就拿着鐵杴上下翻動起來。在他的腦海里,猜想着等下可能挖出一口箱子,裏面都是錢,或者是一箱黃金,一箱銀元也行,反正會挖出一些非常值錢的東西。值錢的程度,足以抵消這十多年自己所受的苦。
可他沒想到,費了半天力,挖出來的,居然是塊石頭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