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116 我想見你
兩天後,周日。
了了正式轉院去崇州中醫院。
其實了了的傷口已經沒什麼大礙,只需要定時掛水消炎,但喬安明太謹慎,他給了了安排了一系列骨科檢查,就怕小鎮醫院的檢查結果不牢靠。
過來接了了和杜箬的是司機小張。
本來宜縣葯谷這邊給喬安明另外配了司機,但他覺得小張和杜箬比較熟一些,考慮到怕她尷尬,所以最後還是把小張從市區叫了過來。
到達崇州中醫院已經是午飯時間。
好在喬安明提前安排好了一切,了了直接入住VIP病房,配了一個看護,下午開始作檢查。
杜箬在收拾行李的時候,小張把喬安明喊到一邊。
“喬總,彭助理已經給老太太辦好手續了,下午就出院。”
“我知道了,下午我會過去送她。”喬安明回頭看了一眼正在跟了了說話的杜箬,壓低聲音:“別跟她提老太太也在這醫院的事。她不知道。”
小張臉色定了定,點頭:“好,我知道了。”
吃過午飯之後杜箬便帶着了了去做檢查,喬安明一路跟着。
檢查是提前預約好的,所以檢查室里沒什麼人。
杜箬抱着了了進去的時候突然停下來:“喬安明,你安排一下,檢查做完后讓你媽跟了了見一面吧。”
喬安明感覺自己都沒有聽清,像錯覺一般。
“杜箬,你說什麼?”
杜箬沒回頭,字句清冷:“我知道你媽也住這間醫院,前幾天你在病房門口打電話的時候我聽到了,不過我暫且只能做這麼多,其他的,別逼我…”
喬安明心悸,還帶着一點悲慟。
“你能夠同意讓了了跟我媽見面我已經很感激,杜箬,謝謝!”
“不需要謝,我這麼做不是為了你媽,而是為了你!”
她知道任佩茵在喬安明心中的地位,雖然喬安明平日裏對老太太字句冷淡,態度一般,但她明白,他天生性寒,其實心裏很在乎。
喬安明去老太太病房的時候,她剛吃過葯,坐在輪椅上打盹。
陳媽在一旁給她收拾下午要出院的東西,見到喬安明進來趕緊比了一個“噓”聲:“喬先生,老太太剛打了一劑止疼葯,好不容易才睡着…”
“為什麼不睡床上去?”
“她不願意,她說在床上躺乏了,還跟我說傻話,說怕自己一趟就醒不過來…”陳媽無奈苦笑,言語裏卻是悲傷。
喬安明心裏極其壓抑,那種悲傷無處宣洩的壓抑。
他不是喜歡把難過和痛苦放在臉上的人,自從任佩茵胃癌複發開始,甚至被醫院下了末期診斷開始,他似乎從未表現出一絲難過和焦慮。
在外人看來,他彷彿無情到沒有人性,這可是他親生母親啊!
但熟悉他的人應該知道,他這脾氣,冷熱都不放在表面。
“那讓她多睡一會兒,我在這裏等她。”喬安明也坐到了沙發上,靠着靠背,靜靜看着任佩茵。
任佩茵以前的個子中等,這些年養得又特別好,所以稍稍發福,但才短短半年,瘦得身形蕭索。
臉色更是不好,因為進食太少,導致臉上皮膚鬆弛發青。
任佩茵就那樣斜靠在輪椅上打盹,手背上打着留置針,膝蓋上蓋着醫院的毯子。
幸好初秋的陽光甚好,燦金色的陽光鋪蓋在她青灰色的臉上,好歹好看了一些。
可是有那麼一個瞬間,喬安明突然也覺得,任佩茵就會這麼一覺睡過去,再也醒不過來……
鼻子一酸,巨大的悲傷匯成洪流一般從心底湧出來,喬安明一時沒控制住,眼圈就紅了起來。
好在陳媽沒看見,她還在一邊收拾衣服,一邊輕聲跟喬安明搭話聊天。
“喬先生,老太太鬧着要出院,這次回去之後,您多抽些時間陪陪她吧。我本來是勸她回去之後搬您那邊去的,但她不願意,她說您太忙,怕耽誤您正事。”
喬安明沒接話,這幾年他跟任佩茵確實走得太遠,以前好歹還像個母子,這些年甚至像陌生人了。
“我知道老太太心裏怎麼想,這幾年她定期會去廟裏燒香,找老和尚說說話。其實她哪兒是怕耽誤您正事啊,她就是心裏覺得愧對您!”
“愧對我?愧對我什麼?”
“她覺得當年那個杜小姐帶着孩子消失,是被她逼走的,她看出來這些年您都過得不開心…”陳媽說到一半,將手裏的衣服放到沙發上,突然轉身很尷尬地沖喬安明笑了笑:“照理有些話我也不好講,但我服侍老太太這麼多年了,有些話她不講,我就替她講了吧,而且,太太也去世了…”
喬安明揉了揉眉心,紅的眼圈似乎顯得更紅。
“你要替她講什麼?”
“老太太啊,她心裏一直懸着,覺得當年要是不阻攔您和太太離婚,或許這些年大家都不會過得這麼苦。其實老太太的脾氣跟您很像,什麼話都自己悶着,苦也好,委屈也好,都不說出來。您這些年也很少跟她說話,她這日子一天天過,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心裏的悔就更加嚴重起來。”
“悔?”喬安明不知為何,聽到這字他居然笑了出來,“她悔什麼?要悔也應該是我悔。”
“但是老太太看不得您吃苦頭,這些年您人在太太身邊,但是老太太知道,您心都死了。您過得不開心,老太太怎麼會開心?”
“……”
喬安明沒有絲毫表情。
悔或不悔,這種話,現在講毫無意義!
了了那邊的檢查已經做完,結果一切良好,杜箬給喬安明發了條短訊,他也鬆了一口氣。
老太太估計是被他的短訊聲吵醒的。
“安明,你出差回來了?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也不叫醒我?”
“是我讓喬先生別叫醒您的,您難得睡一會兒覺。”陳媽解釋,老太太呼呼地吹了口氣,“就你自作主張,我成天躺在床上,還不夠睡?”
喬安明調整了情緒,走到她輪椅旁邊,蹲下來。
“媽,陳媽是為你好,我前段時間太忙,但往後一段會空一些,有時間陪你。”
“真的啊?”她笑了笑,臉上的皮都皺了起來,“哄我的吧,你說不忙啊,我不信!”
“真的,會空一段時間。”喬安明握住任佩茵的手,反覆摩挲。
這雙他記憶中骨骼堅韌的手,為他做飯,為他洗衣,為他在書桌前點燈,獨自將他撫養成人。
可怎麼才一晃眼的功夫,已經骨瘦如柴,青筋突起?
喬安明皺了眉心,胸口悶得厲害,只能扯着嘴笑了笑。
“媽,這回出院后,搬我那邊去住吧?”
“不用,我那住得挺好,陳媽陪我,我過得習慣。”
“陳媽也可以搬過去,我那邊人多熱鬧,你看陳媽現在要照顧你,還得收拾屋子,準備一日三餐,太辛苦,我那下人多,陳媽過去陪你聊天就好。”
任佩茵手指縮了縮,翻過來蓋住喬安明的手背:“真不用,我知道你工作忙,我搬過去你記掛着我,怎麼工作?”
喬安明頓了頓,他在想怎麼跟她提了了的事。
“我是老闆,忙不忙,我說了算。你答應搬我那裏去,我跟你說件事。”
“你這…怎麼,跟你老娘談條件啊!”任佩茵直接就笑開了,她難得這麼好心情:“說吧,我聽聽是好事還是壞事!”
“好事。”
“那趕緊說,我這些年都多久沒碰到好事了!”
喬安明停下來,又握住任佩茵的手:“我說,但是說完你別太激動。”
“行了行了,你媽是胃不好,不是心臟不好!”
喬安明鬆了口氣,好歹任佩茵的承受力比一般人強悍。
“那個…我前段時間,找到杜箬了…”
……
任佩茵說不激動的,可她一直哭,哭了好久,誰勸都沒用。
彭於初剛好過來接老太太出院,見門就見她仰在輪椅上哭得像是撐不住,嚇得不輕啊。
“這…老太太怎麼了?”
陳媽在一旁搖頭,眼裏也都是淚。
喬安明冷着臉:“我跟她說了,我找到杜箬了,她同意晚上讓了了見她一面…”
……
本來喬安明想將見面安排在老太太的住院病房,但老太太死活不同意。
“安明,別在病房,我盼了這麼多年,不想頭一次見面就讓孩子看到一個病得快死的奶奶!”
任佩茵自有一身硬骨,她不想以一臉病容,一個將死之人的姿態去見自己的孫子和杜箬。
喬安明想了想,最終同意了。
彭於初倒擔心得很,將喬安明拉到一邊。
“喬總,老太太現在這情況,我怕到時候她看到孩子一激動,會出事!”
“不會,我媽挺倔,倔的人性子都硬,行了,你去找個妥當的餐廳訂一個包間吧,然後把我媽先送回家,到點的時候我帶了了和杜箬去餐廳,你再帶我媽過去!”
老太太跟着彭於初先回西院,洗澡洗臉,換衣服,叫陳媽給她梳了一個利落的頭髮,又瞞着喬安明,讓外聘回來的醫生給她打了一針杜冷丁。
她想儘可能用最好的狀態去見孩子,還有杜箬。
約好的見面時間是晚上6點,但老太太3點就從家裏出門了。
心裏急,可臨近餐廳的時候又膽怯。
“於初,車子調頭,陪我去一趟超市。”
“去超市做什麼?”
“去給孩子買些吃的,對了,附近有商場嗎?我得給孩子買些玩具,我想想…孩子應該要三周歲了,三周歲的孩子,於初你知道三周歲的孩子喜歡什麼玩具嗎?我這老婆子啥也不懂,一會兒你陪我去商場裏面挑…”
任佩茵坐在後座,一個勁地說話,急躁又緊張。
陳媽在旁邊笑她:“老太太,您別急,要買什麼,來日方長啊!”
“不行不行,頭一回見面,我這個做奶奶的總得買些東西,對了,一會兒去商場還可以給他買幾身衣服…”
“衣服啊,您知道孩子多高多胖?”
“對,衣服不行,衣服不知道尺碼,算了…衣服以後能買…”
任佩茵喋喋不休,彭於初一邊開車一邊聽着,心裏也跟着難受起來。
因為顧忌老太太的身體,彭於初刻意在西郊定了一個餐廳。
私房菜,餐廳規模不大,但在崇州很有名,菜色好,環境佳,更勝在客人不多,每日限桌。
包間在二樓走廊最裏面。
喬安明快到的時候給彭於初打了電話,老太太更加緊張起來。
“陳媽,快給我看看,頭髮亂不亂?”
“頭髮挺好,沒亂。”
“那領子呢?我就說我應該穿那件紅色的羊毛衫,顯得氣色好,你非讓我穿這身來…”任佩茵從輪椅上硬要站起來。
“陳媽,扶我去洗手間,我自己去照下鏡子。還有,於初,把我輪椅收了,帶的那些葯,都給我收了!”
一陣忙碌,大悲大喜。
喬安明抱着了了上樓梯。
因為餐廳里畢竟安靜,再加上二樓就2個包廂,所以老太太即使在房間裏也能聽到喬安明與孩子的對話。
“爸爸,媽媽說今天了了來陪奶奶吃飯…”
“是的,陪奶奶吃飯。”
“奶奶也跟了了一樣不肯吃飯嗎?還要了了來陪她吃?”
“是啊,奶奶比你更不聽話,所以一會兒了了要哄奶奶吃!”
“這樣啊,哈哈……奶奶不聽話!”
小孩子的奶聲奶氣,喬安明的溫柔話語,從走廊那邊越靠越緊。
任佩茵坐在對門的位置,手捏住椅子扶手,不斷呼吸吸氣。
她還是等到這一天了,還是等到了…
“太太,您別這麼緊張!”陳媽看出她神情都繃著,輕聲提醒。
老太太趕緊笑出來:“是是是,不緊張,別嚇着孩子。”說完還拍了拍自己的臉,可眼圈還是不可抑制地紅了起來。
門被推開,服務員走在前面。
“喬總,裏邊請…”
隨後喬安明抱着了了走進來。
盼了半輩子,念了三年時間,任佩茵看到了了那一刻,眼淚就直接濕了眼眶。
陳媽注意她的表情,見她這樣,自己也背過身去抹了抹眼角,然後趕緊提醒她:“太太,喬先生他們到了。”
“是,到了,到了…”任佩茵連續重複了兩遍,有些不知所措,只能用手臂顫抖地扶着椅子扶手先站起來。
喬安明將了了放到地上,牽着他的手,一步步走到桌子前面。
“媽…這是了了。”
了了瞪大眼睛,看着桌子那頭消瘦木楞的任佩茵,小腦袋不斷搜索他來之前杜箬交代他的話。
“了了,去吃飯,記得要叫人。”
“叫什麼?”
“叫奶奶。”
“奶奶啊,跟董阿婆一樣的奶奶嗎?”
“不是,年紀沒董阿婆大,也跟董阿婆不一樣。”
“為什麼不一樣,不都是奶奶嗎?”
所以小傢伙見到任佩茵的時候,一直盯着她的臉看。
在小傢伙的字典里,他有很多奶奶,樓上住的董阿婆,藥店裏蕙姨的媽媽,還有菜場上賣豆腐的劉婆婆,這些他都統稱為奶奶,可這眼前的老人,為什麼媽媽要說她不一樣?
“了了,要喊什麼?媽媽教過你。”喬安明見他愣着不說話,蹲下去又提醒。
了了小眉頭皺了皺,毫無感情地吐了一聲:“奶奶…”
千言萬語,估計都抵不過這兩個字吧。
任佩茵當場身子晃了晃,好不容易從牙齒了含糊地“欸”了一聲,應完還非要自己挪開椅子往了了那邊走。
走的時候還在拚命晃,陳媽趕緊扶着她。
喬安明見她步子不穩,牽着了了乾脆走過去。
“了了,你坐奶奶旁邊吧。”
“好…”小傢伙倒挺聽話,三下兩下就要爬到椅子上去,結果任佩茵趕緊拉住他,“來,坐奶奶腿上…”
喬安明不允許:“媽,就讓他坐那吧,坐腿上你怎麼吃?”
陳媽也勸:“是啊,坐腿上不方便,再說孩子皮,別再磕到你!”
“沒關係,反正這些我也不能吃,就讓我抱着吧。”她說著就要去抱了了。
了了手臂擺了幾下,明顯不願意讓任佩茵抱:“媽媽說,吃飯不許抱着吃。”
這一句話倒提醒了任佩茵了,趕緊問喬安明:“對了,他媽媽呢?”
“杜箬沒來。”
“為什麼?”
“她說太累,我就沒帶她過來。”喬安明刻意講得很自然,但老太太這麼精明,料到原因了。
“她還是不願意見我…是啊,她當然不願意見我!”
陳媽見老太太高漲的情緒低落下去,趕緊扶住她入桌:“以後總有機會的,您先坐下吧,孩子得餓了,我叫服務員起菜…”
喬安明“嗯”了一聲,響起臨走時杜箬說的話。
“我不去,你帶着了了去吧,陪她吃頓飯。”
“為什麼你不去?”
“我去算什麼?”
“你心裏還不肯原諒她?”
“原諒談不上,當年的事也不是你媽的錯,但有些事有些話,因為當時印象太深刻,心裏的疤也太深,所以我沒法這麼輕易就忘記,簡單來說,喬安明,我暫時還做不到釋懷,所以你別逼我去了,行嗎?”
杜箬笑着,將了了交給他抱,還跟了了交代了幾句,最後抬頭跟喬安明補充:“去吧,早點吃完把了了送回來,況且我覺得你媽也未必想見我,我在場,可能誰都不舒坦,所以我還是留在醫院吧,大夥都好好吃頓飯。”
這是她的理由,也是她的借口。
她從來不是度量大的人,她只是心軟。
喬安明想了想,尊重她的意思。
“好,我自己帶了了過去,但你別呆在醫院了,我在附近有套公寓,你去那邊洗個澡睡一會兒,這段時間你一直在醫院也累壞了。”
“不用,我在醫院躺一會兒就好。”
“去吧,我一會兒讓小張送你過去,你去洗個澡好好睡一夜,晚上我在醫院陪了了。”
喬安明話語溫柔,杜箬最終同意了。
菜很快都上齊了,任佩茵又讓了了加了幾道菜和飲料。
小傢伙也不懂,隨便拿着菜單亂點了一通,結果滿滿就堆了一桌子。
一桌子菜,任佩茵基本沒動筷子,陳媽吃得也不多,喬安明也就稍微吃幾口,就了了一個人在吃。
小傢伙胃口奇好,或許也是餐廳的廚子手藝棒,他吃得極其開心。
但因為他右手受傷,不能自己吃,所以得有人喂。
本來一開始是陳媽喂的,餵了幾口,任佩茵不樂意了,非要搶過去自己給了了喂。
喬安明也沒攔着,好不容易祖孫見一面,喂飯也不費力。
“這糖醋排骨好吃嗎?”
“好吃,比了了媽媽做的好吃。”
“好吃就多吃點,還有蝦,蝦喜歡嗎?奶奶給你剝…”
“好,了了要那一隻,那隻大,媽媽說大的蝦錢多,媽媽很少買,媽媽沒錢…”
“好,奶奶給你挑大隻的,最大隻的,全給了了吃。”任佩茵紅着眼睛,伸手去夠蝦。
陳媽趕緊將盤子轉過去,挑了幾隻放到她面前的小碟子裏:“太太,我來剝吧。”
“我來剝,我來剝…”任佩茵搶過去,自己動手。
大隻的對蝦,肉肥鮮嫩,剝在手裏一指湯汁,心裏卻堵得越來越厲害,眼淚開始出來。
陳媽抽了紙巾遞過去:“太太…”
任佩茵敲着手指去接紙巾,擦眼淚,再笑着低頭給了了剝蝦。
“好吃嗎?”
“好吃…”
“好吃的話奶奶一盤都給你,奶奶給你多剝點…”
“好…”小傢伙吃得滿臉油漬,回頭看任佩茵,突然問:“奶奶你怎麼哭了?”
“奶奶沒哭,奶奶是高興…”
喬安明終於看不下去,站起來走出去。
餐廳外是人來人往的大街,初秋風微涼,他給杜箬打電話:“睡著了嗎?”
“沒有,剛洗了個澡,陌生床我睡不好。了了在那邊調皮嗎?太調皮的話早點把他送回來吧。”
“不調皮,他跟我媽相處得很融洽。”
“……”杜箬愣了愣,似乎輕嘆了一口氣:“應該會融洽,了了是被我東扔西扔帶大的,所以他不認生,況且…況且他和你媽,終歸有血緣關係。”
喬安明沒說話,捏着手機,看街上來往的行人。
有夫妻,有情侶,有父母牽着孩子。
“杜箬,我想去你那裏。”
“我這裏?”
“嗯,行嗎?了了今晚跟我媽回去住,陳媽會照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