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塗黑生死簿
前些天晚里,發生在城主府外廣場上的那場慘烈的踩踏慘案,那曾經屍橫遍地的廣場已經被清洗過了,然而,青石上依舊殘存着很多淡淡的血色印痕。
這是九州大陸,有史以來,發生得最慘烈的一次人禍,楚天都城裏的居民和外來人口,一夜間死亡了近千人。一場戰爭,死亡上千人是常事,但這一次不同,多數人是在看熱鬧的過程中被踩死的!
我是被看熱鬧的那個人。
金弈星是一手策劃並製造了這場熱鬧的那個人。
城主府里,本來住着殺戮天下的頭頭腦腦們,副幫主,四大護法,四大堂主,十六個舵主,整整二十五家人,再加上不同職位,分配了不同的奴僕伺候,一向甚是熱鬧。
但是,今天我一路行去,城主府顯得格外冷清。
站在芥納居外,我輕輕地,帶着膽怯地呼喚:“阿嬌。”
芥納居里靜靜地,阿嬌並沒有在。不知道她是回了瓦當鎮,還是去了別的地方。只是為什麼連東西都沒有收拾收拾?
我有些失望,又有些不舍。我怕見到她,又怕見不到她。
推門走進去,屋子裏一切都是那夜,我輕輕吻別阿嬌,答應帶她去一同夜遊楚天都時的光景。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是百年身。那樣的感覺,我真實地體會到了。
阿嬌,我與她甜蜜而溫馨的時光已一去不返了。曾經幻想帶着她和寶寶一起浪跡天涯,遊戲風塵的場景永遠也不會在我人生中出現了。
並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供我傷感,我草草換下血衣,拿了散元丹便離開了。距離符咒大人離開已經好幾天了,不知道還追不追得上他。
出了城主府,我又踟躕了:去哪裏服用這散元丹?
服用了散元丹后,人的元神便會出竅離體。元神與魂魄是不一樣的,那是人的精氣神。是人之所以為人的根本。通過修鍊,人的元神是可以在自己掌控的情況下出竅離體的,而且可以去到自己想去的地方,不受空間的限制。不過,一般凡塵中人是沒有能力修鍊元神的。
我出任益州武師,被催促着火速上任,原因就是益州司鼎王方平以元神出體的方式想去望鄉台查看奇異天象,誰知被地獄樹暗算,把元神封印在一個小壇中,然後把小壇埋在了成千上萬地獄樹的血海之中。我殺了數不清的地獄樹,才打撈到那封印着元神的小罈子。那一次,阿嬌還差點為此送了命。
以元神出體方式固然可以很快重回益州,但我留下來的身體卻是經不起任何損傷,否則我的元神失去了身體的依託,便會消散於天地之間。
“阿強!”我正在苦思冥想找不到地方,便看見不遠處,有人在叫我。
“阿丹!”
“我聽見你的事了,便趕了過來。到底怎麼回事?”阿丹問我:“你怎麼穿着符咒師大人的法袍?”。那麼轟動的事,都發生幾天了,他才聽說,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他明明消息很靈通,反應就是慢半拍。
回到包房,我說道:“阿丹,這房間我包了一年。現在,我要用它。”
“用吧。只要酒樓沒有倒閉,沒有被收回,你儘管用。”
我說道:“我是要十二時辰連續使用。”酒樓晚上都會打烊,不會提供全天候服務的。我拿出散元丹,打開盒子給阿丹看。
“散元丹!這麼多?”阿丹猛地吸了一口氣。如果這丹藥拿去賣,是一筆不菲的收入。
“四十九粒。”我拈起一粒,吃了下去。這丹藥,入口即化,口齒留香,我說道:“一天喂我一粒。第五十天,喂這粒紅色的。”那粒血紅色的還元丹夾雜在眾多的清一色的藍色散元丹中,彷彿腥紅得要滴出血來一般奪目。我一邊說著,一邊走到短榻上躺了下來,又說道:“阿丹,如果五十天之中,我醒不過來,便是死了……要把我的身體焚化了。”
“別亂說!不會的!”
前一刻,我還在楚天都阿丹的醉仙居酒樓的包間裏,后一刻,我便已經到了益州。
只不過,我已經沒有了形體,感覺我只是一團很是微弱的亮光。沒有眼睛,我卻能“看”見周圍的一切景象;沒有耳朵,我也能“聽”見周圍的一切聲音。不能說話,也不具備任何動手的能力。
沒有修鍊過的元神狀態,很容易受到攻擊和傷害。連王方平修鍊到極高層次的元神狀態都會被小小的地獄樹妖所封印。何況我便是那種從來沒有修鍊過的元神。
如果說離開益州后,我沒有想過益州,那是騙人的。在益州,我愛上了我命中注定的女子,我跟她渡過了最美好幸福的兩年。這裏留下了我們成雙成對的足跡。
我們曾經住過的武師大院還在,院子裏還散落着一些阿嬌狩獵打到的垃圾物品。益州自我以後,便沒有再聘請武師。
我要去的第一站,去找判官。判官會跟每一個死去的人清算他的一生善惡功過,該獎的獎,該罰的罰,一絲不拘。
“傅武師?”我的微光在判官大人眼睛一閃過,他便認出了我。隨即便板着一張公事公辦的臉說道:“我早就叫你回頭是岸!當初勸你你不聽,現在求我也沒用,我不會告訴你!”
我一抹微光,說不出話來,只有圍繞着他一圈又一圈地轉圈。把判官弄煩了,直接一巴掌把我扇飛出去,罵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故意拿酒灌我,等我喝醉了,你用判官筆改動過生死簿。虧得本官還當你是朋友,跑去給你送行!”
不算太久遠的事,我確實改動過生死簿,那是在我準備離開益州,前往楚天都之前乾的事。這在判官來說,是極失職的事,顯然他對此事瞞而未報。
當時,我只想把判官灌醉了,我好跟阿嬌帶着公款跑路,不曾想,我看見了生死薄。
“你告訴我,你改了誰的簿頁?我便告訴你那個人的情況。”生死簿上的記載是世人們用自己在凡塵中的一切舉動所書寫的,沒有半點的虛假與粉飾。
生死簿是個很神奇的簿冊,我心裏想着阿嬌,簿頁上便現出了記載着阿嬌一生的惡善功過。判官竟然把阿毛之死,算到了阿嬌頭上,我一氣之下,就拿判官筆把那一行字給塗了。
然後我想看我自己的,然而生死簿上根本沒有屬於潘美的簿頁,也就是說,穿越而來的我,根本不在這個生死簿上。
我又看了傅昭強的,傅昭強的簿頁上,只有極少幾筆,且都是芝麻綠豆一般大小的小功小過,關於他的記載,到十歲那年使結束了,在那簿頁上用硃筆註明“已銷”,應該是正版傅昭強死後,他自己的魂魄曾來這裏清算過他的功過。後面,我活在傅昭強身上所做的一切,全都沒有記錄。
最後我看了符咒師大人的,符咒師的簿頁上密密地記了很多,我粗略看了一下便覺得心驚。顯然,符咒師大人並不是外表看上去的那般溫文儒雅,纖塵不染,而是殺心頗重的一個人。我當時便拿判官筆把那一頁盡數抹黑!
如果從我離開益州,符咒師大人沒有再造殺孽,他的生死簿冊頁上便是一團漆黑,不知道判官會怎麼清算?
圍着判官飛了無數圈,判官便是不鬆口,如果我能說話,我只想對判官說一句:你真他/媽小人!
不過話說回來,判官不就是因為鐵面無私,冷酷無情才被選為判官的么?
判官一直不鬆口,我知道以他的性子,便是再磨幾百年,他也不會鬆口,只好轉身離開。
在清算過善惡功過之後,便是賞善罰惡。所謂賞善,多半是賞給來生。讓那良善之輩投生到個好人家或身負異稟機緣什麼的。所謂罰惡,則是體罰,十八層地獄,各種各樣的酷刑與各種各樣的惡行一一對應,做了什麼樣的惡行,該受什麼樣的酷刑都是有定數的。而且陰司里功過不能相抵,往往一些大奸大惡之徒,也有大善大孝之行,他們受完了酷刑,仍然能投生個好人家。
既然在判官處打探不到消息,我便按照人死之後的流程,自己查找。黃泉路,望鄉台,十八層地獄,忘川河,奈河橋……能去找的地方全去找過,可是,這些地方全都沒有符咒師大人的蹤影。
難道符咒師大人因為我塗黑了他的簿頁,導致他沒有功過可以清算,直接喝過孟婆湯就可以投生了?
“武師大人。”孟婆笑盈盈地,渾身散發出一股熟透了的風姿卓約的韻味:“你這個樣子可是喝不成孟婆湯的。”她一邊笑,一邊伸手摸向我。
我可不想被這個不知大我多少的老太婆撫摸,不過既然有求於她,只好獃在半空中不動,讓她的手指從我微弱的光影中穿過去又穿回來,意猶未盡地再穿過去,又再穿回來。然後我便聽見她說出了一句讓我吐血的話:“武師大人還象去年一樣粉嫩!”
拷!這老妖婆吃我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