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你的心碎只有我懂

“還沒吃東西嗎.”喬子璟問.

阿姐搖了搖頭.“沒有.一直沒出來.”

喬子璟輕輕敲了敲門：“是我.你開門吧.你總要見見我.你打我罵我都可以.你不要這樣為難你自己.我……會心疼.”喬子璟已經不像早上那樣聲嘶力竭.他平靜了許多.

庄夢蝶依舊沒有開門的跡象.

“姑娘.少將軍沒有穿棉衣.外面冷.會凍着他的.”阿姐說道.

門開了一條縫.喬子璟連忙推門進去.

從早上到現在.他終於又站在了她面前.只是她看見他.再沒了以前的歡喜.有的只是憂愁.

喬子璟伸出雙手想去抱她.庄夢蝶轉過身去.背對着喬子璟.

兩人這麼僵持了一會.

喬子璟試探着從後面抓住她的手.這次她沒有拒絕.只是瞬間落下淚來.喬子璟也流下了眼淚.

“巧巧.你還相信我嗎.我說我也是受害者.你相信嗎.”他哽咽着說道.

庄夢蝶知道他哭了.這是長大后第一次看到喬子璟哭了.在瑜州.他身受酷刑.他們在漫天風雪中倉皇逃命.他一個人面對兇猛的狼群.他都沒有哭.可是這一次.他卻哭了.

這一哭.直接戳到了庄夢蝶心裏最柔軟的部分.雖然從早上到現在.一想起他們躺在一張床上的樣子.她就痛苦到要瘋掉.可是她不是不知道.喬子璟不會這麼傷害她.那是她的房間.萬芊芊在她的房間這很不正常.

還有那天晚上.萬芊芊稱身體不舒服.喬琪姍讓她先回去休息.卻讓自己抄了整晚的經書.她們商量好了.庄夢蝶不願意這麼去想.可是事實擺在眼前.她不得不接受.

她轉過身子.看着他.眼神柔和了許多.

“怎麼辦.我們沒有將來了.”庄夢蝶流着淚說.

“我不會娶萬小姐.”喬子璟說道.口氣堅定.

“怎麼可能.你們已經……是夫妻了.”庄夢蝶說出“夫妻”兩個字.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我不接受這樣的安排.絕不.”喬子璟說道.

“可是你必須接受啊.你對她有了責任.”庄夢蝶有氣無力地說.

“我會為我做的事情承擔後果.但不是娶她.”喬子璟說.

“那你打算怎麼承擔後果.”庄夢蝶問道.

“我想清楚了.我要去英國.”喬子璟說道.

庄夢蝶的手顫抖了一下.“帶上她嗎.”她問

“不.我一個人去.

庄夢蝶不相信地看着他.這是不負責任的做法.可是她知道他不是那樣的人.

“我想清楚了.我不能娶她.我娶了她又不愛她.這未必算得上負責任.我去英國.做一個商人.所得收入全部寄回來給她.我只過最簡單的生活.這樣.就算她不嫁人.也能活得有尊嚴.而且.除非她嫁了人.過上真正幸福的日子.否則我絕不結婚.也不和任何女子交往.這就當我在贖罪.”喬子璟說.

庄夢蝶想了想.她不知道這樣可不可以.可是她挑不出錯誤來.同時.她必須要面對的是.他要離自己而去了.

停了停.喬子璟又說道：“我來.就是想很自私地問你一句.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去英國.我不是以愛人的身份在邀請你.我知道我已經沒有資格再做你的愛人.就算你跟我走.我也未必能娶你.我只是一個苦行僧.在最孤獨的路上想找一個同行的伴侶.去了英國.我會照顧你.教你學英語.如果有人聽悅戲.你可以唱悅戲.沒有人聽.你可以唱歌劇.你是個天生的歌者.唱什麼都會有人聽的.英國的歌劇演員很受人尊重.再沒有人會因為你的身份讓你為難.然後.如果你遇到了喜歡的人.你願意的話.就嫁給他……”

“我去.”庄夢蝶說道.“我跟你去英國.你做你的苦行僧.我就做苦行女僧.”

喬子璟不相信庄夢蝶真的答應他了.而且答應得這樣快.他習慣性地伸出手想去撫摸她的臉.卻在半空中停了下來.最終只是握住她的手.朝她感動地笑了笑.這是他從早上到現在第一個笑容.

“你想好了嗎.你不用這麼快回答我.訂船票還需要兩天.你好好想想.你真的願意放棄這裏的一切嗎.我甚至都不能給你一個明確的未來.”喬子璟說道.

“你做了你的選擇.我也做了我的選擇.我選擇和你一起承擔這一切.去了英國.我不會花你一分錢.就算去街頭賣唱.我也會自己養活自己.如果我有本事掙錢了.也寄回來給萬小姐.雖然她不缺這點錢.”庄夢蝶堅定地說道.

喬子璟又笑了一下.庄夢蝶下決心做什麼的時候實在太可愛了.可惜.這樣可愛的她已經不能理所當然地認為是自己的了.

“你簡單收拾一下行李.挑最重要的東西帶.這一去.就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了.”喬子璟說道.

喬子璟走後.庄夢蝶看着屋子裏的一切.這才意識到.自己可能要永遠地離開這裏的一切了.阿姐、蜜兒、玉心院、白秋月、戲台和想回又回不去的靜州城……還有……朱墨錦.

晚上.她照樣去了東方劇院.也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登台唱悅戲.她想在這個晚上好好唱一出.她照樣選擇唱《梁祝》.

朱墨錦在台下看到庄夢蝶出來的時候.他的心都快跳出來了.在與死亡零距離博弈的六天裏.他不怕別的.最怕的就是再也見不到她.

當唱到《十八相送》的時候.他彷彿又回到了吟月庵的那個晚上.他少不經事.她天真爛漫.如果那個時候他就把她帶走.她唱歌.他彈琴.邊流浪邊長大.多好.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總覺得今晚的她.有種與世訣別的孤寂.這齣戲.也像是她的絕唱.

散場后.他不放心.躲在一邊觀察她.果然.她讓保護她的士兵小袁先回去了.自己一個人走了.她也不叫車.也不往玉心院的方向走.

朱墨錦遠遠地跟着她.看她要去哪兒.

一路走着走着.她來到了鳳棲塔.鳳棲塔是落河城最高的建築.她要去那裏做什麼.難道.她要墜塔.朱墨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想.可能是庄夢蝶的反常太讓他不安了.

他跟着她上了塔頂.朱墨錦的跟蹤技術一流.又是在黑暗的晚上.加上庄夢蝶滿腹心事.所以.雖然他距離她僅有幾米遠.她卻一直沒有發現他.

她站在鐘樓上.痴痴地看着遠方.

朱墨錦明白了.她對着靜州的方向.她是想家了.他總算安心了一些.

庄夢蝶看着遠方的靜州城.想念着那裏的一切.坐在書房裏的父親.在花園裏忙碌的奶奶.她的小鸚鵡.小人書.靜州的廟會.春天的柳絮……

而這一切.都已經永遠地離開她了.一雙大眼睛掉下兩行眼淚.朱墨錦下意識地伸了伸手.他想為她擦去眼淚.卻又不得不把手收回.

庄夢蝶就這樣一動不動站着.朱墨錦也在她身後一動不動地站着.庄夢蝶看着靜州.朱墨錦看着庄夢蝶.

不知不覺到了下半夜.庄夢蝶這才挪步離開.朱墨錦依舊跟着她.

他以為她會往玉心院走.可似乎方向不對.他好奇她要去哪兒.

走着走着就到了觀魚路.旁邊是美人湖.再往前.就是化蝶扇店了.她要去化蝶扇店.難道是去找自己嗎.她相見我.朱墨錦興奮得心跳加速.

庄夢蝶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往這條路上走.對於朱墨錦.她有太多太多疑問.她對他愛過、怨過、怕過.她有時候覺得他是個魔鬼.把每個人都傷害了.只有他自己依舊逍遙自在.有時候又覺得他是聖人.他洞悉一切.比誰都關心自己.他比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和喬子璟會遭遇危機.不惜給自己提出那樣的忠告.也許當時她照他說的做了.這一切都會不一樣.

她想在離開之前.再見他一面.感謝或是道歉.或是道別.

走着走着.她又停下了.真的有必要嗎.就算他關心過自己.那也只是他眾多關心的人中的一個吧.要真的去找他.他會覺得自己很可笑吧.再說自己都要漂洋過海去英國了.對他的疑問也讓它隨風而去吧.

她轉過身.準備往回走.

朱墨錦決定現身攔住她.他想跟她說話.說什麼都可以.

她看見了他.有點心慌.被他逮住半夜來找他.怎麼也是一件丟臉的事吧.她覺得自己老是做一些丟臉的事被他發現.

“這麼晚了.你還不回去啊.”他假裝剛遇上她.他知道她現在很脆弱.不忍像往日一樣.跟她說話夾槍帶棒.

“我.我這就回去.”她說道.

“我送你吧.”

她想說不用.可是她知道.在他面前說“不用”是沒用的.

兩個人默默的走着.庄夢蝶看到有一戶人家的大門口已經掛上了燈籠.這才意識到快過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