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離棺出走
那是我回家奔喪的第二天,卻在冷清的靈堂里,不知所措的面對着一口空空如也的棺材。
我是在前天晚上接到了父親的電話,說是我大爺爺去世了,讓我回家,結果竟然出了這種事,大爺爺的屍體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不見了。
時間已經到了後半夜,偌大的靈堂里只有我和被我急匆匆叫來的老爹。
面對着半掩的空蕩棺材,我老爹的臉色很是難看,我爺爺奶奶死的早,那時候我老爹剛成家不久,大爺爺沒少幫了我家,可以說兩個人是情同父子,大爺爺對我更是當做親孫子來疼,現在出了這種事,我怕老爹怪我,趕緊解釋說我沒有不上心,就是出去撒了個尿,回來的時候就這樣了。
但是老爹聽了我的話,臉色不但沒有好轉,反而更加難看了,片刻之後話音顫抖的問了我一句,“磊子,你大爺爺是不是詐屍了?”
“詐屍?”我傻愣愣的看着老爹,片刻之後這才回過神兒,悻悻的說道,“爸,這都什麼年代了,咱能不能別整那些沒用的?屍體是我弄丟的,我會負責找回來,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偷走屍體,一定是熟人乾的,我心裏有數。”
大爺爺的屍體是我弄丟的,我是怕老爹怪我,但是我不迷信,這都什麼時代了,也就這封建迷信的小山村還信這個,出了村子,你要說這屍體詐屍什麼的,別人不把你當成神經病才怪。
“三叔?”老爹聽了我的話,瞬間脫口而出,但是隨即又搖了搖頭,否認道,“不可能,你三爺爺和大爺爺怎麼說也是親兄弟,做不出這種事。”
“天快亮了,先把棺材蓋好,這事兒不能讓別人知道。”我看着半掩的空蕩棺材岔開了話題,雖然老爹的嘴上說不可能是三爺爺乾的,但是我相信,老爹心裏也是懷疑的,只是沒有確切的證據,和我一樣心裏沒底兒罷了。
我爺爺那輩兒兄弟三個,哥仨的名字都是我太爺爺取的,大爺爺叫劉一手,我爺爺排行老二叫劉二根,唯一健在的三爺爺叫劉三寶,這名字分開來看或許沒什麼,但是村裡人都說我太爺爺傻,給自己的孩子取什麼名字不好,非得叫個劉二根,結果真的只留了兩個根兒。
我雖然不覺得我爺爺的名字有什麼問題,但是我大爺爺真的是終身未娶,打了一輩子的光棍兒,反倒是我爺爺和三爺爺娶妻生子,留下了血脈。
也正是因為這樣,按照村裏的說法,光棍兒是不能入祖墳的,三爺爺為人倔強,又迷信的很,甚至都不願意讓自己的兒孫過來守靈,更別說讓大爺爺入祖墳了,我父親卻從一開始就準備把大爺爺埋入祖墳,說是哪怕以後再出錢給大爺爺安排一門陰婚,也不能讓這個老好人孤零零的無處安身。
在這裏就出現了一個矛盾,雙方都不肯讓步,但是家醜不可外揚,誰也不想把事情鬧大,不過,三爺爺因為這個就偷偷摸摸的帶走大爺爺的屍體,未免做的也太絕了,我甚至可以想像三爺爺帶着他兒子偷偷摸摸埋掉我大爺爺的畫面,頓時覺得一陣心涼,這可是一奶同胞的親兄弟。
原本還想着天亮了之後去找三爺爺理論,結果還沒有等到天亮,這老頑固就自己找上門了,一進靈堂就直接朝我老爹去了,鬼鬼祟祟的問了一句,“你大伯是不是找不見了?”
三爺爺為人固執,脾氣又暴,其實我小時候很怕他,但是這老頭兒這次也太過分了,完全就是為老不尊,偷了我大爺爺的屍體,還跑這裏來炫耀?
“是不見了,昨天晚上半夜不見的。”我老爹當時的臉色很難看,側頭看了我一眼,似乎是承認了我的猜測。
“壞了……”這時三爺爺卻突然對着大爺爺的靈位跪了下來,身體不住的顫抖着,老淚縱橫的說道,“大哥,老三錯了,不該阻止你進祖墳,你就別鬧了,趕緊回來吧!”
這又是鬧得哪一齣兒?
屍體不就是他偷走的么?難不成是現在後悔了?想找個台階送回來?但是這樣服軟可不是三爺爺的性格,怎麼說呢,這老頭兒就是一個寧可‘一步錯,步步錯’的老倔驢,我還從來沒見他什麼時候這麼屈服過。
“三爺爺,您這是怎麼了?有話起來好好說,我大爺爺都不在這裏了,您就是哭,他也聽不到不是?”我皮笑肉不笑的走過去把三爺爺扶了起來,心裏尋思着,我倒是要看看這老東西在耍什麼把戲。
“小磊啊,我知道你大爺爺在哪裏啊……”三爺爺站起身,抹了一把臉上的老淚,說話的時候身體還在止不住的顫抖。
“在哪裏?”我狐疑的打量着三爺爺,心說,您可不是知道在哪裏么,因為屍體就是你們搬走的,您還能不知道?
“他去祖墳了,你們爺倆兒趕緊的,趁天還沒有亮,帶上你二叔三叔,去把你大爺爺找回來,我不攔他了,讓他進祖墳。”三爺爺的情緒突然顯得有些激動,這話說出來就跟我大爺爺是自己跑過去的似的。
裝神弄鬼的,這老頑固到底搞什麼?我詫異的看着三爺爺,問道,“您是怎麼知道的?”
“我做夢看到了,那夢可真可真了,不然我也不會腆着張老臉來這裏確認!”三爺爺一臉認真的說著,似乎很是緊張。
三爺爺說他做夢看到我大爺爺往祖墳去了,一路上還不停的和他說話,我自然是不信這個,不過,不管怎麼說,這老人家來這裏又是下跪,又是哭的,就當是給他個台階下,我們不聲不響的去把大爺爺搬回來也沒什麼,至少不能讓外人看笑話不是?
讓三爺爺等在這兒,我和老爹去找二叔三叔,這老頭兒偏不聽,愣是黑燈瞎火的擰着鼻子跟我們轉了一大圈兒,起初我還幸災樂禍的尋思着,這是何必呢?自己挖坑自己跳……
但是真的到了祖墳,我卻輕鬆不起來了。
我是相信大爺爺真的在祖墳這裏,因為我一直懷疑這是三爺爺搞得鬼,但是並沒有想到大爺爺的屍體會變成這樣的一個狀態。
大家都知道,人死了之後屍體會變的僵硬,但是經過一段時間的僵硬后還會變軟,當屍體變軟的時候,也就是屍體開始腐爛的時候,我大爺爺已經死了兩天兩夜,可想而知在沒有什麼防腐設施的農村,這老人家的屍體內部應該已經開始腐爛。
我們看到大爺爺的時候,他就那樣低着頭跪在太爺爺的墳前,作為一具屍體,無助的跪在那裏,我永遠也忘不了那孤零零的一幕,心裏着實揪得慌。
看到老人家的屍體被人擺成了這樣一個姿勢,不止我,就連我老爹都忍不住了,瞪着三爺爺說道,“太過分了!”
何止是過分,簡直就是沒人性,三爺爺這一家子到底是要幹什麼?這樣對待一個死了的人?且不說沒有什麼深仇大恨,這個人可是三爺爺的親大哥!
三爺爺也不出聲,看着大爺爺屍體的眼神顯得很是獃滯,彷彿根本就沒有聽到我老爹的話,我和老爹現在也沒有時間計較許多,就想着先把大爺爺放到木板上,有什麼事抬回去再說。
結果,我和老爹觸碰大爺爺屍體的時候都是嚇了一跳,這老人家的屍體硬的跟石頭似得,我還以為是因為夜裏的山上涼,所以屍體被擺成這樣之後又凍僵了,便又試了幾次,也加大了力道,但是大爺爺就是保持着那個低頭跪着的姿勢,沒有絲毫的變化。
這時,我三爺爺直接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這一下搞得我老爹和二叔三叔都給大爺爺跪下了,我悻悻的瞄了幾人一眼,只好也跟着跪在了地上。
還是那句話,我不迷信,但是對死者的基本尊敬我懂,而且,現在這事是有點兒邪門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