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小聚
雖說時值夏天,靈師大廈樓下的小公園裏卻不甚炎熱。如今正是草木茂盛的時節,放眼望去到處都是一片鬱鬱蔥蔥,讓人看起來就覺得心情舒適。
王道人和伍月師徒二人,在樹蔭下邊散步邊聊着天。
“師父,這個太虛回魂丹是什麼來頭?”
伍月知道王道人的眼界甚高,剛剛又看見連賀真人都似乎十分重視,心裏早就好奇的不行了。只是在賀真人面前辛苦忍沒開口。此時看見四下無人,就急着問道。
“徒兒,你這次可是賺大了!”王道人笑的像是個奸商:“此丹是如今世上最珍貴的療傷聖葯。一個人無論受了多重的傷,但凡還剩下一口氣,服下此丹就可以起死回生。”
伍月吃驚道:“世間竟然有這麼神奇的丹藥?”
王道人捋着鬍子,得意洋洋的說:“若非這麼神奇,為師又怎麼看得上眼!縱然是張天師他老人家親自出手,又依靠靈師行會的力量搜集了眾多天材地寶,也不過練出了一爐數顆而已。”
“你有此丹在手,幾乎就相當於多了一條命在。為師也就更放心了。”
只見伍月聽完,毫不猶豫的伸手拿出了那個錦囊,送到王道人面前說:“還是師父拿着用吧!弟子能照顧好自己。”
“哈哈!”王道人欣慰的笑道:“好徒兒,快收好吧。為師才是真的用不上呢。以為師的修為,這天下間哪裏還有什麼危險!”
這句話說的豪氣干雲,自有一股不容置辯的氣勢。
伍月只能貼身收好,感嘆道:“這樣珍貴的寶貝,賀真人竟然真的給了我,還真是難以置信呢。師父和那賀真人很是熟稔么?”
“我們是同輩之人,年輕時也曾一起並肩除妖過。”王道人臉上的追憶之色一閃而過:“不過他願意賣為師這個面子,倒不見得是因為交情。而是如今他有件大事需要為師幫忙。”
“大事?”伍月有些好奇的問:“師父此前說過是從國外趕回來的,難道就是在做這件大事?”
“正是。”王道人點點頭:“這是件事關整個靈師界命運的大事。”
“到底是什麼事?”伍月更感興趣了。
王道人卻對他笑着擠了擠眼睛說:“你修行時日尚短,修為也不夠深,還不到你操心的時候。”
伍月見他不願透露,只好換了個話題。他抬頭看了看行會大廈說:“我到了這裏才知道有這麼多靈師都在行會工作。師父為什麼不留在這裏呢,日子起碼比在雲陽觀時安逸多了。”
王道人不以為然的說:“雖然不少門派都有弟子在這裏供職,可是你可曾見過有一派掌門親自來的?為師此前雖過得有些拮据,但也是這東方靈師行會的理事之一,這身份可不能亂。”
“好了好了,別再打聽為師的事情了,說說你的近況吧。”
伍月聳了聳肩:“電話里不是都跟師父說過了嘛。”
王道人不滿的搖搖頭說:“電話里那三言兩語怎麼說的清楚。別的倒也罷了,和驚風筆有關的事情你再細細跟為師講講。”
伍月便把那日服用聚元丹后看見識海里的金筆消融,以及後來發現自己可以在任意媒介上寫符的經過,事無巨細的給王道人講了一遍。
王道人聽后沉吟了片刻,感慨道:“為師修行數十年,翻閱經卷無數,卻從未聽說過這樣的事情。這就是所謂緣法吧。”
他停下腳步,專註的看着眼前的愛徒,溫言道:“伍月徒兒,你原本資質就極高,現在又有了如此非凡的境遇。為師本應為你開心才是。”
“只是如今為師心裏卻是有些矛盾。”他稍稍渾濁的眼睛裏寫滿了慈愛:“要知道天道有常。才能卓絕之人也註定會擔負起極大的使命。為師雖不知你未來會面臨怎樣的道路,但是那註定會充滿了艱險和挑戰。”
“唉!為師有時甚至希望你平凡一些、普通一些,這樣人生中也能少一些痛苦和磨難……”
伍月微笑着,眼睛裏散發出一種從未有過的光彩:“師父,謝謝你帶我走上了這樣一條特別的道路。我很喜歡,也很享受!”
“我從小一直認為自己是個多餘又沒用的人。但是在靈師的世界裏,周圍的人會欣賞我、關心我,甚至會嫉妒我、陷害我……但是,沒有人會無視我。”
他似乎是一下子長大了不少,清秀的臉龐上再也看不見那強裝的冷漠:“無論將來會面對什麼困難,我都不會後悔的。更何況,我還要為了師父振興雲陽觀呢。您就等着瞧吧!”
王道人凝視着眼前這個朝氣蓬勃的少年,過了良久。不由搖了搖頭說:“你說得對。師父真是老了,說話做事不知不覺間就多了幾分暮氣。”
他振奮精神道:“那你就好好努力吧!為師等着看看我這徒兒到底能有多大的成就!”
伍月用力點點頭,二人相視而笑。
“對了,”王道人忽然想起了什麼:“你電話里不是說,交到了兩位好朋友么。你喊上他們,為師晚上作東請他們吃飯!”
……
在洪十七和玲奈的心裏,對於沒見過面的這位王道人自然都有些先入為主的想像:能教出伍月這樣的徒弟,當然是為有道高人。能和賀真人平輩論處,輩分和地位也肯定不凡。
這麼一琢磨,一個修為深、身份高的長輩形象就被他們腦補的栩栩如生了——那定然是位道骨仙風、山峙淵渟的一派宗師。
因而這樣一位前輩高人請他們吃飯,兩人高興之餘也多多少少有些拘謹。
即使伍月一路上告訴他們自己師父為人隨性、不拘小節。兩人也只以為那指的是高人身上的洒脫氣度。直到被伍月帶到了一家路邊的小燒烤店,他們才相顧愕然。
“就在這兒?”洪十七撓了撓後腦勺。他倒不是看不上吃路邊攤,而是覺得這種環境和他想像中的王道人不太搭調。
伍月無奈的笑了笑說:“我師父最不愛大館子的酒席,就喜歡這調調。委屈你們了。”
誰知玲奈卻一臉興奮,渾然不在意自己身上那條精緻的百褶裙和這裏的氣氛有多麼鮮明的差異:“太好了!伍月你師父真棒,竟然能找到這麼好的地方!”
“哈哈!多謝你的謬讚。這位小友就是玲奈吧。”一個其貌不揚、穿着寬大道破的乾瘦老頭兒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他們面前。
洪十七和玲奈都愣了一下,直到伍月在旁邊喊了聲師父,他們才如夢方醒的連忙行禮:“弟子參見王真人!”
老頭兒笑着擺擺手說:“這麼客氣作甚!你們就隨伍月喊貧道一聲師伯吧。”
他毫不顧忌形象的在低矮的小桌旁邊搬了幾張方凳,用袖子抹乾凈了沖二人招手說:“快來坐下點菜啊!過會兒人多了上菜就慢了。”
洪十七他們倆哪裏見過這樣的“前輩高人”,原先心裏的局促不安早就被拋到九霄雲外了。都笑嘻嘻的湊了過去。毫無架子的王道人很快就和這兩個年輕人打成了一片,不多時就聽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開始爭論起烤什麼更好吃,倒是把哭笑不得的伍月冷落到了一邊。
他們三個討論了半天也沒個結果,最後王道人索性一拍桌子喊:“老闆,先把所有的燒烤每樣各來四串!”
驚動的鄰桌的人都紛紛側目不已。
隨着桌上的空燒烤盤被越摞越高,眾人板凳邊的空啤酒瓶也越來越多。此時的小桌上,王道人和三個年輕人之間的氣氛也早就熱絡的不行了。
伍月跟在王道人身邊數年,向來只見他不把別的靈師放在眼裏,就連面對着華夏修行界裏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賀真人都不曾有過什麼好臉色。今晚卻見到他不但對兩個晚輩噓寒問暖、夾菜敬酒不說,言語裏也恨不得把他們倆誇到了天生。
雖然看見師父和自己的朋友相處愉快,他自然十分開心。可是心裏卻總覺得有些怪怪的。
正在這時,只見王道人端起一杯啤酒,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來來,貧道再敬兩位小友一杯!”
洪十七此時已經喝得有點大,只會傻乎乎的笑着端起杯子,臉上已經紅彤彤的像是煮熟了的蝦子。而玲奈酒量卻更大一些,她站起來攙住王道人的胳膊說:“王師伯,今天喝得很盡興了。要不改日我們再請您老接着喝吧。”
“不用扶我,坐!坐!”王道人笑着搖搖頭,說話時舌頭也有些大了:“貧道明日就要離開了,有件事情想要拜託兩位小友。”
玲奈只好坐下說:“師伯有什麼事情吩咐就是了,不用這麼客氣。”
洪十七也放下酒杯,用力地點頭。
“好,好!”王道人醉眼迷離的指着伍月說:“貧道孤獨半生,到老才收了這麼一個好徒兒。”
“師父!”伍月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沒開口勸就被他揮手打斷。
只聽王道人接著說:“我這徒兒百般好處,就是性格太倔。難得你們兩位願意包容、忍讓他,貧道真心感謝你們。”
“如今貧道不能陪在他身邊,有你們在也就放心了。他有不懂事的地方,你們該打打該罵罵!”
“只盼你們看在貧道的薄面上,多陪陪他。這孩子雖然嘴裏從不說,可其實心裏最怕孤單。”說完,他端起杯子一飲而盡。
伍月這才明白,王道人整晚一反常態的表現,原來都是因為對自己的牽挂。
他仰起頭,漆黑的夜空裏只有寥落的幾顆星辰閃爍,卻都格外的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