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74）一千萬

科研人員的作息一般都比普通人完。餘生來了差不多半個鐘頭，研究人員才陸續到齊。

接下來是每天慣例的晨會，彙報前一天各項工作的完成情況，根據彙報的內容，決定新一天的工作部署。

華夏廠不鼓勵無休止的加班，一是加班並不一定能夠提高工作效率，二是如果只有一小部分人加班，他們負責的進度是快了，但是沒有加班的部分，卻會拖他們的後腿，綜合來看整體效率依舊不高。

對於有限度的全體加班，華夏廠還是有一些鼓勵措施的。比如說加班期間工資雙倍，一些隨手可及的補充能量小點心，開水之類的。

以前在國-營單位，雖說也有大會戰之類的集體加班，但那時光講榮譽，並不發放切實的獎勵物品。

在大家還有一個共同理想的時候，理想還能當飯吃的時候，這是有用的。但是，現如今，再光講榮譽可行不通了。

不能光讓馬兒跑，卻不給馬兒草。華夏廠的補貼，其實不算太多，尼克說美國那邊的工廠，工人加班比較少，工廠也不鼓勵。因為，按照聯邦的相關規定，加班需要付出太多額外費用，對於工廠來說入不敷出，得不償失。

但是，華夏廠這邊卻不同，甚至有員工，有了好的想法之後，從床上爬起來，連夜趕到實驗室驗證想法。

由於取得了切實有效的成果，第二天在例會上經過討論，決定從他從宿舍起床開始算，支付加班費。

這樣一來，有不少人工作更拚命了。董老有時候看着他們都直搖頭，說這就是一群狼吶，為了吃肉，都拼出去了。要是我再年輕個十歲，也想像他們這樣拼一拼。

餘生點頭，說這應該就是狼性文化吧。要狼性先有錢，只有付出了足夠的薪水，讓員工們覺得努力工作值得他們的付出，那才是好的文化。只談狼性不談錢，那是在耍流氓。

由於餘生過來提了屏幕進灰的事情，所以在例會上就把解決屏幕進灰，設計簡易修理方案的內容，加入了今天的工作計劃中。

按照計劃，這個項目大概三天完成。

餘生看着他們在例會上討論，心裏想法特別多。最近他在第二次從頭開始閱讀電子遊戲記事簿的時候，發現有一款遊戲，比較適合作為近期目標。那就是——《俄羅斯方塊》。

目標分為短期目標，近期目標，長期目標。

華夏廠的短期目標，是完成遊戲手錶新系列《青蛙過河》的研發，並且成功量產化，將它推入市場。

餘生設想的長期目標，就是讓華夏廠成為電子遊戲行業，世界領先企業，讓更多人享受遊戲的樂趣。通過遊戲的技術，帶來的就業能力，改善更多人的生活。

短期目標原先是製作一款街機，負責逆向工程的部門，也在研究那些國外的街機，掌握技術要點。

餘生近期想再增加一個掌上遊戲機的短期目標，就是讓《俄羅斯方塊》這款遊戲成為現實。

雖然看是短期目標，但可以卻面對着重重困難。《俄羅斯方塊》用液晶顯示技術能實現不錯，但是卻沒法用固定形狀的印刷液晶技術實現，需要更先進的點陣液晶屏技術。

相對於印刷液晶屏，點陣液晶屏不光對屏幕製作水平有着更高的要求。還對控制系統，處理能力，能耗管理等方面，提出了不少需求。

想要完成這些方面的綜合提升，不是一兩個月就能完成的，兩年內能不能完成都不好說。

將它列為短期目標，而不是近期目標，也是因為此。

一月末的東京，飄舞着雪花。

尼克放下電話，他剛剛和餘生，交流了一下今天的見聞。

《接球》的銷售狀況一片大好，才正式在商店鋪貨幾天，庫存就只剩下三千台不到了。照目前的增長態勢來看，剩下的存貨頂多能支撐三天。

如果不想造成銷售斷檔，那麼第二批《接球》，就需要儘快從華夏廠裝船駛往東京港。

尼克與餘生的通話，並沒有太過機密的內容。真正重要的事情，都是通過紙質信件人肉傳遞。

之所以每天通話，一是確實總會有一些零碎小事需要溝通，二是如果真的有人監視華夏廠的動態，一次電話都不打，看起來太奇怪了。

商業活動，最緊要的是信息的暢通。

有電話這麼方便的通訊手段不用，華夏廠和華夏商務株式會社，像是老死不相往來的仇家一樣，一句話都不說。但是動作卻又協調的不行，那不是相當於在臉上寫着我們有別的溝通渠道么。

凡事最怕用心，再隱秘的渠道，只要有人盯上了，那就不再隱秘了。就像是特-務和間-諜，一旦浮出水面，就再也沒有絲毫價值了。

餘生剛開始說要這麼做的時候，尼克還想反駁一下。但是，當他想到數個月前，自己中午剛剛在齊交會看中餘生的作品，下了十萬美元的訂單，晚上就有電話打來聯繫自己，想要截胡做這單生意，他就同意了餘生的做法。

儘管有些麻煩，但勝在安全。

甚至，尼克還提出像電影裏那樣，弄本書當做密碼。餘生還真同意了，兩人最後選定了，英國麥克米倫出版公司，一九八零年版的《百年孤獨》作為密碼本。

第一封信來的時候，尼克翻起來還有點煩，但是當他解謎出整篇文章后，卻感覺上了癮。

從書中找到每一個對應的字母，每一個對應的單詞，像是拼圖一樣，拼出一篇完整文章的感覺實在是太爽了。爽過他曾經小小吸過一次的大-麻。

尼克還在回信中說，要是以後能做這樣一款遊戲就好了。

不過，以華夏廠的實力，距離製作這樣一款遊戲的距離還很遠。餘生也不嫌煩，在信上用加密的寫法，寫上了電影《列-寧在1918》裏的經典台詞，“麵包會有的，牛奶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

尼克十分讚賞餘生的樂觀態度，他在信中回復，“光明的未來就在前方，我們正在創造歷史。”

如果旁人知道他倆對話的內容，估計會覺得“丫的，這倆人有病”，覺得碰到了兩個智障少年。

平時餘生和尼克做起事來，看起來都比較成熟，幾乎沒有人回想到，兩個人還有這樣理想化的一面。

尼克與餘生都非常認同這樣一個觀點，“必須先做個蠢蛋，才會有夢想，必須當個什麼都不懂的愣頭青，才能追逐自己的夢想。”

尼克還在中國的時候，餘生問他說，如果你在美國，聽到有一個中國人，想要製作電子遊戲，你會不會覺得他瘋了？

尼克點頭說是。在他印象里，中國就是一片高科技的荒漠，想在這種缺乏配套的環境裏，搞出電子遊戲，難度不亞於美國回歸英聯邦。

然而，餘生卻做到了。

這是玩笑么？這不是玩笑。

這是故事么？這不是故事。

這是事實么？這是事實。

這就是人的力量，這就是夢想的力量。這就是把尼克緊緊團結在餘生身邊的力量。

一九八四年二月一日，尼克到達東京第十天。

早上七點東京港，尼克正在海關填單子，等他填完就可以把第二批，一共有一萬三千二百台的《接球》領出來了。

在東京的這十天，是漫長且充實的十天。

尼克在這裏，接觸了遠比在中國更多的人和物，形形色色各種各樣的人和組織，他都一一見過了。

比如劉建宏這幾個遺孤之外，有一夥遺孤組成了一個社團，他們專門負責壓榨一同前來日本的同胞。

比如說剛到東京的第二天，尼克就在倉庫，被日本當地某個有活力的社會組織團團圍住。

這些有活力社會組織的成員，大部分都穿着阿里耐克之類的運動裝，這些人都是負責端茶送水，掃地賣命的小弟。

大哥則穿着一身西服，裏頭是一條花襯衫，脖子上掛着一條大金鏈子。

他們剛擺開陣勢還沒開始談判，波利就從一個不引人矚目的角落沖了出來。他看了一眼大哥左胸前的勳章，說了些什麼。剛剛還緊張的局勢，瞬間變得緩和。大哥還說有空一起吃飯，交流交流感情。

這些事兒，還不算可怕。最可怕的是尼克前兩天被下藥了，沒錯，尼克被下藥了。

下藥的人中，還有尼克認識的，就是第一天尼克和遺孤們剛剛在秋葉原擺攤，那兩個率先購買了《接球》的女生。

如果不是曲曉波發現得快，或許尼克都已經失-身於那五個大膽的女生了。

尼克恢復意識后一陣后怕，美國雖然有時候也有類似的事情發生，但是那是男生對女生，尼克的危機感不大，但是到了日本卻顛倒了個，成了女生對男生，尼克還是親歷者，就不由得他不害怕了。

“媽媽，怕怕，想回家。”尼克真的有那麼一瞬間，產生了這樣的想法。

當尼克和餘生通話的時候，他把這些告訴了餘生。

餘生哈哈大笑道，“說要不為什麼讓你去日本，看來你確實對日本女生有很大的吸引力。如果說曲曉波沒有發現，把你救下來，你是不是就享受到了。多年以後回憶起來，你可說不定會後悔哦。”

“後悔什麼！”尼克在電話里嚷了起來，“我又不是鴨-子，是給他們消遣的，我就是我，我還沒墮落到那個地步。再說，她們看起來太小了，像是小孩子一樣，我才不會犯罪呢。”

餘生附和了幾句，沒有再說別的，他覺得可以用“驕傲”這兩個字來評價尼克，或者把這兩個字翻轉過來還要更合適一些。

東京不是最好的城市，也不是最壞的城市。

尼克在這個城市裏感受着這個城市，帶着華夏廠的期望。

遊戲手錶在日銷售順利。

因為是寒假，所以每天都能看到許多家庭主婦，領着年幼的孩子，來購買遊戲手錶。

除了這些年紀普遍不高的少婦，還有許多初、高中生，也來秋葉原排着長長的隊伍，只為購買一台遊戲手錶。

因為產能的關係，《接球》採取的是限量銷售策略。

日本華夏商務株式會社，給每家商店供貨的數量，都是每天一百台，這一百台賣完了，今天就不會再補貨了。今天這一百台賣不沒，第二天補貨也只會補足到一百台。

這些內容都是白紙黑字寫下來的，各家商店不認不行。他們看重的倒也不是遊戲手錶那一天滿打滿算最多兩百五十萬日元的流水。

認識看重遊戲手錶每天帶來的排隊效應和人流量，這麼多人排隊，店裏的其它商品，銷售情況普遍比去年好了至少百分之五。

這百分之五就很可觀了，一天就算是多賣出去一台大屏電視，那利潤都很讓人心潮澎湃的。

因此，各個商店大顯神通，竭盡自己所能，一是確保每天一百台的《接球》全部賣完，保證第二天能補滿貨，二是在賣完的前提下，盡量拉長售賣的時間。

翻譯成人話就是，讓隊伍排的更長，售賣的速度更磨蹭。

事實上，第一天銷售完，回到陰暗的小屋。劉建宏、曲曉波等遺孤，看到尼克把袋子裏的錢倒出來，眼睛就已經染成了血紅色。

雖然不都是印着福澤諭吉的一萬日元大票，但是混雜着無數零錢的錢堆，看起來坨更大，更有震撼力。

這是這些在日遺孤，有生以來，一次性見到最多的錢。

尼克看着這幫如狼似虎的遺孤，絲毫不擔心會突然有人暴起，將錢搶走。他相信身邊的波利，以及外頭那兩位不知道名字，沒有說過一句話，跟着波利的中國人，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尼克一邊慢條斯理的在有些昏黃的低瓦數白熾燈下數錢，一邊在賬本上記下相應的數據。

房間內很安靜，只有“唰唰唰”數錢的聲音，六名遺孤圍着尼克身前的桌子，繞成一個圓圈，死死的盯着尼克數錢的動作，不時的咽一下口水。

他們沒想到，那個什麼勞什子華夏廠的產品，真的有這麼大的威力。來了日本的遺孤，雖然幾個月以來，生活相比於在中國還要不如。

但是，他們能感受到這個國家，這座城市的發達與先進。當中國老家包裹寄來的時候，他們看到說有一家中國企業，想要來日本販賣他們的產品，幫助自己改善生活的時候。

知道這件事情的所有遺孤，都覺得這是個笑話。日本這麼發達，哪裏需要什麼中國的產品。

不知道到底是什麼種類的產品的時候，他們還心存幻想，或許回事一些中國的農副產品，土特產，興許還能在日本賣的還不錯。

但是他們知道這家企業，產品是最先進的電子產品的時候，他們便已經失望透頂了。

這個世界最先進的是美國人，其次是日本人，哪怕是中國的老大哥蘇-聯，都趕不上這兩個國家。

區區一家中國企業，想要在日本銷售電子產品，那不就是相當於班門弄斧，關公面前耍大刀么？

不過，因為華夏廠寄來了一筆數目可觀的經費，能夠讓遺孤們從艱苦的體力勞動中解脫出來。他們雖然不看好，但是還是收集了一下數據情報。

直到尼克出現在他們面前，他們其實都還覺得這事不靠譜。不過，人家畢竟給錢了，給錢做事，這事天經地義的事情。

“五十萬……

一百萬……

一百五十萬……

兩百萬……

三百萬……

四百萬……

五百萬……

七百萬……

九百萬……

一千萬……

一千一百萬……”

“一千一百零二萬零五千日元！”尼克把規整好的錢又數了一遍，的確是一千一百零二萬五千日元。

“一千萬？那麼一會功夫我們就賣了一千萬？”劉建宏看着桌子上排列整齊的一千萬日元，誇張的叫道。

“兩百，兩千。”曲曉波嘴裏叨咕着什麼，不可置信道，“咱們打工一個小時兩百日元，我最多一天才拼了兩千塊。這……沒做什麼，就有一千多萬，這不是在做夢吧？”

“不是做夢，”尼克通過波利回復道，他抽出六張一萬日元，一名遺孤一張，“今天辛苦你們了，這是您們應該得的，你們收下。”

“一萬塊？給我們一萬塊？你真是太好了。”劉建宏拿着一萬塊，雙手微微顫抖，說話都帶着顫音了。

“這是你們應該得的。你們要謝，就謝謝中國青台的華夏廠吧。”尼克說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