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清水豆腐
上午的天氣還是有點涼爽的，捕頭王安跟在柳舟身後，到了縣衙內院。
縣衙內院種着兩棵柳樹，兩棵柳樹中間放着一張桌子，桌子上有一壇酒，陣風吹來，隱隱能聞到撲鼻的酒香。
柳舟在桌旁坐下，指了指對面的椅子，道：“王捕頭請坐。”
王安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看了一眼柳舟，然後在對面坐了下來，坐下之後，拱手道：“大人有何吩咐？”
王安算得上是一個比較不善於講話的人，所以他喜歡直來直去。
柳舟淡然一笑，把酒罈打開，給每人倒了一碗，然後道：“聽說王捕頭喜歡飲酒，本官恰有一壇好酒，想跟王捕頭共飲，不知王捕頭是否賞臉？”
王安端起桌子上的酒碗一飲而盡，又道：“大人有何吩咐？”
見王安如此不通情趣，柳舟有些無奈的聳聳肩：“王捕頭，本官就只是想跟你喝酒，沒有什麼吩咐，難道我們就不能好好聊聊？”
“卑職身份低微，不配！”
“配不配也不是你說了算的，本官就想跟王捕頭喝酒！”
說著，柳舟將自己的酒也一飲而盡，這個時代的酒，度數極低，喝下去跟喝啤酒差不多，一碗下去，並無醉意，倒讓人更覺舒暢起來。
喝完，柳舟又給每人倒了一碗，然後攤開手做個請狀，王安見此，也不客氣，端起就喝，如此兩人一碗一碗的喝，一壇酒很快變見了底，而這個時候，兩人皆無醉意。
王安有些驚訝，沖柳舟道：“大人是我見過酒量最好的書生。”
柳舟淡淡一笑：“本官的酒量一向極好，不過今天還要迎接錢御史，就不能陪你多喝了，等這事完之後，本官陪你喝的痛快。”
王安微微點頭，隨後起身，道：“既然大人無事吩咐，卑職就先行告退了。”
柳舟點點頭，然後放王安離開了。
蟬鳴刺耳，柳舟看着王安離去的背影，這才稍微放下心來，這個王安，倒是個實在人，應該對自己構不成威脅。
時間靜慢的過着，很快便到了正午，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名衙役急匆匆跑來稟道：“大人，錢御史的儀仗離余平縣只有不到五里的距離了。”
柳舟點點頭：“城門迎接。”
衙役擺開架勢，柳舟帶着曹玉王安以及幾名衙役捕快向城門趕去，途中不少百姓站在兩旁看熱鬧，柳舟坐在轎中，偶爾掀開轎簾向外張望，走到扁家醫館的時候，發現扁素問正在裏面幫人抓藥，她似乎對於這樣的熱鬧並不感興趣。
放下轎簾之後，柳舟忍不住嘆息了一聲，那扁素問倒真是個好姑娘，可惜兩人今生無緣啊！
來到城門的時候，天氣最是炎熱，大家皆滿頭大汗，大概等了半柱香的時間后，一名衙役突然高聲喊道：“來了，來了，錢御史他們來了！”
眾人向前張望，只見一輛馬車被眾多侍衛圍着，後面更是跟着一些抗旗的兵將，兵將後面，拉着十幾輛馬車，柳舟看了一眼，立馬帶人迎了上去。
“余平縣令柳舟，恭迎御史錢大人。”
最前面的馬車緩緩停了下來，帘子掀開之後，一張浩然正氣的國字臉露了出來，只見他將柳舟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柳大人無需多禮，先行進城吧。”
“渣！”
車簾放下，錢米的馬車繼續前行，不過卻將兵將和那些馬車留在了城外，只帶了少數幾個親信，柳舟見此，心中稍安，連忙命人跟了上去。
一行人進得縣衙，柳舟連忙向錢米請示道：“錢大人，下官早已備好飯菜為錢大人接風洗塵，如今正午已過，不知是否開飯？”
錢米身材修長，英武不凡，一身浩然之氣令人望而生畏，他抬頭看了一眼柳舟，嘴角微微抽了一下，道：“好，本官也正好餓了，吃完飯再例行公務，也是一樣。”
柳舟連連稱是，隨後命人將飯菜端上。
第一道菜是油炸花生米，第二道菜是清水豆腐，然後又有人端來了兩碗米飯，一壇酒。
“錢大人，下官一向兩袖清風，這些飯菜，請錢大人莫要嫌棄。”
錢米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兩道菜，並沒有生氣神色，嘴角微微一笑，道：“錢大人吃的這些飯菜，跟普通百姓並無什麼兩樣嘛，只是……只是本官怎麼聽到的，並不是這樣呢？”
柳舟一臉惶恐，道：“御史大人明察，下官清廉如許，更未做過欺壓百姓的事情啊！”
“好了好了，本官知道你並未做過欺壓百姓的事情，昨天甚至還做了一件贏得百姓稱讚的事情，是不是？本官來的途中，可都聽說了的。”
說到這裏，錢米眉心微凝，繼續道：“可本官聽到的，還不止這些，有人告訴本官，說你柳大人上任一年，收受賄賂達上萬兩白銀，可有此事？”
“污衊，純粹是污衊，錢大人不可道聽途說。”
“可本大人卻有人證！”錢米眼睛突然大睜，厲聲喝道：“來人，將那些商家全部帶上來。”
聲音落下之後，幾名侍衛將余平縣的幾個大商家給帶了上來，他們跪在客廳門口，一個接着一個的把他們如何賄賂柳舟的事情給說了一遍。
“小人是第一個給柳大人送錢的，當時正是嚴冬，小人將銀兩藏在了筒靴之中，以柳大人買了靴子為由，給送了來。”
“小人當時是直接送的，那個時候柳大人接錢可比第一次利索多了……”
這些商家此起彼伏的將各自賄賂的經過說了一遍，而在他們說這些的時候，錢米一直盯着柳舟看，柳舟一開始還是惶恐的，可慢慢卻變成了平靜，好像這些商家說的事情，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一炷香之後，這些商家終於將各自賄賂柳舟的經過說完，而他們說完之後，徑直退了下去，錢米望着柳舟，道：“柳大人，如今你可還有什麼話講？”
柳舟淡然一笑：“錢御史來余平縣之前，倒是把什麼都給調查清楚了的，既然如此，下官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好，痛快，來人，將柳舟押進大牢。”
兩位侍衛領命之後，這便要動手，可這個時候，站在柳舟身旁的王安突然一步當先，冷冷道：“誰敢？”
錢米微一凝眉，厲聲喝道：“柳舟，你想造反不成？”
柳舟有些哭笑不得，他如今這個樣子，那裏敢造反，只是他也沒有想到王安會突然站出來保護自己的，他如果知道是這個樣子，說什麼也必須先打發掉王安后才會去迎接錢米的。
當然，柳舟除了哭笑不得外，還有一絲感動，他沒有想到當這些人知道自己貪污了很多錢之後，唯一還肯維護他的人，竟然是這個樣貌猙獰的王安。
王安擋在柳舟身前，並沒有離開的意思，柳舟微微凝眉，輕斥道：“王捕頭，這裏不關你的事情，下去。”
“大人，你說過要跟卑職再痛飲一番的。”
柳舟眼睛微微有些濕潤，不過他還是強忍着，道：“會有機會的，下去吧。”
王安還想堅持，可當他看到柳舟眼神的時候，最終選擇了妥協。
當王安離去之後，柳舟對錢米淡然一笑，道：“錢大人調查的一點不錯，下官的確貪污了，下官也任由錢大人責罰，不過在責罰之前，下官有幾句話想說。”
“講！”
“不知可否借一步說話？”
侍衛立馬有些警惕，可錢米則點點頭：“好！”
兩人離開客廳，徑直去了柳舟卧室，進得卧室，錢米冷冷道：“你想跟本官講什麼？”
柳舟並未回答錢米的問話，只是將床底的箱子拉了出來，然後當著錢米的面打開，隨後跪下道：“這些皆是下官貪污所得，今天下官願意將之奉獻給大人，而且以後每年，下官都不會少了大人的孝敬。”
柳舟言語平靜，好像覺得這個錢米一定會接受自己似的。
當然，若是昨天，柳舟還不敢如此肯定，可見到今天儀仗後面那十幾輛馬車，再加上今天錢米的表現，他便可以肯定，這個錢米，根本就不是什麼清官，而是一個貪的不能再貪的貪官，興許他就是以調查各州縣縣令政績為名，來搜刮錢財的。
這一路上，他不知道搜颳了多少呢。
既然錢米目的在於此，那滿足他便是，再許以後利，想來這關就可以過去了。
看到柳舟如此直接，錢米不由得愣了一愣，他覺得這小子上道啊，自己自從奉和中堂的命令巡按各縣，沿途搜刮錢財一來，都是把意圖說的很明顯了，那些縣令才把貪污來的錢依依不捨的拿出來，可這小子，自己還沒說明意圖呢，他就把錢全部拿出來了，他是因為害怕膽小呢，還是真的聰明異常，看出來自己就是個貪官？
若真是膽小，倒好說了，可若是太過聰明，留着這個人就有點危險了，而且看他拿出錢財的那種豁達，真讓人覺得怪怪的。
就在柳舟滿心以為錢米會見好就收的時候，啪的一聲響突然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