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斛律兄弟
第9章斛律兄弟
一轉眼,已經過了大半月。
斛律光派出去查訪的人並沒有帶來什麼令人振奮的消息,但長恭一直堅信自己的娘一定還活在世上。
只要活着,就一定有再相見的一天。
自從上次耶律光答應了她的要求后,長恭每天都會去斛律光的府上和他的那些孩子們一起習武。再次見到斛律家公子們的時候,須達那吃驚的表情讓她暗暗好笑,而那個狐狸般狡猾的恆伽居然好像沒事人一樣,照樣對她客客氣氣的。
長恭天資聰穎,無論是弓箭還是劍術都極易上手,很快就掌握了入門的訣竅,這一點讓斛律光欣慰不已,自然,也招來了須達等人的嫉妒。
不過,現在長恭可不怕他們,在斛律光的撐腰下,偌大一個將軍府里,誰也不敢招惹她,就算須達對她再怎麼不滿,似乎也拿她沒有辦法。
這天長恭又像往常一樣來到了斛律光的府上,但很不湊巧,斛律光一大早被匆匆傳召入宮了。長恭剛踏進院子,就見到須達一臉趾高氣揚地走了過來,攔在她面前揮了揮劍,“高長恭,爹說你進步快,不如和我比比如何?”
長恭乾脆地搖了搖頭,“你已經學了好幾年了,我才學了十多天而已,明擺着我吃虧,我才不想比。”
“原來文襄皇帝的兒子這麼膽小如鼠,說出去真是為人所不齒。你可真是給你爹娘丟臉。”須達挑釁地望着她。
“二哥,說話小心。”恆伽本是抱着看戲的心態,聽到二哥提到長恭的爹時,忙出口提醒了一下。
長恭臉上的笑容驟然消失,冷聲道:“拿劍來!”
結果自然是可想而知,長恭不過是個初學者,沒過幾招就被須達逼得節節後退。在過了十幾招后,須達終於找到了一個空當,一劍架開了她的劍,順勢一腳踹在了她的腹部。
這一腳力道極大,頓時將長恭踹倒在地。
“二哥,夠了。”恆伽低低叫了一聲。看來二哥是故意將怒氣發泄在她的身上,所以這一腳才如此用力,其實倒沒什麼,只是如果讓爹知道的話,責罰一定是免不了。
須達見長恭倒地,頓時得意地笑了起來,“高長恭,別以為你有多厲害,還不是我的手下敗將!乖乖認輸吧!”
長恭瞪了他一眼,忽然“啊”地大叫一聲,撿起地上的劍就朝他一陣猛砍,她也不知從哪裏來的一股子蠻勁,完全不按章法地胡砍一氣,一下子將須達給打蒙了。趁他一愣神的時候,長恭扔了劍,衝上前對着他的眼睛就是一拳……
須達更是大怒,也扔了劍,與她扭打作一團。
“好了,好了,別打了!”恆伽也沒料到居然變成了這樣,只見兩人撕扯拉咬,完全從切磋武藝變成了潑婦打架……
唉……他很無奈地揉了揉太陽穴,這下子可如何是好?
“這是怎麼回事?!”只聽身後忽然傳來了一聲大喝,恆伽心裏暗叫不好,爹怎麼在這個時候提早回來了?
在斛律光將兩人拖開時,這兩人居然還在拳打腳踢,互不相讓。
“須達,在這裏你年紀最長,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斛律光見到這種情景也是哭笑不得。
須達“哼”了一聲,並不說話。
“長恭,你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聽到父親問長恭的時候,須達的心裏湧起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如果長恭照實說的話,他一定會被父親責罵一番。
而恆伽則保持着他那虛偽的微笑。微笑,再微笑,嘴角永遠是那個弧度。
“斛律叔叔……”長恭轉了轉眼珠,“我們,我們只是在切磋武藝,須達哥哥在教我如何與敵人肉搏。”
聽她這麼回答,須達驚訝之餘也鬆了一口氣。
“原來是這樣,”斛律光臉色稍霽,轉向了須達,“是這樣嗎?”
須達猶豫了一下,恆伽連忙扯了扯他的衣袖,道:“爹,就是這樣,二哥想教長恭多一點技能。”
“這樣的話,你們繼續練習吧。”斛律光對他們點了點頭,往正廳走去。
見到爹的身影消失在迴廊處,須達這才呼了一口氣,他有些難以置信地看着長恭道:“好小子,沒想到還挺講義氣。”
長恭瞥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喂,你居然敢不答理我!”須達頓時一急,順手抓住了長恭的衣襟,“說話!”
長恭冷冷道:“我不和豬說話。”
須達大怒,“什麼,你說我是豬?我是豬才怪!”
長恭的唇邊露出了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容,“哦?你是——豬才怪。那麼抱歉,我也不和豬才怪說話。”
須達一愣,脫口道:“胡說八道!我不是豬才怪!”
他剛說出口,長恭就忍不住捧腹大笑起來。
“有什麼可笑的,我不是豬才怪!我不是……”
“二哥,別說了……”恆伽實在看不下去,連忙阻止了他繼續說下去,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二哥,你上他的當了。”
“上當?”須達一愣,只見長恭笑眯眯地對他眨了眨眼,“你不是豬,才怪。”他猛然反應過來,頓時怒極,“高長恭,我要殺了你!”
長恭早就閃到了門邊,一臉得逞的笑容,還衝着他們眨了眨眼,“兩位哥哥,告辭了。小弟先走一步了。”
話音剛落,她就沒了影。
“氣死我了,這個傢伙……明天見到他非好好教訓他不可!”須達氣呼呼地坐了下來。
恆伽望着長恭離去的方向,嘴角邊那抹虛偽笑容的弧度漸漸加深。
高長恭——似乎比他想像的更有趣。
長恭剛回到府里,就被長公主叫到了她的房裏。
“長恭,這些天累着了吧,先過來喝碗燕窩。”長公主拉她在身邊坐下,吩咐下人端了一碗熱騰騰的燕窩,“趁熱吃吧,我讓她們熬了很久了。”
“謝謝大娘。”長恭的心裏泛起了一絲暖意,順手舀了一勺燕窩放進嘴裏。
“長恭,你怎麼這副樣子……”長公主這才留意到她的一副狼狽相,不由嚇了一跳。
長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娘,我和斛律叔叔的幾位公子切磋了一下。”
“唉,長恭,其實,你是個女孩子,何必去學這些打打殺殺的呢,不管怎麼樣,將來總有一天你也要嫁人啊。”長公主面帶擔憂地說道。
“大娘,就算是個女兒家,學了這些保護自己也沒有壞處啊。”長恭笑了笑,舔了舔嘴唇,“大娘,這燕窩真好喝。”
“這樣的話,我吩咐她們每天給你留一碗。”長公主溫柔地看了看她,“長恭,其實……”
長公主的話還沒說完,門外忽然傳來了敲門聲,“娘,四弟是不是在這裏?我剛聽下人說四弟已經回來了。”話音剛落,孝琬就推門進來了,一見到長恭就大驚小怪地叫了起來,“四弟,是誰欺負你了?快告訴三哥,讓三哥打斷他們的狗腿!”
“三哥,冷靜,冷靜……”長恭輕嘆了一口氣,用手抵住了額頭,“只是切磋了一下而已。”
“什麼?切磋?算了,以後還是不要去了,有三哥教你不是一樣嘛。”孝琬心疼地看着她手上的紅痕,剛想伸手去撩開她的衣袖,就被長公主“啪”的一聲打開了。
“哎喲,娘,幹嗎打我?”孝琬一臉的無辜。
“嗯……”長公主一時也不知怎麼解釋。
“那是因為剛才三哥手上有隻蚊子嘛,對吧,大娘?”長恭朝着長公主眨了眨眼。
長公主立刻點頭,“對,對,就是這樣。”
孝琬一臉莫名其妙地打量她們一會兒,半天迸出一句話,“你們兩人都怪怪的。”
長公主和長恭相視而望,不由笑出聲來。
孝琬見她們笑得暢快,也不由得跟着她們笑了起來。
門外,經過長廊的靜儀主僕正好聽到了這一陣笑聲,靜儀的臉色一沉,低聲道:“聽見了沒有,那個女人的賤種在這裏竟然過得這麼舒心,一聽到他的聲音,我就渾身不舒服,阿妙,難道就沒有辦法教訓他一下嗎?”
阿妙垂眉輕聲道:“其實,奴婢有句話不知該不該說,夫人該報的仇不是已經報了嘛,他不過一個孩子,應該——”
“不夠,還遠遠不夠!”靜儀轉過身,惡狠狠地盯住了她,“這個賤種從小就對我有敵意,將來留在這裏必定是養虎遺患。而且……”她冷冷地笑了起來,“當初大人的眼裏只有那個女人,根本沒把我們當做一回事,我就不信元仲華會這麼大度,會將那個女人的孩子視如己出!”
“夫人,小聲點,大夫人的名諱可不能隨便說。”阿妙驚慌地看了看四周。
“哼,現在她也不敢拿我怎麼樣,她那個公主早就過氣了,我的爹現在可是皇上身邊的寵臣,更何況……只不過,翠容那個女人竟然……”
靜儀沒有再說下去,只是臉上露出了一種奇怪的神色。
在過了太太平平的一段日子之後,長恭又一次被皇上傳召入宮。
儘管她心裏是一萬個不情願,但皇命不可違,也只能硬着頭皮去了。
不過她也聽別人說了,皇上這陣子的心情好像都不錯,所以殺人的次數比起之前已經減少了許多,只是偶爾上演一下大砍活人雙手或雙腳的戲碼。
長恭每次見到皇上,總覺得手腳會無端冒起一股寒氣,伴君如伴虎,真不知要是萬一哪次惹惱了皇上,自己的手腳可就不保了。
今天皇上不知為何只傳召了她一人,更是讓她膽戰心驚,在臨行前,哥哥們對她再三囑咐,讓她千萬謹慎謹慎再謹慎。
幸好到了宮裏,皇上只是賜了晚宴,在宴后和她拉了一會兒家常后就讓她回去了。
走出了賜宴殿,長恭這才鬆了一口氣。
天色已經不早了,似乎剛剛下過一場雨,青石板透着暈人的水光。暗風涌動,樹木搖曳。
長恭穿過御花園的時候,忽然在池子邊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月光淡淡地勾勒出了那人側臉的輪廓。
“九叔叔,你怎麼在這裏?”長恭吃了一驚,連忙走了過去。
高湛一見是她,飛快轉開了頭,微顫的眼睫下移,眼中水般的光澤消失。水波映着他的身影,流露出幾分孤單。在他轉頭的一瞬間,長恭已經看見了他那低垂着的睫毛間散落着如星星碎片般的水珠。
她愣了愣,九叔叔他——竟然在哭?難道是思念他的母妃……
“九叔叔……”她低低叫了一聲,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走開。”高湛低喝了一聲,他的聲音冰冷孤獨,毫無生氣,透着無盡的迷茫。
“我不走。”長恭固執地說了一句,接着,乾脆伸出了手,將他的臉扳了過來,望着他那略帶錯愕的眼睛,用手指笨笨地抹着他睫毛上殘留的淚水,輕聲道,“九叔叔,不要哭,不要哭,長恭知道,九叔叔一定是想你的娘了,長恭也一樣,長恭也很想娘……”
“長恭……”高湛愣在了那裏,任由她胡亂抹着自己的睫毛。
“可是,長恭就不哭,因為長恭知道,娘一定就在我身邊,九叔叔,你的娘,也一定在你身邊,要是見到你哭一定會很傷心,所以,不要哭,不要哭……”
高湛愣愣地望着她那雙如星辰一般明亮的眼眸,彷彿那耀眼的明亮彷彿能驅散心中的一切黑暗。那一瞬間,他的心中生出莫名的感動。
“長恭,你也是個可憐的孩子……”他無奈地輕嘆了一口氣,拍了拍她的腦袋,“已經不早了,快回去吧。”
長恭點了點頭,剛走了幾步,又回頭衝著他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不可以再哭哦,九——哥哥。”
聽到這個似曾相識的稱呼,高湛那茶色的眼眸里漸漸地湧起了一絲淡淡的笑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