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六章 交易
君臣議事不歡而散,自天子病危,太子監國以後,刻意營造出來的和諧融洽氣氛消失的一乾二淨。回想起暖閣中周皇后的眼神,李信已經離開東華門許久,仍舊感到不寒而慄,這個一向以溫婉祥和示人的女人終於要露出他的牙齒了嗎?
當日晚間,由天津衛登陸的三衛軍前鋒騎兵抵達北京近郊,在與韃子的交火中擊斃人馬千人,但是,韃子兵力不減反增,竟在一夜間又多了數萬之眾。
三衛軍前鋒並沒有進城,而是迂迴到了北京城西南方安營紮寨,顯然是要截斷韃子向南的兵鋒。由於北京城下韃兵激增,李信判斷清軍已經將主要矛頭指向了大明京師,於是往居庸關馳援的計劃便被擱置。
很快,李信便見到了來自三衛軍前鋒軍中的指揮使。這位指揮使曾是在大同府時的老卒,他對此人還頗有印象,當年的十六七歲娃娃,現在已經長成了魁梧壯漢。
“新軍第十一師指揮使顧全有參見鎮虜侯!”
三衛軍自去年一共組建了十二個師,由於線膛燧發槍的使用,單兵武器的射擊精度與射擊範圍都有了天翻地覆的改進,散兵戰術開始在軍中實行普及,相應的李信於編製組成也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使用了更適宜散兵戰術的師旅團編製。
十二個新軍師,每師八千人,共計九萬六千人。同時戰列步兵仍舊並存,經過裁汰存精之後,仍舊保留了約有十萬人的規模。經過裁汰的大部分步兵則被編入地方保安軍,擔負地方的警戒與守備。而新舊兩支軍隊則成為真正的野戰部隊。
顧全有親率先鋒騎兵先步兵主力一步抵達北京城下。
李信對指揮使顧全有勉勵一番,問起馳援大軍進展如何。
顧全有以新式軍禮回應,然後從隨身攜帶的軍用挎包中取出了蠟封書信。
“這是米監軍的親筆信。”
李信拍開了蠟封,從信封中抽出了三張寫滿密密麻麻蠅頭小楷的信箋。米琰現在負責統管在朝鮮的一應軍政事務,他在信中詳詳細細的彙報了自履新以後的各項事務,同時並請示,朝廷已經派了使者督促駐紮朝鮮的新軍從後方進攻滿清,是否按照朝廷的督促禁軍。
兩面夾擊滿清,原本就是李信出兵朝鮮之初的根本打算。朝鮮對中國來說太重要了,向西可出兵東北,威脅滿清腹地。向東可越過大海遏制倭國。只沒想到,當初的佈局這麼快就已經到了開花結果的程度。
次日天明,新軍第十一師,以及四個戰列步兵團將近兩萬人陸續抵達北京,李信手中有了足夠兵力開始籌謀反擊。三衛軍的兵力就人數而言,與北京城外對峙的清軍不相上下,已經完全擁有殲滅清軍的能力。
李信開始籌劃一次規模宏大的圍殲戰。
這次韃子入寇,三衛軍朝鮮駐軍派出了約三萬餘人,陸續還有從南京出發的三萬餘人。北上人數已經佔到三衛軍新軍舊軍總和的三分之一。
帥堂之內,巨幅的大明九邊地圖立在牆面上,京師東北的順義、懷柔、密雲都在清兵的掌握之中。山海關的關寧軍自馳援先鋒被全殲之後,便再沒有派一兵一卒。可以說,北直隸的京師以北整個長城防線都已經形同虛設。建奴清兵可以由任意處破關而入。
若居庸關再破,韃子便可蝗蟲一般繼續往大同府流竄劫掠。給北地邊鎮再次帶來一場戰火浩劫,經數年之功得到些許恢復的成果將毀於一旦。
三衛軍的戰鬥力雖強,於固有目標的攻防戰可謂是戰無不勝,但若於野戰中打算追擊並殲滅,機動性極強的八旗兵,卻有着不小的難度。
建奴南侵,主要目的在劫掠財貨人口,欲將大批的人口和財貨轉運出去,長城一帶合適的關口,絕不超過五個。一旦將這些關口掌握在手中,整個長城將像一隻面口袋,把十數萬建奴大軍困在了長城以南。然後,三衛軍便可集中全力對各部清軍各個擊破,清剿乾淨。
偏偏事與願違,李信的計劃剛在腦中成型,一個壞消息便被很快送回了京師。
“居庸關失守,沈王大軍兵敗!”
這則消息對三衛軍絕大多數將佐而言,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沒等他們使出借刀殺人之計,韃子就先出手了,憂的是居庸關一破,鎮虜侯希冀與長城防線,堵住韃子北歸之路的計劃便要擱淺。
幾位師、團指揮使忿忿然捏着拳頭,“沈王好生無能,就這點實力,還打算出兵奪位,真是笑話!”
一幫人心中不管如何,口上卻都沒放過這位野心勃勃的藩王。
在一眾三衛軍將佐看來,擊潰這幾萬清兵並不是難事,難就難在將其擊潰之後,如何給與合圍全殲。畢竟三衛軍一向奉行精兵政策,人馬貴精不貴多,這樣誠然會縮減軍費開支,增加單兵作戰能力,但在打圍殲戰時,便會顯得有些力不從心。
所以,李信暫時並不像給與清兵反擊,而是特意營造了一種明軍實力不足的假想。幾支後續趕來的新舊軍,分別置於北京以東的通州,以及西面的西山,擺出了一副協防北京的架勢。
……
昌平州,清軍大營,皇叔父攝政王將幾個將軍罵的狗血臨頭,區區一個居庸關僅有數千明軍把守,居然一連三天都沒有尺寸之進。後來他將所有的紅夷大炮都調到了居庸關下,應是以重炮轟爛了關城城門,大批的清軍才一擁而入佔領了居庸關。
從俘虜的口中,多爾袞得知,這支戰鬥力極為頑強的明軍,居然是明朝一個藩王的私兵。於皇家爭鬥十分敏感的多爾袞立刻便意識到了這其中的不同尋常之處。
藩王的人馬戰鬥力如此之強,血戰之下大明京師方面卻沒派一兵一卒過來,這究竟是為何?原因不言自明。
於是,多爾袞當即下令清軍停止追擊,並在大肆劫掠一番之後,全數退出居庸關。
清軍南下的次日,沈王帶着惡戰餘生的部眾重返居庸關,不禁百味叢生,想不到韃子的戰鬥力竟如此之強,強的遠超想像。
“王爺,城中發現不少糧食,粗略估計當有上萬石。應是韃子撤退之時,不急帶走!”
然而,沈王卻陷入了沉思,清兵從容進退,怎麼可能會留下上萬石糧食資敵?其用意究竟為何?現在他身邊僅有數千前鋒,數萬大隊人馬至少還要七日功夫才能趕到,韃子將居庸關又拱手放棄,難道還有後續詭計?
思忖良久,沈王突然貌似頓開,一直緊繃的臉上居然還露出了笑容。他揮手招來了左右的心腹幕僚,對其低語叮囑了幾句。那幕僚卻面色一變,顫聲用極低的聲音反問道:
“王爺可想好了?風聲一旦走漏,數年之功將毀於一旦啊!”
沈王的臉上寫滿了堅定和從容,綠林好漢常把一句話掛在嘴邊,富貴險中求。這雖然並不是值得誇耀的手段,但也說明了一個基本道理,有些事看似註定,看似沒有機會,但若兵行險招,花落誰家,孰勝孰負還未可知。
“本王已下決斷,立即去辦吧!”
僅僅隔了一個白天,大清皇叔父攝政王多爾袞便等到了他一直等的人。
在聽到家奴通稟沈王使者求見時,他的臉上再次露出了自信的笑容,他沒看錯沈王,此人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聰明人。
果然,沈王的使者居然對他這個明朝敵國的大軍統帥帶來了問候。
多爾袞無意折辱沈王使者,便開門見山問他何故如此。沈王使者又反問,攝政王留下糧食暗助沈王,如此手下留情,又所為何來?
多爾袞突的哈哈大笑:“好一張伶牙俐齒,也不兜圈子了,直說吧,本王欲助沈王奪得北京紫禁城裏的寶座,不知你家王爺可願意?”
沈王使者頷首道:“願聞攝政王指教!卻不知,攝政王打算從沈王那裏得到什麼?”
多爾袞目光咄咄逼人,大手在空中一揮,一字一頓道:“本王所求不多,只要沈王奪得寶座,須將山西北直隸割讓與我大清!”
聞聽此言,沈王使者即便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還是忍不住心神俱顫,他已經有些後悔接下了這個差事。此事無論成與不成,將來一旦大白於天下,他本人只怕會在青史之中抹上惡臭的一筆。
但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既然沈王救了他的一家老小,他便只能豁出來身敗名裂,也要為沈王搏上一搏。
“茲事體大!外臣不過區區幕僚,不能當即答覆攝政王。”
多爾袞呵呵笑道,“回去問問沈王,讓他早下決斷,戰場形勢瞬息萬變,說不定再過幾日本王親取了北京城,也就用不到他與本王交易了!”
當沈王得知多爾袞竟獅子大開口,欲謀奪北直隸與山西時,不禁破口大罵此人虎狼野心,趁人之危。但罵了一陣之後,終究還是思考起如何答覆多爾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