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倀鬼記憶
那個黑氣包裹的影子一衝，好像是整個想要衝到我的身上來！
我害怕得渾身發抖，但是終於還算比一般的八歲小娃兒要成熟不少，保持了一絲清醒。手裏頭把之前師傅給我的那個紙鶴朝着黑影一扔。一脫手就變成了真鶴大小，剛好擋在了那團撲過來的人形黑氣和我中間。
不過那餓死倀就算是師傅和那個古怪的高老頭都不能很快弄死，一隻紙錢疊成的紙鶴肯定是莫得辦法的。只讓那個人形黑氣稍微淡了一點兒，但還是一下子就撞到了我的胸口上頭。
我還沒有來得及喊一聲師傅救命，就感覺整個人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識……
“好冷好餓哦，給口吃的嘛。好心的大哥大姐，給點兒吃的嘛，我實在是餓得遭不住（受不了）咯……”
我在昏迷中莫名其妙地聽到耳朵邊邊兒好像有人在說話，聽起來好像是那種街上經常遇到的叫花子在要飯。現在是冬天，今年四川又冷得很，要飯的叫花子也可憐。只是覺得奇怪的很，明明剛剛兒我才遭那餓死倀衝到身上來，咋個眼睛一閉就聽到是有人在要飯了呀？
睜開眼睛，我就看到了陰沉沉的天空，還有白色的太陽光。旁邊除了叫花子要飯的聲音，隱約還有一些其他人說話的聲音，有狗叫的聲音，四周有些瓦房茅草房……
這是哪點兒？這是咋個回事？
我有些摸不着腦袋，從地上坐起來。才發現自己好像是暈倒在一個村子裏頭了，看太陽在天上的位置，好像正是差不多中午的樣子。村子裏頭有人在煮飯，白色的煙從各家各戶升騰起來。
日哦！是見到鬼了么？哦不對，我本來就見鬼了，而且還是見的厲害的倀鬼。但為啥子會突然到這個村子裏面來呢？
拍拍身上的灰塵，我站起來，這才發現剛才聽到那個可憐的要飯的聲音就在我旁邊。是一個差不多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穿的很少，破破爛爛的，確實是一個叫花子的樣子。
雖然現在我不曉得到底是咋個回事，古古怪怪的，但看到一個人這麼可憐我還是發了善心。走上去說大哥，你很餓么？要不你跟我回家嘛，等回到鎮子上，我師傅有吃的。
結果這叫花子根本理都不理我，就好像沒看到我一樣，繼續對我旁邊走來走去的村裏的人哀求。但好像沒人管他。還有一個老大媽路過的時候對他吐了口口水說呸，狗日的賊娃兒，你昨天偷了李妹崽屋頭的饅頭包子！今年這麼冷大家都不好過，給你吃的是看你可憐，你還偷東西！
哦，我說這些村民不管他。原來是他之前偷過東西，不但是叫花子還是個賊。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是餓的沒辦法了，昨天……昨天你們給的有點兒少，我實在吃不飽，又冷，對不起……”這個叫花子不斷道歉，但是沒人聽他的。只有些五六歲的比我還小的娃兒在他後面跟着，吐口水，扔石子兒。
我想要去阻止一下這些人，卻發現自己居然從他們身上傳過去了！
這個發現讓我渾身發冷。因為在我的記憶力，只有鬼才可以這樣。未必……我已經死了變成了鬼了，這是陰間？但是也不像啊。
我正在奇怪，卻發現了更奇怪的事情。因為才這麼一會兒，居然已經是太陽要落山了，已經是傍晚了。這不可能，剛剛才是中午啊？
這個時候，那叫花子到一個大房子的後面找了個避風的地方，縮成一團兒。因為好奇和可憐他，所以我就跟了過去。當我跟他走到這大房子的時候，我隨便看了這大房子一眼，頓時就驚呆了。
因為這個房子……居然跟水塘村那個有很多棺材的房子一模一樣！只不過現在是白天，沒得那種陰森的感覺。
這個地方……是水塘村？
我有些搞不清楚情況了。
更加奇怪的是，我發現那個縮成一團的叫花子這個時候好像抬頭看了我一樣，嘴角有一絲古怪的笑容。
一眨眼之間，天就全部黑了。風又大又冷，我雖然穿的厚，但是都有點兒遭不住了，這個叫花子可想而知。我看他可憐，一咬牙，就把自己外套給脫了下來，走過去想要給他。
這叫花子突然抬起頭，用一種兇狠的眼神看我。我一愣，有點兒害怕。但還是小心翼翼地伸手把外套遞過去：“我，我看你穿這麼少，我穿的多，衣服給你……”
他眼睛裏面的兇狠在這時候變成了驚訝，但是很快又消失了。只是搖搖腦殼，不再管我，繼續縮在牆角。
我只好收回衣服，又是一眨眼，我感覺時間又過了很久。到了很深的夜了。這種感覺非常奇怪，也讓我非常害怕。
突然之間，村子裏面突然響起一聲慘叫。
“啊！殺人了，殺人了。有人偷東西殺人了！”
這聲音很大很嚇人，我聽到都覺得凄慘。然後整個村子都騷動起來，一盞又一盞火把亮了起來，還有一些電筒的光芒。鬧哄哄的。
我還沒搞清楚是啥子事情，就看到一個黑色的人影朝着我和這叫花子這邊沖了過來。氣喘吁吁，好像很着急的樣子。這黑影看到縮在角落的叫花子，一下衝過去，好像塞了個啥子東西在叫花子手頭，又在他身上一頓摸。
叫花子不曉得也是嚇蒙了還是沒反應過來，居然沒有反抗。眨眼之間，那個黑影就又跑了。剛跑一會兒，四周就亮起了火光和電筒光，村民已經追到這來了。
這裏也變得很亮，我就看到了那已經站起來的叫花子。手裏面是一把鮮血淋漓的刀，身上也到處都是血跡。雖然我小，但這時候我一下就反應過來了，剛才那個黑影是殺人犯，他陷害這個叫花子。
“我日你媽，原來是你這個狗日的叫花子殺人了！”
那些村民裏面一個領頭的一聲大吼，手裏拿起扁擔就沖了過來，對準還沒完全清醒的叫花子腦殼上就是一扁擔。砰的一聲，立刻就從腦袋頂兒流出血來。
“對頭，肯定就是他。這狗日的叫花子在我們村兒呆了幾天了，都是我們給他吃的。昨天才偷了吃的，今天又偷錢，還殺人。打死他！打死他！”
村民群情激奮，一擁而上。手裏面的扁擔，鋤頭，鐮刀……各種干農活的東西全部都朝那叫花子身上招呼過去。但我曉得，他是無辜的。
不要，不要打！不是他乾的。
我焦急地喊了一聲，然後趕緊衝過去，擋在村民前面，不讓他們繼續打那叫花子。他癱倒在地，在流血，顯然剛才那一扁擔打在腦殼上，已經讓他有點兒遭不住了。
這個時候，那些村民看得見我了。一個眼睛通紅的大人指到我說你個狗日的小崽兒，是那點兒的？這個叫花子殺了我老婆，今天必須要弄死他個狗日的。你敢擋，就把你也弄死！
我才八歲，被一個大人這麼一吼，心頭就有點兒害怕。但是師傅從小的教育，讓我不能離開。師傅說雖然我們不是知識分子，只是平頭老百姓，但也要曉得做人至少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人不是他殺的，我和他一直在這點兒的。我剛才看到了，是一個黑影從這裏跑了。陷害他的。”我心咚咚跳，怕這些大人真的弄死我，但我還是沒走開。
“小崽兒，老子打死你！”那個眼睛通紅的村民吼了一聲，手裏頭的扁擔對準我肩膀打了下來。
砰的一聲，我感覺自己肩膀的骨頭都要遭打斷了。痛，好痛！我從來都沒有覺得這麼痛過。但我的倔勁兒也上來了，眼淚水兒珠子一樣掉，但就是不讓開。又是一扁擔，打在我腿上，我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就在第三扁擔要打下來的時候，我感覺自己好像被一個人一拉，直接就飛了出去。飛到房子頂兒上，不能動了！！！
然後就眼睜睜地看到那些村民一擁而上，好像瘋了一樣毆打那個無辜的可憐的叫花子。血肉橫飛，我眼淚止不住地流。只會不斷地重複一句話，不是他，不是他……然後使勁兒掙扎，想要衝過去。
但是沒得辦法，很快，那個叫花子就被正在氣頭上，完全不聽解釋地村民活活打死了，滿地鮮血和碎肉。
我捂着嘴巴哭，太慘了，真的太慘了……
結果突然之間四周的樣子又變了。好像到了晚上，安靜得嚇人。突然，一團黑氣從地下鑽了出來，看樣子，居然跟餓死倀出來的時候一樣！然後變成了一個臉色蒼白，眼睛血紅色的人。是那個叫花子！
這時候，我好像明白了一點兒啥子。但是年紀畢竟不大，所以還沒完全清楚。很多年之後回想起來，才覺得當時自己運氣是真好……
接下來，就是這團黑氣殺人了。很短的時間裏面，整個村子的人，男女老少，全部被倀鬼殺死，每一個活人了……
四周的村子好像一下消失了，我發現自己居然一個人站在空空蕩蕩的黑暗裏頭。
然後，那倀鬼一下飛到我旁邊。血紅色的眼睛兇狠地盯着我，再然後，血光散開，又變回了那個叫花子。
“你……一個小娃兒，為啥子不怕死，要阻止那些村民打死我？”倀鬼開口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