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六十九章 七情
??我小時候一直呆在農村爺爺奶奶家,那村子叫蛇頭村,聽村裡老人說。前些年有人用雷管挖井的時候炸碎了一塊大石頭,有人看見從石頭裏面飛出來了一條晶瑩剔透的龍,事後村民到石頭下面去找,竟發現了一個重逾十斤的黑蛇頭。這村子的名字就是這樣來的。
以上這些事情都是傳說。真實性很難考究,跟農村的諸多忌諱一樣,雖代代相傳,卻無事實依據,我對這些傳說忌諱也敬而遠之,妄言妄信。
但流傳在蛇頭村有那麼一條忌諱,我是深信不疑的。
這裏代代流傳的說法是人死後的頭七日子,死人的鬼魂會重新回到陽間。走一遍他生前走過的路。
所以一般附日近村子有人死了,在第七天的時候,村民大多數閉門不出。怕遇見不幹凈的東西。
那是我八歲的時候,三月份。溫度還很低,早上起來奶奶給我添了不少衣服,囑咐我不要出門,說是隔壁村子的陳老頭今兒回魂。
我當時小,心性不堅,家裏又沒個電視,我哪裏能呆得住。趁爺爺奶奶不注意就跑了出去,準備找村子其他的小孩兒一同玩。
我爺爺奶奶屋子在村子的最上方,要去找其他小孩兒的話,需要經過一段路程。
爺爺家的旁邊有一條大水溝,水溝的邊上就是一條泥濘小路,路邊一棵碩大的板栗樹,平日裏栗子裂開了,我們都會到這裏來撿,雖然會被扎得滿手是傷,但也樂得自在。
我從爺爺家溜出來后剛到板栗樹下,就迎面走來了一個七十多歲的老頭子,穿着一身黑色的棉衣棉襖,鞋子也是黑色的。這路上泥巴雖然多,但這老頭兒鞋子上卻一點兒泥巴也沒有。
我當時跑的急,只是覺得這老頭兒好像見過,卻又不知道他是誰。
剛錯過他,這老頭兒就哎了一聲,然後回頭喊了我一聲說:"誒,你是不是葉家的海娃子?"私陣以圾。
聽見他叫我我才停下腳步回頭嗯了一聲,他見我應了他,嘴巴癟了一下,笑了,又說:"前些天見你你還那麼點兒呢,現在都這麼大了,來踮起腳我看看你長多高了,論起輩分你還要叫我一聲張爺爺呢。"
我那時候一心想要早點離開,一會兒被爺爺發現就走不了了,想着趁早打發他,所以就按他說的做了,只是我不明白,他要看我身高,我踮腳幹什麼?
我看了他一眼,哦了一聲把腳踮了起來。
當時眼睛一閃,再看那老頭子,眼前哪裏還能找到他的蹤跡。
我那時候雖然靈智未開,卻也知道遇見了怪事兒,一溜煙兒往我二奶奶家去了。
我二奶奶叫穆萬童,是這附近村子有名的神婆,平日裏誰要是有疑難雜症,抑或者是死人了,基本都能出現二奶奶的身影。
聽我爺爺說,我出生那會兒計劃生育正嚴,因為我上面有一個姐姐的緣故,我就成了重點打擊對象。
我爸媽又有一點重男輕女,一心想要生個兒子,一直不願意把我打掉,每次都跟村鎮檢查的人打游擊,你來我走,你走我回。
雖然如此,但村鎮人貪得很,每次來都會在我家提幾塊臘肉走,如此往來數次,我爸媽終於負擔不起了,決定把我墮掉。
我媽在去鎮子醫院時候遇見我二奶奶,二奶奶知道我媽的意思后,拉住我媽就是一頓勸,還說前些日子夢到一個星宿掉到了我家房頂上。
也虧得我媽迷信,竟還真被勸了回來。
我出生是二奶奶接的生,我名字也是她取的,她說我五行土太多,就給我取了一個葉海的名字。
我出生后,計劃生育交的兩千塊錢罰款都還是二奶奶借給我爸媽的。
或許兩千塊錢現在看起來不多,不過在那個親朋結婚的份子錢都能用半筐子雞蛋代替的時代,兩千塊分量絕對不低於現在是數萬。
正是在二奶奶幫助下,我才能活下來,所以現在爸媽每次打電話都會問我去看了二奶奶沒有。
在爸媽的督促下,去二奶奶家就成了我的家常便飯,就連二奶奶家的大黃牛見了我,也都會習慣性地哼唧幾聲。
當時被那老頭兒嚇着了,第一時間就想到要往二奶奶家去。
不知道是不是跑的太快,總感覺跑起來請輕飄飄的,不過還好,不到一分鐘我就跑到了二奶奶家牛圈門口。
也不知是為了什麼,這次這大黃牛見了我就往牛圈的角落跑,我也懶得理它,轉了一個角,跑到二奶奶家去了。
二奶奶那時候正在門口扎鞋子,見我去了,臉上立馬笑開花了,讓我端把椅子坐她旁邊。
我坐下之後問她給誰扎的鞋子。
二奶奶說,這種鞋子叫做蛤蟆鞋,是給她自己扎的,以後老百年了穿。
老百年是我們這裏的說法,也就是死了,老百年只是一種好意的祈願。
我聽了,有些不解,就問她為什麼不在活着的時候穿。
二奶奶笑笑說:"蛤蟆鞋只能給死人穿。"
二奶奶這麼一說,當時就給我嚇了一跳,因為剛才在板栗樹下見到那老頭兒就是穿的這種蛤蟆鞋。
雖然被嚇到了,但我從小就性子倔,也沒說出來,只是在那裏看二奶奶扎鞋子。
看得無聊了我就問她:"妹妹好久回來咩?"
我說的妹妹是二奶奶的孫女兒,叫葉曉曉,從小就被她爸媽接到城裏去了,前些日子回來過一次,我跟她在一起玩過幾天,所以一直念念不忘。
對她的印象很模糊,反正也就那麼幾個詞,很漂亮,很文靜,上次來的時候留着齊劉海,戴着一條褐色的圍巾,穿着一身粉紅色的衣服,看起來美極了,跟那天上仙女似的。
二奶奶戴着老花眼鏡說她過幾天就要回來了,之後又專心紮起了鞋子,好一會兒才又說了一句話,她說:"海娃子,我把妹妹送給你當媳婦兒要不要得。"
我知道她是開玩笑的,也沒在意地連連點頭說要得。
她哈哈笑了兩聲,伸手摸了摸我的頭。
她摸我頭時候我打了一個哈欠,她以為我困了,就讓我去她床上睡一會兒,我也沒有拒絕,起身就進屋趴她床上了。
二奶奶就一個人在家,平日裏就我跟她說話最多,在她家我比在爺爺家還要自由一些。
在床上翻了幾個身就迷迷糊糊睡了過去,期間我聽見外面爺爺的聲音,他是來找我的,本來準備把我叫醒的,卻被二奶奶阻止了,說讓我睡一會兒。
我那會兒越睡越困,根本不想起來,又翻了一個身倒頭昏睡起來。
直到天快黑的時候,二奶奶喊我起來吃飯,還沒喊出吃飯那個字就突然破口大罵:"你個背時砍腦殼的短命鬼,囊個跑這來了。"
我當時被這聲音驚了一下,以為二奶奶是在罵我,正想轉身看看,卻看見二奶奶拿起掃帚就猛地一下向我抽了過來,我原以為會打打我身上,但掃帚只落到了我旁邊。
二奶奶掃帚剛落下,剛才在板栗樹下那老頭兒居然從我旁邊爬了起來往門外跑去。
我立馬就給嚇傻了,根本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進來的。
二奶奶見他要跑,轟地一聲把門給關上了。
二奶奶自己會畫符,她的房門和窗戶上都貼有符,以前我問過那符是啥,她說是安宅用的。
門一關上,這老頭子就無處可跑了,在屋子看了幾眼之後就猛地向二奶奶撲了過去。
他撲過去時候我看的清清楚楚,他的腳後跟是惦着的,還有,他根本沒有下巴。
以前聽爺爺說過,他說鬼是沒有下巴的。
越是看到這樣的場景,我越是害怕,縮在床上動都不敢動一下。
二奶奶腿腳不便,眼見着老頭就要撲上來了,她動也不動,只是猛地一下揮起了掃帚,只聽得嘭地一聲沉悶響聲,那老頭兒被掃帚打飛了出去。
見老頭兒被打趴在地上,二奶奶連忙對我喊,讓我沖那老頭兒撒尿。
我都快被嚇死了,這會兒哪裏能尿得出來,二奶奶見我動也不動,伸出手指就一口咬了下去。
才一口,我就看見二奶奶手指上的血流得直歡。
二奶奶把血弄出來之後,對着那老頭兒一甩,手指上的血全部甩了出去,還有幾滴書甩進了我眼睛裏面。
當時那血進眼睛裏面之後的感覺就跟洋蔥水進眼睛感覺一樣,根本睜不開,直流眼淚,眼睛睜不開,又怕外面那老頭兒弄我,就拚命眯了一個縫出來,結果那老頭兒還真的就渾身冒煙地向我撲過來了。
我一個翻身,滾落到了床上,過了一會兒二奶奶把我拉到了外面,打了一盆清水給我洗了洗眼睛。
一切完畢之後,我眼睛早就腫得老高了,跟蜜蜂叮了似的,痛得要死。
在二奶奶那裏哭了一會兒之後我問二奶奶剛才那老頭兒是誰。
二奶奶說那老頭兒是前些日子死的一個人,今天剛好頭七,我跑出來遇到了他,他就跟着我來了。
那次,二奶奶教給我兩樣事情。
第一,路上遇見穿蛤蟆鞋和老衣的人叫你的話,千萬不能答應,否者他會纏上你。
第二,陌生人讓你踮腳的話,千萬不能踮腳,因為鬼會把腳尖塞進你的腳後跟,然後跟着你,順便散滅了人頭上的三把火,那時候就沒救了。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被嚇得不敢出門,眼睛老痛,這一痛就是好多年。那些日子二奶奶也經常來看我,每次來都會給我端一碗紅色的東西,說喝了眼睛就不痛了。
那次事情對我的影響不只如此,在村子裏面有一種說法,說每個人都有火炎,火炎低的人容易招鬼。我撞到了鬼,自然說明我火炎低,自此村民都悄悄招呼自己小孩兒別跟我呆一起,不然也會撞見鬼。
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放牛沒人願意跟我一起,爺爺奶奶也感覺到了來自村民的避而遠之的意思,隔三差五跟我說不要到別人家裏去。
因為不聽話,我遇見了鬼,這次學乖了,聽了爺爺奶奶的話,很少到別人家去玩兒,我的生活也就只在二奶奶和爺爺家徘徊了,當然偶爾會跟村裡其他小孩兒說上幾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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