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斷臂的孩子

王瑾重生后，在王府內做了幾年的事。如今今年虛歲十八載。而這個比王瑾大不了多少的孩子只有一隻手臂，一個人孤僻的蹲在牆角，不知道在幹什麼。一個落魄的王府與正當紅的王家，孰重孰輕，想必一眼就能看清。

王瑾上前，蹲在他旁邊，可是他理都不理她。

幾年前。

“孩子，去跟我到府中管家那兒，備個份。將自己賣身的銀錢拿着，休息兩日就可以做事了。”王瑾感激的抬起頭望着那個和藹的叔叔，連忙開始道謝。那人笑笑，不再應王瑾。王瑾拉着他的袖子，小心翼翼的問。“那位公子......”

“哦，那是小王爺。”他或許看出了王瑾的疑問，繼續回應道。“小時候被馬車軋過去，手臂廢了，只好截了肢。”他停頓片刻時候繼續，“孩子，你是被嚇到了吧？也難怪，很多見到他的人都嚇到了。”接下來的話，他不準備說也不準備告訴王瑾。王瑾倒是疑惑幾分，一般做事小心的家族中，下人一般是不會隨意評論主子的吧？即便他是個不到十六歲的孩子，也同樣不能夠。

只要是主子，下人都是很恭敬的。

當王瑾被那個叔叔帶到王府管事那裏，得了十兩銀子。簽了賣身契，以後王瑾就真正是王府里的人了。幾年之後，王瑾不清楚王家和王府比，究竟是誰甚過一籌。但是王瑾知道，幾年後的王家，風頭已經漸漸平息。否則，他們即便知道王瑾在那個窯子，想要繼續折磨王瑾，也就不會那麼快將她......

王瑾低下頭，神色寂寥。王瞿和傾城，我一定不會放過你們的。

“好了，那邊走廊往前走。左拐，第一間就是你的房間。先把你的東西放到那裏好好整理吧，吃飯的時候會叫你。”

王瑾點點頭，禮貌的回應他。

王府雖然已經沒落了，但是房子卻是正當紅的時候建的。規格都很符合一個王府的身份，所以連帶的，王瑾的房間也比窯子裏最好的廂房還要大跟漂亮。王瑾走進去，將自己的包裹放到桌子上，就趕忙從柜子裏拿出絮、軟墊跟被褥。整整齊齊的鋪到床上。然後將整個房間打掃了幾遍。當王瑾把一切都整理乾淨的時候，已經是腰酸背痛了。這麼個小小的身體，雖然吃得不差，卻也沒補過幾分。乾急了，也是很疼的。

就在王瑾神經漸漸舒緩時，身後突然有了熱度。嚇得王瑾立馬跳起來。王瑾轉過頭來，看到他。竟然是剛才一個人孤僻地蹲在牆角的小王爺，他那一隻空空蕩蕩的袖子，在空中是那麼顯眼與不和諧。

“你怕我？”小王爺怪裏怪氣的問王瑾。雖然被自己上一世小了那麼多歲的孩子問，有些小奇怪之外。王瑾倒是沒覺得什麼。王瑾在他的眼睛中，緩緩搖頭。

他沉默片刻，“那你討厭我？”

王瑾再次平靜的搖頭。

他安靜下來，似乎是在思考還有什麼理由可以被逼供出來。王瑾笑了，好奇怪的孩子。

“你笑什麼？”

......“沒，沒什麼。”

他忽然明白了什麼。垂下頭，“我就說了嘛，沒有誰會喜歡獨臂的人。一點都不完美，母妃何必來安慰我。”王瑾靜靜看着他，他的小世界裏是孤僻和驕傲的，以及我行我素的。乖覺而囂張，可是他的這張臉不像是沾染了凡俗的男子。白裏透紅的臉，漂亮得如同一個瓷娃娃。

“你母妃沒有在安慰你。”王瑾終於說出來了，他抬起頭疑惑的望着王瑾。“而是本就如此。獨臂又如何？你就是你。”王瑾淡然回答他，確實，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同的境遇。不同境遇里塑造了不同的我。如果王瑾沒有被......或許王瑾還是那個飄香院裏有名的名姬。被人競價，被人捧喝。當然，還會出賣自己的身體。王瑾想過的，只要賺到足夠的錢，王瑾就會為自己贖身。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度過餘生。可惜，王瞿的所作所為打破了王瑾的一切。讓她重生的這一世，浸滿了仇恨。

她發的誓，她所做的決定。不會有哪一次被夭折過。

他也是安靜的看了她好一會兒，最後終於是笑了。“你倒是逃過去了。”

王瑾不禁疑惑。什麼叫......逃過去了？

“你叫什麼名字？”

“王瑾。王字旁的瑾。你呢？”

他嘴角上揚，“殷渲。你跟我來。”他說完這句話就徑直從大門出去了，讓王瑾呆在原地好一會兒。殷渲是什麼時候進來的？通過什麼方法進入王瑾的房間的？王瑾怎麼一點感覺都沒有？

直到他的聲音再次傳來。“還不跟上？”王瑾才終究是不再發獃，趕緊小跑着跟上。一路上，他們路過很多很多間房子，很多很多條走廊，直到連樹木都稀疏了。才到一個不起眼的小樹洞旁，他把小樹洞旁邊做的假樹枝往下一按。樹洞訇然變大，伸出一條黝黑的甬道往下。一股陰冷的寒氣從下面飄上來。王瑾頓時打了個寒顫。

殷渲卻是面無表情。拉着王瑾大步大步跨下去，王瑾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在走的過程中，下面的寒氣越發的重。周圍卻是被刻了些王瑾所不知道含義的圖案。小小的火摺子在殷渲的手裏拿着，那麼一點小小的燭火閃閃爍爍。感覺像隨時都有可能熄滅一樣。再往前走幾步，他用手裏的火摺子點亮了第一個篝火。頓時整個甬道不再那麼黑暗和陰寒了。

而整個地下室，卻是被她看得清清楚楚。

冷汗順着王瑾的頭皮滴落下來。

王瑾看到，第一間牢房裏。全是左臂被折斷的人。男的女的都有，小到不足七歲，大的也有四五十。王瑾看得清清楚楚，那手臂不是被砍斷的，也不是被軋斷的。是生生被折斷的。還有幾個剛剛被弄斷手臂的人，骨頭都露出來好大一截。而血肉卻全不見了。王瑾一步步往後退，她不敢相信這些人都是面前這個漂亮得如同瓷娃娃的人做的。

明明他就是那麼人畜無害。

殷渲朝王瑾笑了笑。“你知道嗎？你要是言語中透露出一點點對我的獨臂看不起，諷刺或者是嘲笑的神色。你的下場，”殷渲指着在牢房裏被關着的人。“跟他們無異。”

王瑾看着他整個人陰翳而嗜血的樣子，整個人嚇得往後退了好幾步。如果王瑾面前有一張鏡子的話，估計可以看到她滿臉都是恐懼。王瑾不明白，這不過是個孩子而已，對於重獲新生的王瑾。不應該如此害怕。

殷渲突然笑了，笑得如一般孩童般頑皮。“嚇你的呢。我怎麼可能會把他們的手臂折斷？再說了我也沒有這個力氣對不對？”

他想上前來碰王瑾，她搖搖頭，趕緊往後退。他愣在原地，淚汪汪的眼睛望着王瑾。如墨的青絲在他的額前投下幾片陰影，眼睫毛撲簌簌的扇。王瑾鼓起勇氣望向他，黑白分明的瞳孔里就只倒映出王瑾一人。他嫩紅的小唇微抿，看起來王瑾才是那個最最負心的傢伙。他朝王瑾一步步走近，王瑾沒有動，直到他猛然抓着王瑾的手。像一個狗尾巴草一樣討歡。

“是母妃。”他突然開口道。眼眸可憐兮兮的一眨一眨，用他僅有的那隻手臂抓着她。但又很輕，似乎是怕她被抓疼了一樣，“母妃疼我。只要我偶爾透露出有人嘲諷我，他們就會變成這個樣子。瑾兒，你不會嫌棄我的對不對？”

王瑾獃獃的看着他，然後獃獃的點了點頭。

殷渲虛長了王瑾五年。幾年前，他也沒比她高多少。

人小小的，臉小小的。做什麼都是小心翼翼的，當然，事隔多年後，王瑾才發現自己的錯究竟錯得多離譜。

他看到王瑾點頭，整個人都開始笑起來。“我就知道瑾兒最好了。可是，這些人卻是因為我......”

殷渲變臉的速度變得極快，前一秒還是晴空萬里，此刻就又開始大雨傾盆。王瑾走上前去，安慰他。“但你是無心的。”

他毫不理睬，繼續可憐兮兮。眸色低垂，神情沮喪。若不是王瑾在的話，估計他都快要哭出來了。

“可是殷渲自己討厭自己啊。這些人，如果不是我朝母妃告狀，如果不是我又哭又打又鬧。他們還好生生的，做他們該做的事......”

王瑾趁他還沉浸在在自己難過的情緒之中，立馬抱住他。他身上很冰涼，沒有一個正常人該有的溫度。所以王瑾抱得很用力，希望王瑾的體溫能為他減少點寒冷。“他們這樣真的不是你的錯，殷渲。”

殷渲感受懷裏比自己矮一個腦袋的小姑娘，感受自己懷裏的溫度。還有她身上若有若無的清香，突然間笑了。他的笑，沒有任何溫暖。有點奸計得逞的快感。殷渲還記得，王瑾告訴他，她姓王呢。

所以，他有點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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