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長歌晚行

第六十一章 長歌晚行

第六十一章長歌晚行

中原六國是詩歌極盛的地方,楚國的《楚辭》、衛國的《衛風》、甘文本來看不起楚地野蠻人的歌謠,但是聽了屈原的《離騷》,才發現原來簡簡單單的歌詞中,卻含有治國的大道理。

“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甘文看着馬車內的東胡少女,遞給她一壺水,“喝點吧,去了咸陽,也許過得更苦了。”

甘文問得平靜,少女眼中卻如同波濤翻湧。兩人靜靜的對視片刻,風吹過,少女竟有兩行清淚緩緩而下。

“用我的命,換龍格兩個女兒的命,難道我們大月的女人就這麼不值錢?”少女有些惱羞嗔怒。

大月是蠻族最弱的部落,每一次都備受欺辱。他們的牛羊被宰殺,女人玩完后也被宰殺,憑什麼大月的女人就要遭受宰殺。

“你不是要保護你的家園和親人嗎?那就和我一起去咸陽!”甘文瞧着虎視眈眈的東胡騎兵,又看了看身後數十位大月氏的老弱病殘,嘴角上揚,露出一絲冷笑,“不知諸侯之謀者,不能豫交。不知山林險阻沮澤之形者,不能行軍。”

說著甘文拔出了馬鞍中的厚背刀,那柄震懾人心的利器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指向前方。方陣中爆發了一陣吼聲,這支老弱殘兵也象年輕武士一樣投入了戰場。

“姐姐,我害怕,”大月的少君提着長纓紅槍立馬在草坡上,看着最後一個護衛沖向了敵人。

頓時血淋淋的殺戮,讓剛才還打盹的少年,終於看見了戰場上的滿地橫屍。一瞬間,他獃獃的站住,臉色慘白,彷彿氣也透不過來。但是隨着他的姐姐在背後推了他一把,少年猛然醒悟,提起他簡單的木柄槍,大聲吼着沖了上去。

甘文瞧着少女的舉動,有些意外:“這少年難道不是大月的少君嗎,你為何敢讓他上陣,不怕就這麼死了。”

少女一雙琉璃般的眼珠透着淡墨,好像是潑墨的山水畫般動人。“大月的王娶了東胡王的胡姬作為王后,生了新的少君。母后死的早,那女人記恨我們姐弟,我是女兒身,這一生避免不了嫁人的結局,可虞君不一樣,他是大月的少君,遲早要殺回去的,若是不能上戰場,還不如死了的好。”

這麼說的時候,甘文眉頭又皺起,這般絕望的話,跟那個少年君候是何等相似。他望着西方的餘輝,彷彿又看到了成嬌的背影,那樣一個蕭索而憂傷的背影,讓他為之震動。他忽然覺得成嬌生在這個世界上竟是錯了,他狠毒,卻又良善。一個良善的人偏偏看到天地間的真實竟是如此慘痛,他終於明白成嬌的目光下為什麼總是帶着化不盡的悲傷。

大秦戰國立國兩百三十年後的秋冬更迭之際,北地的野花吸食着騰龍軍團的血枯萎在荒野中。

後世史官記載了這一場驚天動地的較量,但在這場大秦與蠻族的戰爭中一個大月的少女初登歷史舞台,卻成為了後來扭轉逐鹿戰爭的關鍵,更是成為秦武帝成嬌所有女人中最神秘的一個。那個少女的名字叫虞姬。

而太史局的史官是這樣記載關於虞姬與秦武帝嬴成嬌的:贏成嬌,大秦帝開國皇帝嬴政的兄長。這個原本絕無機會繼位的年輕人卻在嬴政死後,獲得了上天的青睞。項羽突然敗於逐鹿,於是秦武帝成嬌在虞姬的幫助下,從群狼圍伺的環境中脫穎而出,繼承了空懸一年零三個月的帝位,結束了趙高的宦官政治。

蠻族退兵三日後的咸陽。

十二匹白得勝雪的攸馬拉着長車,從咸陽的馳道上走過。它們的長鬃潔白勝雪,飄灑着像是絲綢,但這並非是勝利者的座駕,而是長信侯嫪毐從雍宮返回咸陽的坐騎。

咸陽城門口圍觀的人們交口稱讚這架馬車的華貴,紛紛猜測長信侯突然返回咸陽的目的。

而蠻族的屠殺,騰龍軍團的覆滅,在六國如同蓬旋一般,掛起了一場風暴。

趙國邯鄲大河每天都有婦女哭泣,哭泣三年前死於武關下的丈夫,恨不得殺了那個天下君候,而北地傳來騰龍軍團覆滅的消息時,邯鄲震動了,可卻沒有多餘的歡呼,似乎沉寂在不可思議之中。

那個男人應該死在趙國胡刀騎士的刀下,怎麼可以死在蠻人的手中。

被困在咸陽離宮之內的周顯王姬顯,緊握了王后的手,似乎不敢相信那個男人的死。

實際上正因為成嬌騰龍軍團的威名,六國諸侯們才可以退讓,換來了三年的表面平靜,可戰火暗地裏卻沒有一刻停息。

三年中,諸侯間發生了大量的衝突,楚、趙、魏三大強國徐州相王,簽訂城下之盟,其餘諸國稍有違逆,立刻命令諸侯起兵征討。直到強國兵臨小國都城之下,小諸侯才呈來痛不欲生的悔過奏摺,盟主魏王才會下旨休戰,而已經被奪取的城池、人口和資貨都歸於強國所有。三大強國也從中獲得了巨大的收益。

韓、燕、衛三國是疲於奔命,楚國佈防夷陵,趙國對付東胡,東西三強,只剩下魏國稱霸,濱海的齊國已久養兵,西方的秦國遭受屠殺。

就在人們以為大陸諸侯國的格局將演化為三大諸侯國時,北地傳來驚人的消息,一直處於頻繁的內戰中的蠻族諸部中出現了一位絕世英雄,匈奴大世子冒頓,這個甚至沒有姓氏的崽子騎着他的駿馬,在屠滅了騰龍軍團后,威信無人可擋,甚至帶着他僅僅七千人的子弟逼迫老單于讓位,讓匈奴所有部落坐下來一起說話,匈奴諸部在冒頓的戰刀下一起跪倒,表示尊奉共同的祖先蚩尤,從此諸部落世代為兄弟。而八王龍格成為了冒頓的左賢王。

消息傳回大秦,秦人似乎不敢相信,君候已經喪命北地,蠻子戰勝了攻無不克的大秦君候。

秦王嬴政一夜都沒有合眼,王殿內傳來宮燈摔碎的聲影,還夾雜着王的咆哮。

嬴政第一次生出了殺意,嫪毐並沒有買通黃金騎士堂,呂不韋在撒謊。

深夜,帝宮內的氣氛壓抑的要命。

“海昏侯成嬌,命喪北地上郡,蒙恬支援不力,老臣請求君上一併制裁。”呂不韋站在下首,驀然無語。

上方嬴政背着身子望着什麼。

殿外又傳來老臣的聲音:“末將,王翦求見。”

“進來!”

王翦在殿外解下佩劍,身穿戰甲,走進帝宮,一抬頭只見丞相呂不韋也在。

“王將軍駐防夷陵辛苦了。”呂不韋對着王翦一笑。

“哪裏,丞相大人才是勞累。”王翦對着嬴政的背影,眉頭一皺,聽着呂不韋話中有話,臉色難看起來。又想到北地傳來的那個消息,心中冷笑,“聽聞海昏侯喪命北郡,黃金騎士堂內的叛亂賊子皆以伏誅,丞相大人可安心矣。”

呂不韋瞥了一眼老將王翦,嘴角抽搐起來,卻冷淡的笑了笑:“這個自然不敢馬虎,事關宗廟社稷,若不斬草除根,日後遺患無窮。”

王翦一聽,急忙恭維起來:“有丞相大人果敢決斷之才,何愁社稷不穩。”

聽着王翦調侃之話,呂不韋也是一笑:“王將軍過獎。”

王翦這才看向上首沉默的嬴政,開口:“適才,北郡傳來消息,老甘林已經抵達上郡,蠻族已經退兵,蒙恬蒙毅兄弟不日即將返回咸陽,而他們派入搜尋海昏侯的屍體,卻沒有發現君候遺骸,只是一萬多名騰龍士兵的骸骨已經盡數掩埋,請問君上,是否下令老甘林,繼續搜尋海昏侯的遺骸……”

“不必了,”嬴政低下頭,帝冠后的珠簾掩蓋了他的神情,“將他與他母妃合葬一起,如今嫪毐叛亂在即,還請兩位大臣多多擔待,今後也請繼續同心協力。”

呂不韋與王翦相看一眼,知道嬴政是不追究此事,呂不韋心下一松,卻也在想着自己的後路,嫪毐一死,下一個恐怕就是自己。

王翦不明白呂不韋另有打算,只得應允:“是,我等馬上着手辦理。”

兩人走後,嬴政對着書案狠狠的砸了下去,嚇的一旁伺候的趙高急忙跪倒在地。

只聽嬴政聲音冷如寒冰:“傳我命令,即日起招募新軍,加緊訓練,等待嫪毐除去時,即可發兵蠻族!”

嬴政的吼聲,從帝宮傳出,回蕩在大殿之外,讓尚未遠離的呂不韋,身體僵硬起來。

這是大秦對於蠻族的正式宣戰。

軍機幕府和兵事司迅速接到君旨,集合了最強的兵力越過關山的屏障,直撲北方,在高原上與奮勇抵抗蠻人半年之久的大秦鐵騎兵匯合,接替蒙恬蒙毅兄弟,駐紮邊防。

嬴政是隱忍而英偉的人物,清楚在這種時候不宜再圖謀進攻。此時的秦國境內只有都城咸陽憑藉著高大的城牆尚能卻敵,小城池裏人人都是驚弓之鳥,神出鬼沒的蠻子拉着角弓躲在城外暗處,射殺敢於踏出城門的人。

而支援成嬌的三千鐵騎,連夜奔回上郡的時候,蒙恬兄弟已經離開上郡退回咸陽,這裏換成了老甘林四天前的派來駐防的府軍。

上郡城下,望着呂字大旗,騰龍軍團最後一個都統,眼中的驚恐化為了憤怒。

老甘林再次出現在城頭,接過了士兵遞上的黃楊木弩,連續三箭射在成嬌面前,斷了他的退路。上郡的城門死鎖不開,而忠勇將士的鮮血漸漸地漫過了成嬌的腳面。

“大秦海昏侯已經戰死,這支軍隊定是蠻族派來的姦細,殺光他們!”

這個忠誠的都統終於明白,他們不過是君上除掉君候手中的棋子,一個棋子吃掉另外一個,而第一個棋子終究也不免被犧牲掉。

他不能救他的將士,也不能守衛他的大秦,於是憤怒地指天發誓,騰龍即使只剩最後一人,即使手裏只有最後一枚釘子,也要釘在甘林的喉嚨里殺死他。然後都統橫劍砍下了自己的頭顱,他的屍體在戰場上站了一天一夜之久,最後是過往的馬隊,輕輕一手推倒了他。

傳聞這場戰爭,根本是一場交易,嬴政以騰龍精英軍隊的戰死,換來了老甘林的退卻,也換得了一個君王的絕對權力。

這時的中原九州,更像是一局詭異的棋。

騰龍軍團被重建,繼承人已經被嬴政選好了,就是黃金騎士堂出身的樊於期,還有昌平君羋啟。大秦白氏、成嬌母族的勢力,這些尊貴的家族甚至連自己的部隊都不能輕易調動了,為君候復仇似乎成為了奢望。

然而面對成嬌的騰龍軍團四大軍部的舊臣,老甘林卻是心有餘悸,既然明面上不能剷除他們,那隻能求助於背後。

++夜似乎更深了。

這時已經是老甘林返回咸陽一個月以後,成嬌的死沒有留下任何風暴,似乎一切已經平靜了。

茶室內,老甘林望着長子的靈位,長吁短嘆,似乎當初本不該走這一步棋。他回首長孫,摸着長孫的頭,又嘆了口氣。

十二歲的甘羅看着爺爺的模樣,沉思了半晌:“祖父是否害怕君上秋後算賬,安東甘氏會被滅族。”

此話處於一個十二歲的少年之口,老甘林並不驚訝,他的這名孫子要遠遠勝過他已經死去的父親。倘若他父親有這孩子一般的智慧,他也不會走出這一步。

“成嬌的屍骨並沒有被發現,誰也無法確定他死沒死,若是沒死,是逃回了大秦,還是被蠻族抓住?”

甘羅低下了頭,岔開了話題:“丞相大人很喜歡我的文章,推薦我給大公子扶蘇作為書童陪讀。”

老甘林一聽臉上的皺紋都笑開了:“小公子扶蘇是長公子,未來大秦的繼承人,本來你二叔跟隨海昏侯,我是以為給甘家留條後路,但那孽子不長進,死在了北地,甘家也就沒有希望,但你如今做了公子陪讀,等到將來公子繼承大統,你勢必也會得到一官半職,我甘家也就還有希望。”

就在這時,老管家在門外喊道:“主人,趙大人來了。”

“趙大人?”小甘羅一聽眉頭皺起,望着祖父喜出望外的神情,迭步走出了茶室。

來人正是中車府令趙高。趙高全身籠罩在黑袍之下,沒人知道他來的目的。

茶室的門隨後關上,沒有人知道他們談論了什麼。

也沒有人知道這段歷史,但是他們卻知道,這一夜,趙高進入了老甘林的府邸,太師拋下貴族的尊嚴求助於一個宦官,求助大秦最可怖的影子組織“黑冰台”。這個豢養了最優秀的殺手、存在於陰影里的權力組織開始展開屠殺騰龍舊臣,近百名優秀的黑冰台殺手出動,帝都咸陽風聲鶴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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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嘯大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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