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原來她叫阿懶
“武林盛會？洛山不欲攪進武林紛爭，恐怕要拂了蜀山掌門的好意了。”洛雲川走到首座坐下，語氣淡淡的回答。明明他語氣溫和，態度誠懇，卻給蒼夜一股無法抵抗的無形威壓。
“洛掌門，家師知曉洛掌門淡泊名利，不欲參與江湖紛爭，但此次武林盛會，似乎與二十年前的一樁滅門慘案有關，家師命在下前來知會洛掌門，他說洛掌門應當會有興趣前往。”蒼夜嘬了一口茶水，意味深長的勸說，眼神卻在放肆的打量屋裏的陳設。
關於二十年前的滅門慘案，蒼夜也有所耳聞，據說二十年前江湖上有一對擅用毒物的年輕夫婦，他們殺伐無度，在一夜之間血洗了一個小門派，在江湖上引起了不小的風波。
自那以後，這對夫婦在江湖上處處樹敵，惹來無數仇殺，十年前被五大門派在武林大會上聯合絞殺。至此，那樁滅門慘案算是了結，但十年後，時至今日為何又把這樁慘案拿出來說事，蒼夜也想不清楚。
“二十年前的滅門慘案？蜀山掌門何意？為何篤定我會對此事感興趣？”洛雲川端起茶杯放至唇邊，有些失神的呢喃，隨即神色如常的將目光投向蒼夜。
“家師並未細說，在下也只是傳達家師的意思，至於去不去，還看洛掌門的意思。”蒼夜站起身朝洛雲川行了個禮便欲離開。
“據我所知，距離此次武林盛會的舉行，還有三個月之久，蜀山掌門還真是好心，這麼早就知會於我。”洛雲川語氣裏帶了笑意，蒼夜渾身的肌肉卻在一瞬間繃緊，就在剛剛這一瞬間，他感受到凜冽的殺氣！
“家師說此行路途遙遠，途中恐有變故，故而命我早早的來知會洛掌門，若是洛掌門不領情或是有什麼疑問，可自行去問家師。”蒼夜語氣也有些不善，自家師父好心好意來告訴他，他擺出這副姿態是要幹什麼？
“變故？還請回去告訴洛掌門一聲，五年前的事，洛某還記得，若是有機會相見，還請蜀山掌門給個合情合理的說法。”
“五年前什麼事？聽洛掌門的意思倒是我蜀山派五年前有愧於洛山派了？”蒼夜上前一步質問，語氣忍不住也有些急，在他心裏，蜀山派不僅是天下第一門派，也是養育他二十餘年的地方，他不容任何人污衊！
“有愧於洛山派倒說不上，是否有愧於洛某就說不定了，若是好奇，回去問你師父吧。”洛雲川雲淡風輕的擺擺手，分明是有了送客之意。蒼夜心裏有氣，卻還是保持着理智。
“蜀山派蒼夜告退！”蒼夜心裏堵着一口氣，不甘不願的向洛雲川拱手告退。
蒼夜跟着洛雲川到房間裏說完事情以後出來已經是半個時辰以後，見阿懶還站在那裏不免有些驚奇。走近一看，她仍保持着剛剛的姿勢，一動不動，只是唇角的口水已經被擦拭乾凈，整個人像無神的布偶一樣。
“喂，你怎麼了？”
蒼夜正覺奇怪，想要走近去看，肩膀被人扣住，心中習慣性的警覺，待要回頭看是誰能這般悄無聲息的出現在自己背後時，一封信遞到自己眼前，那信上的字俊雅飄逸，一如寫字的人一般。
“這徒兒素來頑劣，你還是快去回稟你家師父吧，我會出席此次大會的。”洛雲川淡淡的說道，似無意用身體擋在阿懶和蒼夜之間。
蒼夜看了眼前的男人一眼，他的風華無人可及，他的氣魄也無人可敵。他語氣淡淡，眸底卻是不容拒絕的威嚴，讓人不敢不從。不過既有師徒之名，他對這徒兒未免過於溺愛了吧？
“是，蒼夜告辭。”蒼夜再次向洛雲川作了一個揖，這才聳聳肩飄飄然離去。
向外走去時，蒼夜細細觀察着洛山的建築，依山而建，引水而居，蒼夜是第一次來，但入目的景色對他並不陌生。
“丫頭，這裏果真如你所說的那般——無趣！”走馬觀花的欣賞完周圍的景緻，蒼夜下意識的低喃，眉眼微彎，唇角勾起淺淺的笑意。
洛山與蜀山中間只隔着一座封山，封山面對蜀山向陽，樹木蔥鬱。而面對洛山向陰，有很多潮濕的洞穴，蟲蛇也比較多，一般人會跟着山腳的路繞過山陰的一面到蜀山，所以封山山陰人跡罕至。
封山山陽有一個山洞，洞深之極，無人探清，是蜀山前輩用來反省所在。後來，蜀山派凡是犯了錯的弟子都會被罰到那裏面壁思過，掌教命名為思過窟。
蒼夜十二歲時因貪玩不練功，曾被罰去思過窟面壁。思過窟雖在山陽，洞中卻還是陰冷潮濕，尤其是晚上，配上山中蟲蛇的叫聲，駭人得緊。
那一夜，蒼夜很無助，他才十二歲，他只是個孩子，他很怕死。他不敢睡，怕一睡就再也醒不來，似乎是為了印證他的害怕，半夜的時候，他聽見山洞深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什麼匍匐着爬過來。
蒼夜怕極，瞪大眼睛看向聲源處，半晌，一條拇指大小的小蛇吐着蛇信子爬來，蒼夜渾身僵住，只能看着那小蛇不斷地靠近再靠近，連尖叫都發不出。
那小蛇在離蒼夜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下，吐着蛇信子看着他，像個好奇地孩童。緊接着，又有好幾條蛇爬了過來，都在那裏看着他，又好像在等着什麼人。
等了好久都不見有人來，蒼夜大腿有些麻，忍不住抖動了一下，其中一條褐色小蛇竟極快的爬上他的身體，纏住他的手臂，蒼夜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只能瞪着那蛇發愣。
“咳咳，咳咳，你們誠不欺我，這洞裏果然別有洞天，不過通道太窄，爬得我膝蓋都破了，好疼啊。”伴隨着有些軟糯的抱怨，一個小小的人爬了出來。
小人拿着一個快要熄滅的火把，藉著忽閃忽閃的光亮，蒼夜看清這是個和他年歲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女孩一身類似道袍的青衣，頭髮像道士一樣束在頭頂，沾了許多灰，臉上也難以倖免，看上去很狼狽，但一雙澄澈的大眼很有神。
“你是……是人是鬼？”蒼夜有些結巴的問，心裏其實已經不是那麼害怕。
“茲茲，回來。”女孩並不回答他，只發出奇怪的聲響，纏在蒼夜手臂上的那條小蛇就乖乖的爬到女孩的手上，女孩還很親昵的拍拍它的腦袋。
“你是從哪裏來的？”蒼夜咽了咽口水，壓下自己剛剛受到的驚嚇，坐好身子，一副‘這是我的地盤’的模樣。
“這裏是哪裏？離洛山有多遠？”女孩對他的問話置若惘然，走到洞口四下查看后才回到蒼夜面前反問。
“這裏是蜀山的思過窟，前面就是蜀山，蜀山和洛山中間就隔着封山，思過窟就在封山上。如此看來，你是洛山來的？你是洛山的弟子？”蒼夜不自覺的回答她的話，又提出自己新的疑惑。
“我不是洛山弟子，但我是從洛山來的，難道你是蜀山弟子？”女孩環顧山洞，一屁股坐在他旁邊的草堆上，隨手拿起他沒吃完的饅頭吃起來。
“在下蒼夜，是蜀山派第十代弟子，敢問你是何方神聖？”蒼夜站起身，恭恭敬敬的拱手行禮，女孩兩頰被饅頭塞得鼓鼓的，不能回答，卻還是能聽見她悶悶的輕笑。
“你笑什麼？”蒼夜有些生氣，他雖然年歲小，沒有俠士風範，但剛剛這番介紹，也算是有模有樣吧。
“我不是哪裏的弟子，我也不是神聖，我就是個小丫頭。”女孩咽了饅頭，笑嘻嘻的回答，蒼夜臉漲得有些紅，這是什麼意思，他錯把這個人當高手了？看她這麼小，應該也不是什麼高手。
“那你是怎麼來這裏的？是想拜師嗎？你還這麼小，我勸你不要讓郭師叔教你，他好凶的，一偷懶就會被罰到這裏來面壁思過，你又是女孩子，一定會被嚇得哭鼻子的。”出於小孩子心性，蒼夜沒有多想，坐得離女孩近了些，就開始介紹蜀山派的情況。
“原來你是偷懶被罰的呀？和我一樣。”女孩拍拍手上的饅頭屑，面帶狡黠的笑問道，蒼夜面上有些掛不住，他其實也沒怎麼偷懶，就趁着師叔午休的時候睡了會兒覺而已。
“和你一樣？你也是被罰的？”捕捉住女孩話里的漏洞，蒼夜的尷尬緩解了不少，看來她也好不到哪兒去嘛。
“都和你說了，我無門無派，怎麼會有人罰我，我是說你和我一樣懶，有人叫我阿懶呢。”阿懶得意的揚起下巴笑道，蒼夜暗暗記在心中，原來她叫阿懶，看來確乎是個懶人兒。
“原來你叫阿懶，你來這裏幹什麼呢？”
“不是我要來的，是它們帶我來的。我在山中玩得忘了時間，下雨了，它們就帶我到山洞避雨，我看那個山洞挺深的，就想進來看看，它們就帶我過來了。”阿懶努努嘴，眼睛喜愛的看向那些蛇，蒼夜心有餘悸的看着眼前的阿懶和蛇，有些不敢相信。
“你……你能聽懂它們說話？”蒼夜往後縮了縮，在他眼裏這些蛇都是要人命的毒物，而阿懶和這些毒物在一起，她也不會是什麼好人。
“它們會說話嗎？我不知道呀，可是它們想做什麼，我一看就明白了，我阿娘說這是天賦，她小時候也是這樣的。”阿懶搖頭晃腦的說著，提到她的阿娘，她的眼睛都亮了幾分，臉上的笑容也帶了兩分孩子氣的撒嬌。
蒼夜看着阿懶那副模樣，神色有些黯淡，阿懶的阿娘一定很好看，自己連娘親長什麼樣都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