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你有很多事情沒有告訴我，穆棉，我不是傻子，我能感覺到！”
張曉琳在電話那頭平靜的說，沒有一絲波瀾，像極了那個人。
穆棉有些無措，終於還是全盤托出。
“我，我和明宇軒，算是在一起了吧！”
……
“你怎麼不問我為什麼？”
張曉琳反常的冷靜，好像沒有聽見那句對於穆棉來說難以啟齒的話。
“我猜到啦，就你們那點事，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你愛他，他愛你，為什麼不能在一起？還不是誤會嘛！”
誤會？事情不是這麼簡單，他們之間，早已斷了感情，彼此之間只有各取所需罷了。
穆棉凄慘一笑，“曉琳，不是了，我會離開他，只要我爸爸出來，我立馬一腳踹開他！”
張曉琳顯然不相信她的話，不管她說的有多無所畏懼，不管她的語氣有多超然洒脫。
“現在，我不知道怎麼告訴你，我受制於他，但是這樣的牽制不會太久。”
“好吧，隨便你啦，只希望你別太作，因為……”
“不作就不會死啊！”
明宇軒一直沒有回來，偌大的房間只有自己一個人在，連空氣都是冰冷的。
大概是悶的久了，很想出去看看這個紙醉金迷的世界，這個讓她逐漸冰封內心的世界。
不需要什麼準備，不化妝，不噴香水。拎起包，換上鞋就走。
沒有打車，步行也挺好。
穆棉回想從前，似乎上一次獨自行走還是許久之前的事了，一個人，雖然形單影隻，但不孤獨。看人，看物，看沿途的風景。
路邊有帶着孩子的母親，有熱戀的情侶，有追風少女，有老人攜手同心。偶爾還有幾個乞丐，坐在橋的邊緣，默不作聲，心裏卻各自盤算今天又有多少收入。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當初那個拿着單反‘浪跡天涯’的女子消失在過去的時光里，除了家裏殘存的那些照片，還有什麼可以證明她也曾單純的像小孩，也曾在泰山之巔大聲喊着我會很幸福，也曾在滂沱大雨的夏天瘋癲一樣的衝到雨里，還笑着說很爽。
那是什麼時候呢？
是踏入大學的那一天，是那節永生難忘的第一課，是那夜酒吧的遇見……是他在一個明媚的下午，伴隨着海風的輕撫說出那句‘穆棉，我們在一起怎麼樣？’還是從那以後的每一個瞬間？
去哪裏呢？過了這麼久，發生了這麼多事，原來她還是這幅沒頭沒腦的死樣子。
穆國清沒有醒來，在醫生心力交瘁的努力中死在了手術台上。原因是全身多處骨折，搶救無效。
人一輩子，總有那麼幾次會犯糊塗，有的是小事，很快會過去，連痕迹都不留。有的卻是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錯，它讓一個人失去另一個人，凄美了時間。
明宇軒沒有在第一時間告訴穆棉這件事，其實他坐在醫院的長廊上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他沒有辦法告訴她。開不了口，所以隱瞞，甚至欺騙。
那天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切斷了家裏所有的通信設備。還好穆棉在陽台，看不見他的所作所為。
吃飯的時候，他說，“我想帶你出躺國，明天下午就走，你準備準備！”
穆棉說好。
他想把這件事一直瞞下去顯然是難上加難，不管他明宇軒有多大的本事，也不能上天入海的變出一個活生生的穆國清。
陳虎打來電話，說在樓下等他，他拿過一件薄外套就下去了。
“什麼事？”
“老大，穆先生的事……我查過了，是白雨萱找的印度難民。”
“警方定案是意外，那肇事司機也被抓起來了。”
明宇軒眼眸漸冷，“白雨萱……”
一字一頓，好像要把她碎屍萬段。
許多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我們沒有哆啦A夢的口袋，沒有辦法回到過去讓這一切都是個幻覺。
次日，機場。
“陳虎，我出去一段時間，那件事你要查的一清二楚！”
“小王，天宇集團的合作案改一下，期限提前一個月，明年中秋之前收房。”
明宇軒拿着手機一件一件的交代事情，他說話的時候總有股颯爽的英氣，飛機場裏的服務員都痴痴的看着他，眼裏有一絲驚艷，有讚歎。
“我，一定要去嗎？”
即便已經到了機場，就算飛機在半小時後起飛。穆棉還是感覺到了那種熟悉失落感，正因為不知從何而來，所以更加迷茫。從昨天到現在，這種感覺愈發強烈。不是沒有想到父親，只是一閃而過的念頭。
明宇軒定神的看了看她，穆棉察覺到了他眼裏的悲哀，這種情緒是他很少表現出來的。
“一定！”
篤定而堅持，讓穆棉無話可說。
若不是在臨上飛機前的十分鐘收到張曉琳的短訊，她會一走了之，在明宇軒的世界裏無所畏懼的徜徉，沉淪，自暴自棄。
穆棉躲在廁所里顫抖着打開那條短訊，‘你在哪裏？別怕，有我陪你！”
這樣溫暖的話，張曉琳不會輕易說出來。上一次她說我陪你的時候，還是母親離開的那個煩躁而憂傷的夜晚。那麼現在……忽然間，好像確定了什麼。
撥通張曉琳的電話，“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你，你不會不知道吧！”
張曉琳顯然倉促了，她怎麼也沒有想到這樣的事，穆棉竟然會一無所知的樣子。
“告訴我！我求你！是不是我爸出事了？”
張曉琳沉默，心裏翻江倒海的想起一些事情，明宇軒，無所不能的明宇軒，他一定會早這樣的時刻做點什麼！
“是不是啊！是不是，我爸怎麼了！他被判刑了？到底怎麼了，你快個告訴我好不好，，我求求你……”
她哭了，撕心裂肺的，彷彿世界都淪陷了，眼淚大串大串的滴在早已乾涸的心上，沒有浸潤，沒有重生。只有雪上加霜的心痛。
“穆棉，你冷靜一點，我知道這件事對你傷害很大，但是有我在，我會陪你，不管你做怎麼樣的決定，我都陪你。”
“告訴我！”
她哭的越來越大聲，站在外面的明宇軒聽到了，也不顧男女之別，直接衝到廁所里，穆棉會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樣子。
他抱住她，很緊。
“對不起，對不起……”
穆棉已經說不話了，腦子裏空蕩蕩的。
明宇軒把她抱到貴賓室，關上門。好像關上這扇門就可以把所有的悲傷擋在外面，裏面是混暖花開，外面是天寒地凍。
“我們去法國好不好？你父親的事去已經安排好了，等你回復的時候，我們在辦葬禮好嗎？”
穆棉看着他的臉，覺得很陌生，很不堪。
推開他抱住自己的手，用力的往後面退。
“你滾開！”
明宇軒站在原地，在這樣脆弱的時候，他竟然一時間喪失了給她一個擁抱的勇氣，只好獃呆的站在原地，任她說什麼，做什麼，自己已經沒有資格去扭轉乾坤。
“那是我爸，我見不到他最後一面，我是他女兒，親生的女兒，你讓我怎麼背井離鄉，你憑什麼！”
“你明明知道的，你早就知道了，為什麼不讓我見他最後一面？為什麼！……”
她用力拉扯他的衣服，發泄心中撕心裂肺的痛苦。
“為什麼？為什麼……”
連續的追問，經久不變的沉默。她一遍一遍的扯他的衣服，緊握的拳頭，指甲陷進手掌心裏，可是一點都不疼。
明宇軒把她緊緊抱在懷裏，不管她如何用指甲撓他的後腦勺，不顧她一遍遍的捶打，管不了她發瘋似的吶喊。
“穆棉，你冷靜一點，冷靜一點！”
她哭，全身失去了力氣，癱軟在他懷裏。眼淚無聲的流淌，每一滴都是碎了的心跳。
“爸爸，爸爸，我要爸爸……”
“好，我帶你去見他，我帶你去，但是答應我，不要做傻事好嗎？”
穆棉點頭，心裏卻說，“再見了，明宇軒，我這輩子都不想在和你有一點關係！”
明宇軒用了所有的關係，找來水晶棺材，穆國清的屍體在透明的箱子裏依然沒有改變，除了蒼白的臉和停止的心臟，穆棉怎麼能相信這就是自己的父親。
在這具至親的屍體面前，穆棉神奇的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沒有想像中的生不如死。
她痴痴的看着父親的臉，“他還活着，爸爸，我是小棉啊！爸爸，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你不是說要帶我去旅行的嗎？我結婚的時候，你要牽着我去走紅毯，我生孩子的時候，你會和未來的老公一樣在我旁邊陪着我，我哭的時候，你要給我擦眼淚……”
“可是你走了，連最後一面都不讓我見，你怎麼能這樣言而無信，以後的路，你讓我怎麼走？……”
真的真的沒有一滴眼淚可以渲染現在的氣氛，她是怎麼了，為什麼會這樣？
明宇軒自動消失在這樣充滿離彆氣息的空間裏，她一定有很多話想說，一定有很多委屈要傾訴，這樣的場合，他離開比較好。
穆棉真的哭不出來，腦子裏出現的是許許多多自殺的方式。是的，她沒有辦法繼續苟活於着個讓她失望的世界，從前留戀是因為父親，現在，終於沒有一個留下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