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意識到這一點,她長吁一口氣,心中似乎有一塊落地的石頭。她告訴自己,從今以後,這個人就只是你的債主,或者老闆……總之就是必須討好的人,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心安,讓父親因為有她的付出而得到一點好的待遇。
他的書房裏都是些莫名其妙的東西,鐵球,杠鈴,以及一大堆她不認識的金屬器物。書卻不多,儼然不是一個書房該有的樣子。
檀香木桌上有許多文件,堆得像座小山。穆棉不想招惹太多是非,亦不想讓他發現自己的窺視。沒有多看任何東西,輕輕合上門,小心翼翼的回到那件只屬於她一個人的客房。
明宇軒說壞也不壞,在穆棉完全沒有選擇餘地的時候,大發慈悲的給了她一點點私人空間。房間不大,除了床就只有一個梳妝枱和一個沙發。但是穆棉很滿意,她有什麼資格說不滿意呢!所以在明宇軒捏着她的下巴問這句話的時候,她想都沒想就說好。
他每天早上九點去公司,中午十一點回來一次,晚上六點回來。
對於這樣的作息時間,穆棉嗤之以鼻。他手下的員工都是早出晚歸,偏偏他這個大老闆悠閑自在。其實仔細想想一點都不奇怪,有錢人嘛,有錢,還有什麼是他沒有的呢?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小時候帶着紅領巾信誓旦旦的說的‘改變自己改變世界’,到頭來卻是世界改變了我們。
一個人在家的時候,她既高興又不高興,高興是因為明宇軒會消失短暫的時間,不高興的是,他總是在臨走前警告她‘不要亂跑,缺什麼讓小娟去買!’
小娟,是神通廣大的明宇軒變出來的保姆,負責照顧他們的生活起居,具體點就是做做飯,做做家務之類的。
然而穆棉卻很少讓她打掃衛生,因為在明宇軒不在家而自己又不能出去的時候,只有擦桌子、掃地、拖地這樣的事情太能讓她理所當然的打發無聊的時光,‘無聊’?其實是悲哀,淪為自己曾經摯愛的男人的囚寵,為了一些不得不負的責任放棄自己的身體,拋卻信仰。
想起中學時代和張曉琳一起看的一本言情小說《如果巴黎不快樂》,裏面的有一句詞成了穆棉的座右銘——做清淡歡顏的女子,寫高貴的情書給自己。
真是可笑,曾經的自己那樣高傲,那樣的清高,不可一世。彷彿時間所有與的女子都是自己的陪襯,以為無論在怎樣擁擠的人群里,自己永遠是最耀眼的那一束光芒。
而現在……
穆棉不想再深究對錯,至於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是明宇軒,為什麼自己不能離開這樣的問題她已經默默的問過自己幾百遍了。
現在,她什麼都不想問,就假裝一切都好,所有的悲傷都是虛幻的瞬間,只要咬咬牙,一切都會過去。
一般情況下,明宇軒中午是不會久留的,吃完飯就走。這讓穆棉有種小學生抄作業的感覺,又怕被老師看見,有覺得心裏愧疚。
她沒有愧疚,不安倒是真的。此外還有些害怕,怕他忘記自己的‘承諾’。算是承諾嗎?他說的時候漫不經心,他真的會幫父親嗎?
明宇軒打電話來說要回來的晚一點,穆棉不懂他為什麼要告訴自己,他什麼時候回來是他的自由,他沒有給她約束他的權利。
一般時候,小娟是五點下班,不負責晚上的晚飯。當客廳牆上的鐘指到十點的時候,穆棉的肚子咕咕直叫。果然世界上最真實,最普遍的痛苦其實是飢餓。在飢餓面前,其他的一切都要讓路。
冰箱裏什麼都沒有,忍不住對着空空如也的冰箱對小娟的失職一陣鄙視。和她的談話里,穆棉知道明宇軒一個月給她多少錢。那是一筆比白領還多一點的數目,看着紅光滿面的小娟一天到晚的‘炫耀’自己的男朋友,生活瑣事……。穆棉只有一個強烈的感覺——撕了她的嘴。
出於個人形象和明宇軒在她心裏留下的如影隨形的約束,她每一次都以微笑面對小娟的口若懸河。
翻遍了廚房只找到幾個雞蛋還有半桶面,想煮麵,可是連幾根菜葉都沒有。她不喜歡看見一碗白花花的麵條,沒有一點綠色的裝點,死氣騰騰的好像一堆白色的蟲子。
索性放棄,找點水喝。
誰知人倒霉的時候連喝水都會塞牙,穆棉不是塞牙,是嗆着了。
明宇軒在她咳的驚天地泣鬼神的時候推門進來,真是不想什麼偏來什麼,她不想讓明宇軒看見自己狼狽的樣子,偏偏總是讓他看見。
穆棉嚴重懷疑,是不是得罪了哪路神仙,還是衝撞了什麼佛。為什麼倒霉的事一件一件的撲向她,連思考的餘地都沒有。
她手裏還端着那杯罪魁禍首,明宇軒很快的看了她一眼,就低下頭換鞋子。
藉著他低頭的功夫,穆棉迅速的瞄了一眼他的臉,目測沒有什麼情緒。根據這種情況,她今晚大概又吃不了兜着走了。
明宇軒抬頭,正好看見她偷瞄的眼睛,心裏一陣快活。
“吃飯了嗎?”
“沒有!”
“出去吃還是家裏吃?”
“隨便!”
簡短的對話,讓穆棉有種老夫老妻的錯覺,恍惚中好像忘記擋在他們中間的絕崖,要是沒有發生那麼多事,他們也許會一直在一起,像所有美好的愛情故事一樣,執子之手白頭偕老……
他去了衣間,出來的時候換了另一套西裝。和之前穿得那件沒有什麼大的區別,這讓穆棉不明所以,他都不嫌麻煩嗎?換了和沒換一樣。
“走了!”
他用依舊沙啞的聲音變相的命令穆棉和他一起出去,為什麼是變相?因為他伸出了手,穆棉就不得不把自己的手送過去。大有種宮廷劇里太監伺候皇上的架勢,這話一點都不過分,明宇軒就是皇帝。至於穆棉,要是忽略某種與生俱來的差異之外,她就是太監。
明宇軒的手還是以前的手,可是穆棉提不起一點興趣,這既是從前她深愛過的男人的手,又是此時這個深深傷害她的男人的手。在學會在兩者之間尋找到一個橋樑之前,她會一直彆扭下去。
他的車換了,換了一輛黑色的賓利。
像明宇軒這麼挑剔的人,會選擇賓利。穆棉一下子提高了對賓利的好感,畢竟能讓他看對眼是件十分艱難的事情。
這一次是家從沒去過的餐廳,金光閃閃的裝修很配明宇軒的身份,而穆棉,在這樣紙醉金迷的場景中,隨處可見成群結隊的人。而她,她是煢煢孑立形影相弔的孤獨者,身邊只有一個面目全非的明宇軒。
金髮碧眼的外國樂手坐在最裏面的珠簾里奏樂,美國鄉村音樂,在這樣曖昧的有種墮落之美的時間裏,恰如其分的展現出它特有的美麗。
服務員過來點單,明宇軒根本不看菜單,“一份牛排六分熟,一份意大利麵,再來一瓶紅酒”。
對於意大利麵,穆棉還是樂意接受的,辛虧他沒讓她吃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要不然她一定會咬牙切齒的吃下去,然後一臉不屑的逞強。
“你緊張什麼?”
要不是明宇軒的淫威是在強大,穆棉一定一耳光抽下去。‘緊張’?你到底有沒有點眼力見啊,我只是感慨而已!老娘只是多愁善感而已,你竟然說我緊張!我呸!
當然,這些話都是穆棉的內心獨白,借她一千個膽子,她也不敢這麼大言不慚。
“沒什麼!”
最後,所有的氣惱都變成這句令她啼笑皆非的話,聲音輕的像蚊子,根本不是她的本性!
鄰桌是一對年輕的戀人,應該是戀人吧,穆棉看見那個男子牽着她的手落座。
等菜的無聊時間,和對面的這個冷臉怪一句話都沒有。只好恬不知恥的偷窺這對戀人的私隱,說白了,也就是偷聽,無傷大雅。
“親愛的,你不會要跟我求婚吧!人家還沒有準備好呢!”
女方嬌羞低語,神情嫵媚至極,真是風情萬種。
男方略顯遲疑,眼睛稍微瞥了一眼四周,說,“寶貝乖,再等幾天,你放心,我一定會拜託那個老巫婆的!”
女子顯然不樂意了,“你上上個星期就說等幾天的,現在都十幾天了!人家再也不想理你了……”
穆棉收回伸出去的耳朵,調整一下做的姿態。
年紀輕輕的竟然是小三,這世道,未免也太亂了!看着男方臉上的焦急和無奈,穆棉淺笑,她已經過了大大咧咧隨時可以掉眼淚的年紀,對這些事情,自然也有自己的一套看法。
她不去猜測他們會在一起多久,也不去質疑他們之間是否真有愛情的存在。她只是淡淡一笑,千言萬語,能找出一句什麼樣的話來概括呢?
沉默吧!
有些命題,只有時間能證明。
這家餐廳的效率很快,沒過一會菜就上來了。明宇軒吃的溫文爾雅,拿刀握叉的姿勢嫻熟老練。餐廳里四處傳來驚艷的目光,穆棉不會自不量力的意味那些目光是給自己的,和眼前這個男人在一起,她永遠是綠葉。
握着叉子偷偷看了一眼專心吃牛排的明宇軒,覺得連綠葉都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