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九話 夢醒長安(二)
見小白龍忽然站起身.御夢侯以為是自己方才那話激起她心下對那些死去的人的愧怍.惹得這瞎子惱怒.不由得懊惱自己說話不長心.當即拉住她衣袖.
“你傷勢未愈.如何遠去.而且.如今你身在長安.你一出去.宇文泰那老匹夫知道你定會抓了你.你走不掉的.更何況……更何況.鳳雪綾本侯替你收起來了.”
小白龍聞言.一甩長發.憤恨地“瞪着”他:“區區宇文泰.如何能留住我.來.將我的鳳雪綾還給我.”
“本侯不給.又如何.”步六孤痕挑釁地看着她.
呃.這瞎子.性格真是極其之怪異.時而囂張.時而瀟洒.時而隨性.時而溫婉.時而兇惡.當真比這上蒼老天爺還要變的厲害.若非與她相處了些許時日.他定看不出這竟然會是一個女人的表情.
“不給……我便殺了你.”小白龍佯裝做出一個要動手的姿勢.不肯屈服地威脅道.
“那你也回不去.”御夢侯運功按下她擺好的手勢.全不受威脅:“更何況.你不忍心殺本侯.這是你在魯窟海子親口所說.如何.本侯沒記錯罷.北公子記憶好.也應不會如此之快便忘記了.”
自己只是受傷.又並非失憶.當然記得了.
小白龍緊咬嘴唇.半晌后.才道:“雪狗鞭.你到底是為何留住我.你可千萬別說甚麼你看上了我之類的話.因為我不可能相信.你也不值得我相信.”
御夢侯眉峰半挑.饒有趣味道:“不信.呵呵.那好.你既然不信.那你覺得本侯為何留下你.”
小白龍深深地吸一口氣:“我從你那好妻子手上拿走你寶貴的《九州褚雲圖》.又害死了你一員大將袁錦棠.又讓你丟了竟陵.再暗中使壞.破壞了你和齊國的連橫.”
“依照常理.我為梁國.你為西魏.是兩個立場.是死對頭.你該殺了我.可我做了這麼多對付你的事.你卻依舊不殺我……”
她頓了頓.忽而聲音一沉:“雪狗鞭.若我沒猜錯.你留着我.是想讓我為你魏國效力.如若不然.便是想變着法子囚禁了我.不想讓我再破壞你的大計.干擾你所做之事罷.”
聽着她一字一句甚是在理的話.御夢侯甚是惱火地盯着這瞎兒.但隨即他笑起來.揚聲一嘆:“說得好.說的真是好.北公子當真聰慧絕倫.說出這麼大堆話來.不錯.是.本侯是看中了你的腦子.想將你留下來.如何.滿意了.”
御夢侯說這話.佔據了許多意氣成分.不可全信.卻沒想到小白龍卻是笑起來.
“你又笑甚麼.”這笑容令人有些不舒服.他情不自禁地便翹起了眉梢.
“哈哈哈哈.我當然笑你啦.都說魏國御夢侯、梁國秦淮王、齊國博陵君乃王室三公子.聰慧絕倫.不想今日倒真是折煞小女了.”
御夢侯展開眉毛:“本侯怎麼了.“
“當然是爭天下了.天下就應該公平競爭.不是么.結果侯爺就是這般千方百計地想要挖走別國之人.”
“這有何奇怪.”御夢侯無謂一笑.
“昔時玄德、雲長、翼德桃園結義.同生共死.共扶蜀國.可謂亂世之真情..曹孟德雖居魏國之王.但求賢若渴.對雲長起了收攬之心.千方百計一擲千金來勸誘英雄豪傑.這不是亂世常情么.今夕.北公子的確是有能之人.本侯位居魏國王侯.為大業.收攬你有何不對.”
“沒甚麼不對.我只是好奇罷了.”小白龍不以為意.
“原來侯爺費盡苦心是為魏國收攬人才.嘖嘖.無論這理由是真是假.別人信不信的過.小女子且信了.既然如此.我今夕要離開魏國.看來得讓侯爺吃一回香才是.如此這般.那小女子就為侯爺推薦一個人才.智慧、才華絕對是人中龍鳳.侯爺定是欣喜的很.”
小白龍有一下沒一下自顧自地說道:“這武林四公子的名號全為一人所給.世人稱作蘭朱公子.正是當年齊國稗官.此人姓朱.常年閑雲野鶴.遊走山水.來鴻去燕.要說才華.那可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腹有八斗才學.胸有百萬大兵.可謂是曠世之才……”
“夠了.”步六孤痕打斷她的豪言.有些不耐煩.
“蘭朱公子大名.本侯聽說過.可聽說他自齊國辭官之後才沒見過.本侯也緣鏗一面.只盼將來能遇見一回.可本侯沒有時間來找一個來鴻去燕不辨行蹤之人.至於眼前……”
御夢侯冷冷地盯着這瞎兒:“眼前.你約突鄰慕月便是我步六孤痕最大的敵人或是朋友.不將你留下.本侯寢食難安.”
“雪狗鞭.”
“你不用說了.不管其他.眼下你傷勢未好.還沒有鳳雪綾.打不過本侯.但擔憂你又跑回梁國.是以.從今日起.你的飲食起居全隨了本侯一道.”
御夢侯抬眼將屋子一掃:“外面太熱.這冰苑正是用來降暑之用.你身負傷口.天熱易腐.需得冰鎮.今日起.這屋子裏你我二人同住.門外重兵把守.”
“你……”小白龍本要冷言相對.但忽然想起重要之事:眼下不知這雪狗鞭是否派人去了滇池阻攔爨兆煌出兵.假設雪狗鞭忘記了此事.自己此時若是問出口.御夢侯想起來.派人去滇池阻止.自己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但倘若他已經派人去了滇池.並阻攔了爨兆煌出兵幫蕭慕理.那自己在這長安待着.說不定還能知道些貓膩.見機行事.又搗亂他一回.
想到此處.不由得覺得這雪狗鞭實則有些可憐.總是為自己算計.可誰叫亂世天下.各為其主.沒有法子.
這般一想.小白龍瞬時換了一張臉:“不讓我走我就不走.隨你.反正我傷勢未好.待我好了.定叫你這雪狗鞭好看.”
步六孤痕心下奇怪這瞎子怎地忽然變了主意.以為她目前已經決定安心留下來.當即安了心:“那也得等你好了才是.”
言罷.步六孤痕果真命人將冰苑重新佈置了一番.好教他與她二人好住.又令人暗中監視着這瞎子.可他也深知.她耳力甚好.雖看不見.卻聽得見自己安插了人.可幸得不見她要走的痕迹.她也懶得對這些監視自己的人多費口舌.御夢侯府倒也安靜了幾日.
…….
奉秦淮王之命.陳霸先即日起便出兵襄州.步兵、騎兵、水兵共兩萬軍往襄州進發.行至中途.便就着一片湖水紮營.對襄州司馬狂採取先禮後兵之計策.命聶羅為衝鋒將軍.只領三千步兵、騎兵先行一步.往襄州而去.
兩日後.聶羅領着三千梁國之兵入襄州地界.
放哨的襄州魏軍探得聶羅帶着梁軍前來襄州.以為是梁軍再度出戰.當即回襄州軍營報告於司馬狂.籌備應對梁軍之事.
且說聶羅領着三千兵向襄州城一路平穩前行.待至襄州城城門外的河水岸邊時.正是正午時分.高陽頂頭而照射.烤的大地無一處舒服.整個襄州城裏城外.高山溪水如同蒸籠般令人難受.山林似乎隨時會為這高陽給燒地燃燒起來.
只見河水對岸的襄州城門口.魏軍早已築成厚牆般整齊劃一地林立在城下.做好迎戰之備.而城樓之上.亦是甲兵林立.旗幟蕭索在熱風中.綉字的金線反射着驕陽刺眼的光芒.
刺眼的陽光直直照射.令聶羅完全睜不開眼.只得半眯眼眸.振聲喊道:“見你們這般嚴陣以待.想來司馬將軍是知道的.司馬將軍人呢.”
“不識好歹的叛徒.投奔別國.不掘地三尺藏起來.還敢在此露面.都不覺丟臉么.”遙遠的城闕之後.傳來男子的低沉須彌聲音.細細一聽.這聲音有些空洞無力.
聶羅一眼望去.只見襄州城牆之上.魏國將士分別站開來.讓出一條細長的小道來.四個魏國將士抬着一張軟榻緩步走出.軟榻上座一人.脖頸下縮入肩.血不華色.精爽煙浮.容若槁木.長發披散.衣裳半開.露出枯黃的胸膛.好似從亂葬崗上墳頭裏爬出來的鬼怪.
聶羅之前跟隨袁錦棠.在魏國待了十來年.第一眼還當真沒能看出這癱瘓在軟榻上需得人抬出來的“鬼怪”是哪位.
可見此人雖容顏萬分憔悴.可他五官硬朗.眸射精芒.只覺有些熟悉.定睛一看.才見這如鬼怪一般的人好似經久不見的魏國大將..司馬狂.心下不由得大為驚駭.
“司馬將軍.”饒是聶羅左看右看上瞧下瞧.也不敢置信.
城牆上那披頭散髮之人.除了五官之外.簡直沒有一處能同那英姿颯爽俊朗非凡的“狂將”可比、休提司馬狂.即使作為一個普通將領.要上戰場也不可能不披甲戴盔.眼前的司馬狂.怎麼穿一身寬大長衫.披頭散髮地癱坐在三軍之前.
難不成.司馬狂是被這炎炎夏日給熱的這般不成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