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敲碎心頭石

第九十七章,敲碎心頭石

小花扶着腿腳不便的妹妹三花上樓,來到二樓一間卧室。小花知道妹妹有話要跟自己單獨談,順手關了房門。一進房間,三花趕緊讓姐姐在床邊上坐下,自己也挨着姐姐面對面坐下來,隨手把床上的一條毛毯蓋在姐姐和自己的腿上。接着三花拉起姐姐的雙手,就像自己當姐一樣,問她姐:“姐,你和我姐夫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小花再次流下淚來,一時說不出話來,三花急了,說:“姐,有事情都不跟我說,你說你還當我是你親妹妹嗎?”

小花的淚水止不住的流,流得三花心疼不已,她順手將自己的衣袖幫姐姐擦眼淚。小花終於“哇。”的一聲哭出來了,頭倒向妹妹的膝蓋,哭着說:“妹呀,我和你姐夫離婚已經半年多了。”

三花聽到姐姐這一句哭訴,猶如當頭一棒,感到非常驚愕,也很失望。開始以為他們倆只是鬧鬧夫妻矛盾,誰知道他們倆竟然背着大家離婚半年多了。三花隨即跟着姐姐掉下淚來,然後拍拍她姐的背部,嗲着哭腔說:“姐,你們這是怎麼了呀?這可怎麼辦呀?”

小花是個說哭就哭,說笑就笑的性格,她看妹妹也哭了,抬起頭,坐起身子來,眼淚汪汪的,看着眼淚汪汪的妹妹說:“妹妹,你姐姐命苦啊,事情是這樣的,當初姐姐不是被爸媽逼婚逃離家鄉,來到江西井岡山打工嗎?”

三花看姐姐準備跟自己講述她的過去,吐露心思,替姐姐擦乾眼淚的同時也擦乾自己的眼淚,目不轉睛的盯着姐姐陳述自己的心酸往事,小花把她來江西打工剛來時的艱難和自己後來通過努力當上了酒店領班,以及為顧客代酒駕的事情一一講述。然後講到有一個深夜,有位流氓顧客強姦了她,後來發現自己懷孕去找他,誰料那個流氓竟然在前幾天遭車禍死了。就在她默默的準備獨自去私人診所打胎的時候,離婚一年之久的肖求才出現了,看着風度翩翩,又有一定家業的肖求才,還聽說他沒有自己的孩子,這正是自己多年來想要的男人。小花接著說:

“遇到他,我就像攥住了救命稻草一樣,用心機很快贏取了他的求婚,孩子保下來了,也就是你現在的外甥俊楠。後來,因為四川地震之後,俊楠一次意外中毒,需要直系親屬輸血,我的血型附和俊楠的,而你姐夫不符合,後來他一直耿耿於懷。再後來一年後,他不知怎麼就查清楚他不是俊楠的親生父親,就在去年春天不辭而別去了深圳,正式跟我鬧分居。今年春天,他母親過世之後,堅決要求跟我離婚。我經不住他長期的冷漠以及看不得他長期的壓抑和痛苦,便在他的離婚協議書上籤了字。”

三花在姐姐陳述過往的時候,一直沒有打斷姐姐的話,小花一口氣說到這裏停頓了下來。

三花看姐姐停頓下來,問:“姐,你是怎麼打算的?”

小花的話茬又打開了,她說:“妹,你還看不出來嗎?我哪會輕易放棄他,可是,你不知道,關鍵是他心裏一直念念不忘雅麗,他覺得他以前誤會了雅麗,對不起她,和我離婚後,甚至想跟她復婚,可雅麗一直不能原諒他,走了。我想啊,等他回心轉意等得我心都累了,所以今天我特意說出來,看他最後的態度。”

三花連連點頭,表示支持大姐……

就在小花姐妹倆上樓之後,求貴夫婦和肖求才以及牛牛四人,一人坐一條凳子坐在八仙桌的四個方向,菜冷了,酒也冷了,為求才的夫妻矛盾,誰也沒心思喝酒吃菜了。求貴吩咐牛牛他媽收拾碗筷,吩咐牛牛給他叔叔和自己倒茶,他們母子倆二話沒說,照做。求貴猜得出弟弟和弟妹之間的問題不是一般的嚴重,他下了飯桌凳子,從桌子底下端出那盆燒得不旺的火盆,然後往裏加了一些木炭,最後把火盆端到沙發那邊去。他看求才坐在那裏一動不動的,臉色很不好,心裏知道這時候的弟弟一定有難言之隱的痛苦。剛才當著弟妹和准媳婦的面訓喝了弟弟一頓,那是他不得不給弟妹她們一個態度。此時她們都不在場,他希望求才將他們夫妻矛盾問題跟他這個大哥好好談一談。他一坐下就對求才和藹的說:“老弟,到這裏來烤烤火,說說話。”

求才懂得大哥剛才的態度是為自己這個家好,也不怪他。聽到大哥和藹的招呼自己,他順從的來到大哥對面坐下,伸出手做烤火狀態,低着頭,眼睛看着越燒越旺的火爐,不願與大哥的目光直視。他感覺大哥不僅僅是這個家中的老大,也代表了家裏的祖宗,感覺自己的事情對不起祖宗似的,心裏很慚愧。

牛牛也過來陪爸爸和叔叔烤火說話,三人沉默了一會,還是求貴先開口:“老弟,有啥心事跟我們說說吧,別總是憋在心裏,這裏又沒外人,還有啥事不能說的。”

這時,牛牛遞給叔叔一杯茶,意思是安慰叔叔,希望叔叔在親人面前無所顧忌講出自己的心思。求才看了一眼已經很成熟的侄子,從侄子的眼神里看到了親情的安慰,他終於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說:“唉,說來話長啊,我這段婚姻是錯誤的,我已經和小花離婚半年了。”

求貴以為他們夫妻僅僅在鬧矛盾,誰料他們居然已經離婚半年了,聽到弟弟以這種口氣說出來,他除了惋惜就是責怪,他反問道:“你告訴我,你哪段婚姻是正確的?正確的怎麼也離婚了呢?”

“反正都是我的錯,你看到了,我自己的苦果自己吃。”

“你說你和雅麗過的好好的,說離就離了。現在我看小花也不錯,怎麼也離了?這到底是因為啥事呀?”求貴有些不耐煩了。

求才看大哥為自己這麼操心,再也不想隱瞞事情的真相,同時自己壓抑太久的心思也需要一個宣洩的突破口。他搖搖頭,非常痛苦,非常沉重的說:“我本來以為小花是個好女人,可是她欺騙了我,俊楠是我們婚前的孩子,不是我的親兒子。”

求貴聽了簡直不相信那個叫伯伯叫的那麼甜的孩子竟然不是自己的親侄子,他一時反應不過來,話也說不上來。這時,在一旁認真聽叔叔講述的牛牛打破沉默,沒大沒小的拍一下他叔叔,笑着說:“叔叔呀,你的事情好像小說故事那麼曲折噢。”

求貴生氣了,罵他兒子:“沒大沒小,都啥時候了,還跟你叔叔開玩笑。”

牛牛繼續笑着說:“如今都啥年代了,還管人家婚前的事情,只要婚後忠誠就夠了嘛。再說,孩子都長這麼大了,養都養親了,還能不要了?那殘忍不殘忍噢。”

求貴聽到這裏也不責怪兒子的“謬論“,倒好像想起什麼似的,問求才:“求才,我問你,你什麼時候知道俊楠不是你親生兒子的?”

求才還在長吁短嘆,說:“唉,就是那次參加四川地震回來,俊楠中蠶豆毒那回,醫院檢查我的血型對不上俊楠的血型,當時我還不確定我們是不是親父子,但這個疙瘩一直壓在我心頭,到了第二年才確定這事,因為我後來到醫院檢查,我根本就沒有生育能力,所以說,我冤枉了雅麗,誤會她對我不忠,害得她一個人單身半世。”求才總是忘不了雅麗,覺得自己傷害了雅麗。

求貴隨意一問:“現在雅麗怎麼樣了?”

求才半天沒答話,心情很沉重,他早年間爽朗的性格變得有些憂鬱了。牛牛又開口了:“雅麗嬸子不是去北京婷婷那裏去了嗎?聽說還不一定回不回井岡山了。”

求貴聽到兒子這樣說,責怪求才:“你呀,憑着自己的感覺輕易放棄了那段婚姻,看樣子雅麗一生一世都不得原諒你。”

求才聽大哥這樣說,老老實實的點了點頭,沒答話。求貴接著說:“求才,我跟你說,什麼事情都過去了,你也不要再三心二意,現在你就原諒小花一回,你侄子都說那是婚前的事情,再說俊楠跟我們也親了,真要是走了,我都捨不得,你能捨得?再說,這事賴不得孩子。”

求才回答說:“帶親了那麼多年的孩子,舍,可能是有點捨不得,說是這樣說,可我心裏那塊石頭放不下。”

求貴又說了:“做哥的說話難聽點,那些沒有生育能力的人家千方百計都要領養一個兒子,俊楠也是跟我們有緣,做了你的兒子,我看就算了吧,再說,我看小花對你也是真心,否則人家年紀輕輕,還怕找不到男人?”

求才說:“其實你們都不理解我,失去雅麗是我真正的痛苦,小花也是善良的女人,我也不想讓她痛苦下去。”

求貴反問:“假如你真正失去小花和俊楠,你就不痛苦?”

求才沉思起來。

求貴看弟弟在女人感情上糾結的很,急了,又說:“你看看你們這些書獃子,就是把心裏那點事當作天大的事情,我跟你說,一個人過分貪圖心裏那點事,就像貪官貪財,男人好色一樣,都要剋制自己,免得滑了腳,跌了腰,甚至要了小命。”

“哈哈,想不到老爸沒文化,還能說出那麼富有哲理的一通話。”牛牛忍不住大笑起來。

這時,一直在旁邊聽他們兄弟倆談心思的牛牛她媽為了給求才圓場,也跟着附和兒子的話,說:“你以為你爸沒文化就不懂道理,他吃的鹽比你吃的飯還多……”

沒等他媽說完,牛牛接上媽媽的話茬,念道:“爸過的橋比我走的路還多,說話不會害我的,是吧?”

求貴聽出來老婆孩子也在幫助求才釋放心頭那塊沉重的石頭,忙隨聲附和他們說:“就是嘛,我說話哪個都不害,還會害自己人呀。”

經過大哥和侄子的一番開導和勸誡,求才深深的,深深的鬆了一口氣,是那種吐出壓抑很久很久的心思之輕鬆,也是敲擊心頭那塊沉重的石頭之痛快,親人們的話語就像碎石機對肖求才心頭那塊石頭一片片敲擊粉碎。總之,肖求才在這一刻把兩年來的壓抑完全宣洩了出來,同時也一下子領悟了很多,領悟到過去的永遠過去,現在的要及時抓住,想想自己如果再失去小花和俊楠,也許終究會像失去雅麗一樣,逃不過終生後悔。

兩年以來,肖求才一個人獨自扛着的感情糾葛以及心頭沉重的石頭,覺得實在是累了,真的,那顆糾結的,壓抑的心太累了。

求貴看見求才的眉頭在這一刻放鬆了許多,求才看大哥手中水杯的水沒有熱氣,他起身給他倒熱水,也給自己以及嫂子,牛牛都倒熱水,心裏對着幾位親人充滿了感激,這種感激是不可以用語言說出來的,凡是說得出來的感激,那一定不是真正的親人之間。

求貴一家三口都心照不宣的懂得了求才的心意和感情,嫂子向求貴使眼色,示意他對求才說什麼,求貴不懂她的意思,因為嫂子認為自己畢竟與求才隔了一層親人關係,也不好多說求才什麼。可求貴和老婆這麼多年相處下來,知道這個女人對自己的兄弟姐妹沒有二心,於是直說:“有話就說嘛,自家兄弟,又不是外人。”

嫂子連忙接話說;“我的意思是說牛牛該上樓去看看三花了。”

求貴這才聽懂了,直說:“牛牛把三花叫下來烤火,讓你叔叔跟你嬸嬸好好談談。”

牛牛站在那裏,意思是等叔叔一起上樓,求貴催了:“求才,去呀,跟你侄子一起上樓去看看小花,勸她今年年底不要回四川去,好好在家過年。”

求才放下熱水壺,點了點頭,隨着牛牛上樓去了。來到樓上,牛牛找到她們姐妹倆談話的房間,輕輕地敲了敲門,問:“三花,姐,你們睡了嗎?”

三花示意姐姐站在那兒不要動,自己來到門口開了門,牛牛問:“你姐跟你說什麼了?”

三花說:“她堅持要回老家,我也沒辦法。”

三花看見求才也來了,招呼他:“姐夫,你來啦。”

求才默默的點了點頭,沒說話。

牛牛說:“三花,我媽叫你下去烤烤火,聊聊天,我們下去吧。”

三花懂得牛牛話里的意思,與牛牛默契着離開了房間,並隨手關了房間的門。

小花看見求才單獨留下來,估計是他大哥罵了他,勉強他來找自己說話,對他的態度沒有把握,她不願意直視求才的眼睛,轉過臉站在那裏,背着燈光,雙手捂着臉,傷心的抽泣起來。

求才是個男人,是個感情豐富並對感情很認真的男人,他見不得女人傷心落淚,更見不得為自己流淚的女人。還記得他看見小花因為得知家鄉地震而傷心嗷啕大哭的時候,他沒有說太多的安慰話,而是心疼的擁抱了她,是那種靜靜的擁抱。

男人對女人的安慰莫過於一個熱烈的擁抱。

這時候,求才也不知對小花說什麼最合適的話來安慰她,他想到了擁抱。

求才想到做到,很快有一股衝動的情緒激發著他,他顧不得那麼多,一個箭步走向小花,從小花的后腰環抱了小花。瞬間,小花感覺萬般委屈,萬般欣喜,哭得更傷心了,很快轉過身,靠在求才的肩膀上嗷啕大哭起來……

這一聲嚎啕大哭,驚動了樓下四位親人,他們都以為求才和小花鬧得不可開交,爭先恐後跑上樓來。

求才聽到急沖沖的腳步聲,拍拍小花的腰部,說:“不哭了,不哭了,你再哭,他們還不吃了我?”

小花被求才這一句調侃話,破涕為笑,但還是沒有放手。第一個衝進門的是求貴,那架勢,看樣子是準備掄拳頭打他兄弟的。看見求才夫婦緊緊擁抱在一起,立即轉身,帶着責怪的口氣說:“嚇死個人,又不是小孩子演戲。”

牛牛也看到叔叔和大姐擁抱的一幕,趕緊迴轉身告訴隨後而來的三花:“沒事,沒事,他們兩個和好了。”

三花聽牛牛這樣說,原地不動,站在那裏,彎着腰,大口的喘氣,連連用手拍着自己的胸膛,半天才說:“嚇死我了,姐也真是的,不怕人家嚇出毛病來。”

這時,絲絲笑意的求才和掛着淚花的小花出了房間,小花準備回妹妹的話,突然聽見俊楠在隔壁房見大哭大叫:“我要媽媽,我要媽媽。”

小花衝進俊楠的房間,求才也跟着進來,一開燈一看,兒子正睡得香香的,原來他正在做夢,小花和求才相視一笑,那一笑簡直就是“一笑泯恩仇”。

走到樓梯口的牛牛他媽看大家都樂無其事的說笑,也笑了,她想讓大家放鬆精神,故意大聲通知大家:“我去廚房準備給大家煮餃子啦,誰要吃?報數。”

牛牛和三花逗他媽玩,搶着說:“我要,我要。”

求貴一邊慢騰騰的下樓,一邊矯情的罵道:“報數,報數,報你個老蠢婆。”

這時,夜已經很深了,深冬的夜屋外寒風清冷,北風呼呼的吹,可屋內的肖家,廚房那口柴火鍋子裏熱氣騰騰的餃子一個接一個正在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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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城內外皆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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