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今晚的月色倒是很好
小孟看向侯遠靳,明明室內恆溫恆濕,可侯遠靳的額頭,居然微微透了汗。他一改保守的方式,連連出擊,一手比一手狠。方才閑聊的人本來還怡然自得,不多時已是汗流浹背,好在這時湊成“葫蘆”,才輕輕吐出一口氣:“侯少,運氣這回事果然還是要信的。”
侯遠靳撩起眼皮看了看他,一向冷漠的他居然露出微笑,那是一種陰險的、吐着紅信的毒蛇的微笑。他扣住手裏的牌,推出面前所有的籌碼:“All.”
他今晚的籌碼已經達到上百萬,全部all,這麼大的手筆讓眾人面面相覷。
“侯少,”小孟勸道:“動氣傷身。”
侯遠靳看都沒看他,就緊盯着那兩人,眼神陰沉沉的別人可以棄牌,他們卻不能,只好硬着頭皮跟着all。
翻牌,9,10,J,Q,K,清一色同花順。
那人頓時變了臉色,攥住牌就差砸在侯遠靳臉上。這次出來玩,他可是抽了公司的底薪,現在全被一把火燒了,怎麼能不憤怒。但是沒辦法——他有求於人,這點錢真的不夠侯遠靳塞牙縫。
“累了。”侯遠靳扣住一個籌碼,沒有了玩下去的興緻。小孟端上熱茶,順便讓人把牌桌撤下去。
明晃晃的燈照着賭桌,在色彩鮮艷的籌碼上,流瀉出瀑布般的光明,一波一波蕩漾開去。有人恭維,也有人自認倒霉,誰也不敢多說一句話。他低頭喝茶,熱氣暖了五臟六腑,跟方才一股黑血湧上喉頭的感覺不同,他總算稍微活了過來。
“侯少,關於那個資生堂代言人的,你考慮的怎麼樣?”眼看着侯遠靳要走,一個人大着膽子上來,扛着重壓問。他這一開口,後面的就全跟上了。
“侯少,憑咱們這些年的交情,讓你在董事會上為我爸說句好話,不難為你吧。我爸只是一時沒想開,貪污了些不屬於他的東西,可是並不代表可以抹殺他為侯氏企業的貢獻。只要你開口……”
“上次我推薦的唱片……”
“……”
侯遠靳聽到最後,雙手搭在桌面上,拇指互相磨挲,略微抬了抬下巴,雖然是坐着,可他比每一個站着的人都要高——氣勢逼人。這種牌局,他是唯一的贏家,那麼多人冒着輸掉積蓄的危險也要加入,在牌桌上戰戰兢兢的,不敢冒犯他,也不敢說錯一句話……所以那些籌碼,全都是行賄的一種,他想怎麼處置都可以。
“大家都是朋友,我說過,只要你們提出來,我就會幫你們解決。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們?”侯遠靳站起身來,似笑非笑,單手扣上手腕處的紐扣:“一起玩就要玩得起,我一向有求必應。”
這種笑,是壓在眼睛裏的笑,是封在寒冰里的笑,永遠也無法解凍。眾人舒了一口氣,又涌過來,說著感謝的話。
他也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可憐,還是那些人可憐。
“想做的事,如果自己做不到,在求別人時就不要怪脊背骨太軟。”他的耳邊響起這句熟悉的話。是了,義父常常這麼教他,做不到就要去求別人,而一旦求了別人,也就意味着懦弱在靈魂紮根,無論日後怎麼強大,也消除不了那片刻的懦弱對一生的影響。
所以,他從來沒求過人,至少,在被棍子暴打中跪下來時,他的心和脊背仍是堅硬的。
他是刻薄的,但也是陰險的,他從來沒有拒絕過這些人的求助。他們求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就像放高利貸,利上利,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早晚有一天會露出猙獰的面容。
雖然離登機時間還早,可是侯遠靳打算回一趟侯家——他接到侯意電話,侯意不依不饒非要見他一面。他對侯意一向是無奈的,只得答應。從快要令人窒息的賭局走出來,四周很空寂,聽得見水聲和腳步聲。
外面空氣清涼,冷冷地吸入胸腔,將原有的濁氣一衝而散。
天上一輪幽幽的孤月,清冷的光輝灑遍大地,月影被竹林遮擋了,但是潺潺流動的溪水裏還藏着一輪,月色隨着水流波動,猶如破碎的鉤子,鋒利,固執,化出無數個月影,碰碎在溪底巨石上。
侯遠靳站在橋上,看了半天的月亮,不過不是抬頭看天上的,而是低頭看水裏的。
小孟什麼也沒看,就只是垂着頭站在後面。
“今天的月色倒是很好。”侯遠靳的臉色蒼白,鼻尖凍出一點紅,讓他的臉看起來柔和許多:“我居然沒有早早發現。”
小孟一點也沒覺得這月亮好,他只喜歡圓月,對於缺月永遠欣賞不了,何況還是這麼冷寂的月。他保持着冷漠和沉默,站在那裏,像個影子。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出現人說話的聲音,漸漸的離他們近了。小孟立刻警覺地走到前面,待看清來人,他的手從腰間離開:“是江少。”
江上宇背上背着一個人,手上拿着手機照明,三步一停,正艱難地朝這邊走來。
隔老遠,就聞到一股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