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她很害怕
屋外又是一聲悶雷,挽今咬牙,片刻也不想停留在這個令她噁心的地方,頭也不回的沖了出去,
原本在院子外等她的金隼目光疑惑,但見挽今飛也似的奔出,也只好快步跟上自家主子,
“師兄,你不該這樣的,”望着挽今遠去的身影,煙苓嘆了口氣,踏進了風雲棲的房間,
風雲棲沉着臉,沒有說話,
煙苓搖搖頭,緩步來到他身邊：“世事難料,你這番又是何苦,”
“她的眼神和當初的溪若太像了,”風雲棲拾起一旁的剪子,繼續打理着彼岸花的花枝：“我確實對不起她,既然我命不久矣,便讓她斷了這份念想吧,曾經溪若在我身邊,我沒能保護好她,或許,這是我在去陪溪若之前對挽兒最好的安排吧,”
煙苓連連搖頭,無聲嘆息,溪若的死對師兄的打擊極大,他的的確確是動過把挽今或者沈離的仙魂玉取出復活溪若的念頭,也確實是為了仙魂玉才收挽今與沈離為徒,而至於收纖歌為徒,純粹是因為他想讓挽今有個伴,
那次桃花村暗算挽今與沈離的事的確是他所為,但畢竟是十幾年的師徒情,他看着受傷的挽今彷彿就像是看見了當年被他一劍貫心的溪若,
同樣蒼白虛弱的臉,同樣倔強堅韌的眼神……
那一刻,他便已徹底悔悟,他已經失手害死了溪若,不能再重蹈覆轍,
煙苓看着風雲棲偽裝着風淡雲輕的臉,只覺酸澀,
天譴使師兄身受大創,所剩下的時日不過七日,眼下他氣力的恢復根本不是她的葯起了功效而是典型的迴光返照,
嘆只嘆從前溪若的陰影在師兄的心中早已深種,他一直覺得自己太失敗,沒有能力保護好任何人,只能如此與挽今說,逼迫她遠離自己,使挽今在他離開人世后也不至於太傷感,
當然那年沈離確實以自己的仙魂玉開條件讓師兄救挽今,但師兄並沒有告訴他救挽今是他早已做出的決定,而奪命鎖也只是裝裝樣子,實際上師兄根本沒有在沈離身上埋下奪命鎖,
再者,沈離當初特意讓師兄不要將他所做的告訴挽今,然而今日師兄此番破壞當日他所答應沈離的話,或許也是為了讓挽今明白這麼多年沈離在背後為她所默默付出的,
畢竟要是按照沈離那性子,還有挽今向來對感情的遲鈍,怕是永遠都不能知曉沈離的苦心,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所有的罪惡所有的委屈,都由師兄一人承受了……
煙苓望着風雲棲掌心如鮮血般鮮艷欲滴的彼岸花,無聲嘆息,
師兄以為這是他離世之前對挽今最好的安排,殊不知他今日這番話,才是真正讓挽今痛徹心扉的,
溪若,師兄用了他一輩子的時間去贖罪,你若是在天有靈,便也原諒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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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雲壓城,風雨大作,街邊擺攤的小販們紛紛收起自己的攤子趕緊回家,人來人往全是在到處在找地方避雨的人,
挽今一人雙目無神走在嘈雜的路上,任憑傾盆的大雨淋在身上,
“主子,趕緊回護國寺吧,”一旁的金隼看着挽今這個樣子焦急不已,
不知道師尊與主子在屋子裏說了些什麼,主子自打從祭司府奔出來就這一副像是被人抽干魂魄的樣子,
挽今沒有說話,眼神依舊空洞,只是一直漫無目的向前方走着,
“主子,你振作些,”金隼也不知道該怎麼說,跟在她身旁一同陪她淋着雨,
自主子早晨從護國寺偷跑出來到現在已經經過很長一段時間,要是再不回去就真的要被發現了,主子已經犯下大罪囚禁護國寺永不能入官場,要是再被發現逃出來,估計就再沒有以前那麼幸運了,
“你先回去吧,”挽今抬頭望向天際,只說了這麼一句話,
“主子,”金隼猶有不甘,
“回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挽今側着臉,金隼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覺得她吐出的這句極輕極輕的話,就像要隨着風飄出去似的,
“是,”金隼無奈,只得遵命,
挽今望着微亮的天際,緩緩閉上眼,身邊嘈雜聲不斷,大雨傾盆,她卻覺得異常安靜,身體彷彿被抽空一般,提不起一絲氣力,
師父……
挽今很想笑,可彎了彎嘴角,留下是一滴刺疼肌膚的淚,她不知是不是應該感激這場及時的雨,可以在混淆了她的淚和雨水,
已經騙不下去了……
十幾年的師徒情,即使她以為她會將那些異樣的情愫自欺欺人的永遠封存在心底,也可以笑着相攜過這一世,
可惜就算她再怎麼拚命的去粉飾太平,都已經回不去了,
十幾年的感情,便是那一份為了他人的利用,
呵,原本還可以說服自己師父將金絲引打入她的體中只是氣她不愛惜自己,可這一次,再也騙不下去了,
娘,活着的人和死了的人,到底哪個更可笑,
以她身份,若死便永歸塵土,受萬千世人唾棄,可活着,卻要不停的用自己編織的精美謊言來自欺欺人,
只剩她一個人了,終於……只剩她一個人了……
挽今忽然覺得冷極了,抬眸望見左邊街角屋子前的石台階,便也踉踉蹌蹌的去坐了下來,
她坐在冰涼的台階上,垂着頭,依舊任由瓢潑大雨抽打在身上,
對她而言,已經麻木了,
沈離這個小賤人聰明一世,到頭來怎會這麼糊塗,她的命,不值錢,
挽今蜷縮着身子,抱着自己的腿,將臉埋進了膝蓋中,遠遠看去就像一隻想縮進殼裏的蝸牛,
沈離……
淺灰色的眸子帶着往日的淡漠與涼薄出現在她的腦海,挽今忽然想起當日在醉仙閣,雖然從前她老是和沈離相看兩厭、冤家路窄,但在那樣一個千鈞一髮、性命垂危的關頭,她竟然很震驚的發現,就連自己也不明白,那時幾乎快放棄生機的她,腦中想到唯一的人,是他,
雨聲太大,遮掩了挽今低低的啜泣,她真的很感激這一場及時的雨,徹底傾斜她這麼多年藏在心中的淚,
從未曾想過,原來,她竟什麼也不知道的過了這麼多年……
此刻挽今的腦子很混,不知為何只想痛哭一場,
一旦師父取出沈離體內的仙魂玉,他的下場便就是清靈歸空,
沈離這人一向謹慎,他既然知道自己體內有仙魂玉,並以其開條件逼師父給她逆天改命,八成也是清楚取出仙魂玉的代價的……
不成,絕對不成,
挽今又將自己攥緊了幾分,
清靈歸空是什麼,清靈歸空根本可以稱得上是世間最恐怖的一種下場,
魂飛魄散、灰飛煙滅還有可能死而復生,而清靈歸空不僅是會死,而且是連同你所有曾經不管在任何地方留下的任何痕迹都會隨之被消除,甚至連同任何人腦海中有關於你的記憶也會被連根消除,就如同人世間從來沒有你那麼一個人一樣,
她決不能袖手旁觀,
可墮仙原本在仙界的道行越高,其仙魂玉便也更有價值,她想過將自己體內的仙魂玉給師父,可關鍵師父看上的是當初仙階比她高出許多的沈離的,根本就沒把她放在眼裏……
挽今抿唇,陷入了沉思,
許是她想的太深,連雨沒落在她身上了也未曾察覺,
沈離是為她,不論如何,她必須要阻止師父,她可以理解師父收她為徒強取仙魂玉救溪若的苦衷,但她也決不能眼看着沈離為她而受到傷害,
她的命是師父用自己的性命逆天改命換來的,她心有歉疚,但也決不能因此眼睜睜的看着師父取走沈離的仙魂玉,
思及至此,挽今猛的站起來,秀眉緊蹙,望着前方,
對,她不可以繼續拿無知當借口,天道輪迴,因果循環,是她該承擔的就必須由她自己來面對,
思定,挽今拍了拍衣裳收拾好心情,正打算回去,終於察覺到了身邊一絲不同的異樣,
雨依舊不停,可身上卻沒有一絲感受,她疑惑的抬眸,才發現頭頂撐着一把青黛色的竹骨傘,
熟悉的草藥味,挽今轉頭,果不其然看見那一雙淡漠的淺灰色眸子,
“你……”挽今忽然有些語塞,
“怎麼,見到我不會說話了,”
這小賤人說話還是這麼刻薄討打……
挽今難得一現的彆扭完全被沈離一句話給徹底打破,要不是知道他背着她所做的,估計不出一炷香的功夫肯定又會和他不歡而散,
好,她忍,不過要不是師父告訴她,按照沈離那狡詐謹慎到變態的性子,或許她永遠都不會發現,直到他清靈歸空,連同她腦海中有關他的所有記憶徹底消除……
想到這裏,挽今不禁有些心慌,
如果是這樣……
挽今攥緊了自己的衣袖,她發現自己簡直不敢想像接下來發生的,她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