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章 遇雨傷風
楚承安應允了李賀的建議,答應在他家歇息一晚再動身。
李家確如李賀說的,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家底還算殷實,而且他們全家把她奉為上賓,招待十分周到客氣。
李老爺子更是喜出望外,兒子這次結交的總算不是狐朋狗友,這位陳公子的談吐氣質容貌都是相當的出色,他家兒子與他在一起,那他是一千個一百個願意。
以他在商業摸爬滾打大半輩子眼光來看,這人絕非池中之物。老爺子一高興,當即應允了李賀的諸多要求,其中就有票子。
王氏垂眉低目十分和善,一點不似母夜叉,難不成真像李賀說的,被他馴服成這樣了?楚承安有些好奇,可這話又不好直接問王氏。
王氏半點沒問及丈夫昨晚未歸事情,而是托他一路對她家相公多加照顧,李賀有這樣的夫人真是上輩子燒高香了。當晚在她的撮合下,李賀歇在王氏房裏。
二人用完早餐,一同出了京城。
李賀這種嬌生慣養的紈絝子弟,本以為弱不禁風帶着他會拖慢進程,誰知這貨也不是不學無術,別的不說,騎術還不錯。
楚承安以前老家的出行工具主要是船,馬在白沙洲幾乎沒什麼用武之地。她以前最多算是會騎而已,上京也是坐馬車上一路顛簸來的,所以她並不擅長騎馬。
這不一天的功夫下來,顛得十分的難受,只覺得褲子都黏在屁股上,又癢又痛。
“李賀看不出你騎馬還有兩下子。”行程無聊,為了緩解不適,楚承安難主動與他搭訕。
“那是,我也是這樣覺得。”李賀完全不懂謙虛,挺起了胸脯驕傲的像只剛打完鳴的公雞,好不洋洋自得。
為此特意露了一手漂亮的“懸崖勒馬”,馬前蹄踏空,嘶鳴一聲后又穩穩的踏上平地,然後為了方便交談,減緩了速度,徐徐前行。
說起他的崢嶸歲月,頗為自得:“別看我其他方面一事無成,騎馬我敢說是我唯一自豪的,堪稱學藝有精。以前沒沉迷煙花柳巷之時,我便隔三差五就邀上幾朋友打馬球,我每次可是先鋒。”
楚承安笑着搖頭,不過是誇讚一句,他就沒完沒了了,典型的給點顏色就開染坊,給他梯子就上樑。
“小哥你看起來細皮嫩肉的,騎馬也有幾下子,就只比我差了那麼一點點。”李賀用拇指與食指比劃着那一點點的差距,嬉笑道:“倘若你像我一樣皮粗肉厚,就與我不相上下了。”
有這麼誇自己的嗎,真受不了,她暗諷道:“你也知道自己皮粗肉厚。”
李賀絲毫也不介意,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行了半天的路程,天就下起雨來。起初雨下得不大,淅瀝瀝的。考慮到方圓幾十里都沒有城鎮,天黑必須要有地方落腳,所以楚承安沒有避雨的意思。
李賀是個沒主見的人,對她言聽計從,聽之任之。
又行了十餘里,雨越下越大,只能邊策馬邊找地方避雨。煙雨蒙蒙的,視線看不太遠,等到找到了一間荒廢的破屋時,衣服已經濕透了,頭髮黏黏的貼在額頭上,像只落湯雞。
破屋有些年頭了,上頭的茅草厚薄不均,甚至出現大小不一的窟窿,不斷的有雨水順着空隙灑下來。
眼下這般情形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好在那兩張木門還算厚實,只是表面腐朽了。楚承安徑直的拆下兩張門,一個跳躍就躍上了房頂,只把李賀看得是目瞪口呆,半晌才反應過來:“小哥你還會輕功呀,小心滑腳別掉下來了。我在下面看着,若是掉下來我接你,你不要害怕……”話說完,李賀又覺得有些多餘,人家都會輕功,哪用得到他接,再說他接得到嗎,這又不是馬球。
屋樑年久失修,若不是楚承安的輕功足夠好,只怕真會如李賀擔心的掉下來。從上面看到李賀那幅擔心又幫不上忙的模樣,特別的滑稽。
她快速的把兩扇門壓在茅草上,擺好位置后從容的跳下來。拍了拍手掌的污垢,仰頭這塊看看遮得嚴嚴實實的頂,不擔心風會卷跑茅草了。
李賀也抬頭看了下屋頂,現在這塊位置是沒有雨了。他側頭看去,陳小哥白皙清秀的臉龐上掛滿了水珠,不知道是水還是汗。
圓潤的水珠順着臉頰滑向頸窩,李賀的感覺到自己喉頭咕嚕的動了一下,腦海里突然冒出他吮吸水珠的香艷畫面,心中被自己齷齪的想法驚了一跳。
他想挪開目光,卻感覺被魅惑了一般,身體不受自己的控制。天人交戰的尖峰時刻,狠狠抽了自己一大耳刮子,嘴裏碎碎有詞,這詭異的畫面才消失了。
“你在幹嘛?”楚承安注意到了他的動靜。
“沒……幹什麼。想我堂堂男子,居然什麼都靠你幫忙,我……我愧為男子。”李賀本來就容易面容,這支支吾吾的一番說辭,臉都紅到脖子根了。
“照你這麼說,我是男子做這些不是我應該的?”她反問道。什麼時候這人這麼有責任感了,還扯出這番說辭來。
可能在雨中澆久了,此刻她覺得身上有些冷,一連打了兩個噴嚏。
李賀本來就心虛,尤其是那句“我是男子”,他更是羞愧難當。
他好色不假,可從來好的都是女色,今天對着個男子想入非非,真是活見鬼了。
“你打噴嚏了,看樣子是受了風寒。我去生個火,得把衣服烤乾才行。”他終於給自己找了個事做,讓自己可以不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
“你有火摺子?”楚承安的包裹就兩套衣服一把摺扇,到了李宅又添了些王氏準備的乾糧而已。
“這……”李賀先是楞了一下,似乎從沒想到這點,嬉笑着抓了兩下濕成板的頭髮,“我找找,婆娘應該準備了。”
他的包裹很大,馬背上一邊駝了一個。拆下來一頓東翻西翻,還真找到了。那王氏還真是居家過日子的能手,火摺子,蠟燭,筷子等物件一應俱全,有條有理的整齊碼着。
“李賀,看看你夫人給你準備的這些,你應該分得清歡場女子與夫人孰輕孰重。若是再拎不清,我真替她抱湊你。”楚承安抱臂居高臨下的看着在翻撿的李賀,警告意味甚濃。
“知道了,知道了……那些煙花女子不也只是玩玩,威脅不到她,她正室的位置穩當得很。”李賀明顯有些不愛聽,他先用火摺子點好蠟燭,然後在牆角尋來些茅草。
“啪”的一聲,正在專心點火的李賀頭頂挨了一記悶虧。
他以為女子離家娘家嫁入夫家,伺候夫家,就只為單單了個冷冰冰的名分。為了保全名分,就得對丈夫的沾花惹草就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還得對他感恩戴德,真是好笑。
看王氏如今的服帖的樣子,肯定以前也鬧過炒過,只是被這男女不公平的現實逼得低了頭認了命。或許對於有點家財權勢的家庭來說,丈夫能保持正室的尊容已經不錯了,難道還能奢望從一而終,耳鬢廝磨。
所以王氏看清這條路,認命了就不再與己為難了。楚承安突然對這樣的女子生出憐憫,她們只能困在個四方牆院裏,以夫為天,外面的精彩終究只能是外面的人的。
茅草又濕又潤,根本沒法子點燃,嘗試了幾次都熄滅了。
楚承安喜愛庖廚,卻不喜歡生火。上回生火還是在天下山莊周邊的山崗上當時,天氣乾燥,柴火一點就着,說是她生火,其實多半是獃子幫忙的。
“哈切…”她又連打了個噴嚏,衣服攏了也是白攏,都是濕噠噠的。
“不行,這樣你會傷風。”李賀把破屋裏面的破桌破凳聚集在一起,這些東西都老化了,他輕輕一腳就四散開來。
輕鬆收集了一捆,重新生火還是點不着,要麼就是帶着濃烈的煙,李賀一手用袖子捂住嘴巴,另一手扯過摺扇煽風,含糊不清的道:“缺個易燃的點火的。”
“算了,嗆死人了。”楚承安坐在個陂腳凳上,被靠柱子,面色很蒼白,嗆着煙又咳了兩句。
李賀皺了皺眉頭,從包裹里隨手掏出一件衣服捆在木頭上,一點就着。火呼呼的冒着苗條,衣服融化的液體掉到其他的木頭上,一下子就躥起明火來。
“我的腦袋瓜子關鍵的時候挺靈,你快點把包裹裏面的衣服拿來烘一烘,這麼大的雨,隔着包裹也濕了。”李賀說完了,那頭還沒動靜。
回頭一看,陳小哥頹軟的坐在凳子上,幾縷青絲黏在臉色,背靠着凳子顯得十分的疲憊。
當下李賀也不說話了,徑直取了包裹,幫他把兩套衣服烘乾。冷不丁的遞過來其中一套:“快去換,等會水氣都吸干在身上,人更難受。”
楚承安接過衣服,有一刻的發愣,她能說是因為他在這裏,她才不好換嗎?
“扭捏什麼,兩個大老爺們。你那不是和初次見面的落英姑娘見面都能上床,現在換個衣服彆扭個啥。”李賀見她踟躕不動,便推搡動起手來。
突然兩眼一抹黑的暈過去了,等他醒過來他就躺在火旁,小哥就靠着柱子打盹,嘴巴微微上翹着。
剛才這是怎麼了,沒鍛煉這身體是越來越不行了,竟然暈倒過去了。他的衣服多,從最中間挑了一件,因為是夾在中間的,所以只是微微有些潤。
若無其人的換好衣服后,小哥還睡得沉沉的。火苗照耀着這會面色紅潤像紅霞似的,特別嬌艷。看來休息的不錯,之前蒼白的臉色都紅潤了。
李賀喝了兩口水,拿出餅在火上慢慢銬着,不一會餅面上就金黃的結了層痂,掰成兩半,裏面的餅面又軟又糯,米香濃郁。
外面的雨也小了,吃過東西就可以上路了,他回頭看了眼小哥,心中覺得今晚在這破屋過夜也沒什麼不好。
“吃東西了。”他叉着餅在他的鼻子前晃來晃去,小哥的眉毛皺着似是睡得不安穩,微瞧的嘴唇乾涸泛起皮來。
他無意識的伸手想替她抹平下,手觸到她的額頭滾燙滾燙的,嚇得他縮立馬回手摸了下自己的額頭,兩張對比,確定這不是火照的。
啐罵自個怎麼這麼蠢,發燒都分不清。眼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連個大夫都沒有,這可怎麼辦?
自己不是大夫,總看過人照顧病人吧。小時候自己不是也傷風發燒過,依葫蘆畫瓢,把水袋裏的水倒到毛巾上,擰得微干敷在他額頭上。
離家前王氏似乎叮囑過包里有治療蚊蟲叮咬,傷風中暑暈車等葯,他嫌棄她啰嗦,說帶這些個幹什麼,呵責她拿出來。
眼下心裏是盼着她不要這麼聽他的話才好,他不死心又騰出兩包裹東一陣番西一頓撿,赫然出現一個方形的醫藥盒。
嗬,她就知道這女人沒有這麼聽話,換做以前他要生氣,這會心裏頭是謝天謝地。
一打開匣子,裏面花花綠綠的好幾個瓶子,哪裏分得清什麼是幹什麼的,暗地裏又把他家婆娘咒罵了一遍。
掏開一個瓶子準備倒出幾顆,發現裏面有紙條。抽出一看裏面寫了用途用量。心中一喜,趕緊找出傷風那瓶子依說明倒出四顆藥丸,一手從後頭抵住小哥的脊背,像哄着小孩一樣哄着楚承安:“小哥,吃藥。你發燒了。”
楚承安迷迷糊糊的應了聲,像囈語帶着點鼻音,熱熱的氣息噴在手上暖呼呼的,她的唇卻是很涼,接觸到他的手上的時候湧上一股奇特的感覺,從手尖躥到了心裏,久久不能平靜。
吃了葯后,小哥似乎舒服一些了,眉頭舒展開來,濃郁的緋色慢慢的退卻,呈現的是桃花般的淡淡的臉頰,長而濃密的睫毛像羽扇一樣的蓋在眼睛上,這幅模樣不知道有多麼迷人。
作為男人都如此迷人,倘若是個女兒身會是怎樣的傾倒眾生。
李賀現在難以想像,他見過最美的美人是落英姑娘,只能與之相校,潛意識裏他覺得小哥應該更美,幻想着小哥穿着各種女裝的場景,可就是虛構不出那張臉。
這是怎麼了?不對不對,一定有什麼地方不對。
他替換下來毛巾,看着紅熱褪下,總算是放心了。拿來自己的烘乾的外衣替她蓋好,挪開包袱墊在屁股下面,眼睛卻粘着小哥挪不開,里充滿異樣的色彩,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