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鍾瞎子
“張家嫂子可在家?”
雖說勞元柏今日已打定注意將屋中死物降服,但終是以仁心入道,若是屋中那‘人’有悔改之意,聽從勞元柏之言,接受超度,早入輪迴,也算少了一番冤斗。也就這般,勞元柏還是奉行了老祖宗所言之先禮後兵。
“是誰?”
屋內傳出瞎子老母的聲音。
“張家嫂子,我是勞元柏,今天來找你們有些事情叨擾。”
“進來吧!”聲音有些顫抖,但還是讓勞元柏進去了。
剛入門內,一陣陰氣撲面而來,若是常人要是經受這般徹骨的陰冷之氣,少說也要萎靡三五兩日,勞元柏僅僅是身子抖了抖,許是對這種陰冷已經習以為常。
整個屋內還瀰漫著那種四川泡菜的老蒜頭味道,特別濃郁,不過儘管這大蒜味道濃郁,卻依舊掩蓋不住屋內那種細微的腥臭味道,這種味道勞元柏熟悉,那是屍臭。
外面雖是大白天,但這屋內卻點着煤油燈,但還是十分昏暗,瞎子老母親正用一根繡花針在挑着燈芯,數下之後,那黃豆般大小油燈焰火依舊是冒着淡淡的綠光,映着鍾瞎子母親的那張佈滿褶子的老臉,顯得更加詭異。
而在另外鍾瞎子坐在地上,面前放着一把鍘刀,就是那種農村裡鍘豬草用的長鍘刀。約有半米,下面還有個座子,長久的使用讓那座子有些發黑,黑中又反射出妖異的亮光,這光依舊是泛着綠色。鍾瞎子這個時候正拿着鍘刀摸索着在鍘打草鞋用的蓑草,按理說打草鞋用的蓑草應該是越長越好,而鍾瞎子卻把手上的蓑草鍘成立細粒,口中還不停的咀嚼着什麼,也沒有任何的響聲。
“勞師傅,坐,我去給你倒水!”瞎子老母親見到勞元柏進來,沒有半點表情,許是這昏暗的屋中也看不出表情,只是靜靜的站了起來,開始摸索着一旁柜子上的水壺。
“張家大嫂,不必倒水了,元柏今天到這裏來是為什麼我想你應該清楚,隊上死人的事情我想大嫂應該知道了吧?”
瞎子老母親身子微微一震,剛剛拿起的水壺‘咚’的一聲又落在了柜子上,像是沒穩,從柜子上又滾落了下來,以前的水壺都是那種老式鐵殼水壺,從柜子上掉下去外殼倒沒什麼事,但內膽‘嘩啦’一聲碎了,這聲音顯得特別的刺耳。
“勞師傅······”瞎子老母親剛要開口說什麼,勞元柏頓感耳邊生風,趕緊縮下脖子往下蹲,緊接着朝前一滾,這麼會兒的時間,鍾瞎子已經提着鍘刀又砍了過來,鍾瞎子哪裏還像是一個瞎子,此刻的瞎子眼中那空洞處正泛着綠光,提着鍘刀,刀刀要勞元柏的命。
兩刀下去,屋中竹竿撐起的蚊帳被鍘刀給攔腰砍斷,蚊帳落下來正好就罩在了鍾瞎子的頭上。
乘着這會兒空隙,勞元柏伸出二指從帆布包中抽出一道黃符,口中開始微念咒語:
人來隔重紙鬼來隔座山千邪弄不出萬邪弄不開玄科禁祝謹咒曰天有三奇日月星通天透地鬼神驚若有凶神惡煞鬼來臨地頭凶神惡煞走不停天清清地靈靈勞元柏奉三清祖師之號何神不討何鬼不驚急奉祖師令掃除鬼邪萬妖精急奉太上老君如意令
咒語雖是一長串,但在勞元柏的口中卻是一瞬間,請出三清法咒,祛除眼前這本不屬於陽間之‘人’。何為三清,道家有玉、上、太三清之說,也就是道說的三位尊神,中以元始天尊為首,末為道德天尊,我們常人所知道的太上老君就是這位。
另外一種說法,三清皆為老君所化,當年太上老君斗於通天教主,一氣化三清法身,最終力克通天教主。
道言:何為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由無名大道化生混沌元氣,由元氣化生陰陽二氣,陰陽之相合,生天下萬物。這天地之間也因此被分作了陰陽二界。
書下《道德經》的是老子,姓李名耳,字伯陽,老子,老君也,傳說中的老子即為老君在人世間的化身,以大神通感化世人,開宗立派,傳下道法,是為道家。
經過千百年的演變,道家已是分支眾多,勞元柏不知道自己隸屬於那一支,只知道自己這一門叫做太一門,開山祖師爺居然是個女人,道號洞簫真人,聽起來有些魔幻,不過書上確有其人。勞元柏的師傅當年也是個半吊子,很早就就去見祖師爺了。能夠傳給勞元柏的並不多,勞元柏所學到的東西基本上都是自己從師傅留下的書中而來。
至少在自己的記憶中自己就是這麼一步一步過來的。
不過這也算是一本奇書,書中包羅萬象,無論是祈福、驅鬼還是走陰陽知天命幾乎都有涉獵,奈何是雜而不精,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勞元柏未有師傅親授,不得要領。
今日之前,勞元柏只知道這鐘瞎子母子二人中定有一個已去人氣,也就是早就已經死了,但不知道為何,陰司勾魂使者遲遲未前來帶走。
民間有三魂七魄這種說法早已不稀奇,七魄暫不說,三魂即為‘靈魂’‘‘’覺魂’‘生魂’,‘生魂’關乎生老病死,‘靈魂’關乎意識,而‘覺魂’關乎廉恥,也就是自己的行為所動。
人死後,‘生魂’會消弭歸天,‘靈魂’會被陰司鬼差帶走,也就只留下‘覺魂’在陽間以由後人祭拜,若是陰差陽錯留下‘靈魂’在陽間,也就會化作我們普通人眼中的鬼,尤其是那種枉死之人,最容易留下一股執念(也有說‘覺念’),再加上‘靈魂’在世,合二為一就會變成厲鬼。
自打勞元柏踏進鍾瞎子的家中時,就知道鍾瞎子已經早不屬於陽間,只是不知道為何還沒有走。
咒法一念,靈符一出,勞元柏指尖靈符無火自燃,此時鐘瞎子已經胡亂的掙脫了蚊帳的束縛,提着刀又砍向了勞元柏,這一次勞元柏並沒有躲,指尖的靈符已經化作螢火蟲般大小的靈光,單手一送,直入鍾瞎子的眉心。
“哐當”一聲,鍾瞎子手中的鍘刀跌落在地,‘人’也倒在了地上,勞元柏知道此刻的鐘瞎子僅僅被鎮住,並未完全收復,抽出銅錢劍踏步前去想要再補上一劍。
勞元柏手中的七星銅錢劍可不是一把普通的降妖法器,它的來歷勞元柏自書上見過,是我們老百姓熟識的一個人,直鉤垂釣者——姜尚。傳說中姜尚八十三遇文王,之前為孝子武吉避禍,令武吉床前四尺溝壑,頭腳處各點一燈,兩把米撒身,便能瞞天過海,躲過文王先天八卦演算,可以看出其也是一個道家先聖。
姜尚為三清徒孫,也是出自道家之說,人們熟知他只有打神鞭,而其本我法器卻就是這七星銅錢劍,至於是因為而成的七星劍已然無從查起,經歷幾千年的法器,代代相傳,已然為神物了。
勞元柏也是自書上了解到這七星銅錢劍的來歷之後才明白自己為也算是道家傳人,雖是半吊子中的半吊子,但有降魔神器在手,自就有了底氣。
要是對付活人,七星銅錢劍還不如一根燒火棍,但要是對付鬼穢之物,這就是利器,一劍魂飛,二劍魄散,三劍永世不得超生。
鍾瞎子如今要是再中上一劍,定然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瞎子老母親似乎也感受到了勞元柏手中七星劍的厲害,情急之下擋在了鍾瞎子的面前,七星劍落在其身上,毫無反應,只因這鐘瞎子的老母親本就是活人。
“勞師傅,求你饒過我可憐的孩子,他這輩子生的時候失去了光明,死了我不想要他魂飛魄散,求求你了,求求你勞師傅。”
鍾瞎子的臉上掛起了兩行老淚,勞元柏本也是一仁心之人,見老嫂子這般求情,稍作遲疑,沒想到自己這一遲疑差點就犯下了大錯。
勞元柏自剛剛才想到,這鐘瞎子為何還能夠留在這陽間久久未被勾魂。實則是這鐘瞎子的‘靈魂’早已被勾走,留下的僅僅是一副軀殼,但鍾瞎子的老娘不知道從哪裏學來的,居然用了‘青燈投魂’。
何謂‘青燈偷魂’,人都有三魂,缺一不可,人死後,‘生魂’已滅,‘靈魂’歸地府,覺魂卻歸黃土,也就是死人所在的墳墓,‘覺魂’可以說是一種媒介,在‘靈魂’未輪迴之前和陽間起着一個搭橋的作用。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農村裡在清明祭拜親人的時候燒制供奉,老人們看到黃紙燃過的灰燼飄得很高,就很高興,說這是那邊的親人知道有人來看他了,這是在歡喜。
這其實就是‘覺魂’在中間溝通,若是點上香蠟錢紙立馬倒頭就斷,這就是大凶,主人家就要注意一點了。
而‘青燈偷魂’偷的是‘覺魂’,這鐘瞎子其實早已經去世,但其老母卻未讓他魂歸黃土,‘覺魂’也就附在了鍾瞎子的肉身上,成為了一個‘活死人’。
活人的‘覺魂’穩固不會被大地吸走,而‘活死人’卻不行,那是被強行留在屍體內,但人的力量怎能和大地想比,遲早有一天,鍾瞎子的‘覺魂’會被大地吸走完。這就需要借魂,借誰的魂?當然是借生產隊上人的魂了。
就這樣,鍾瞎子的母親就盯向了隊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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