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肆捌·釣台下風雲慶會
蘇郡格看着林嫣強打精神還想跟自己意猶未盡的聊天,就怕她不愛惜自己,只有好言相勸,“咱們倆以後多的是話說呢,着什麼急,你這月份大了,不能勞累,抓緊睡覺,乖啊!”然後給她掖好了被角,把肖存欽叫進來,自己就抱着暖爐回房間了。
簡單洗漱一下,躺在床上斜依着,蘇郡格手指揉在額角上,她這人其實是習慣靜的,人一多就覺得吵嚷,雖然愛熱鬧卻也覺得聒噪。
今天人有些多,晚上飯吃的時間也長,說的話也多就覺得疲累,坐的時間長腰背酸疼了些,也覺得頭上就跟崩了根線繩一樣,緊巴巴的難受。
這會兒終於安生下來了,就還覺得這腦勺周圍跟飛了一群小蜜蜂似的,嗡嗡作響,揉了揉,好半天才緩過神來。
喜歡熱鬧卻又受不了熱鬧,蘇郡格也是煩惱透了自己這樣的精神。
拿過紙筆,又到了還給齊昱寫信的時候,今晚事情太多,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從何處寫起了。
也不知道他在上海過得如何,每逢佳節倍思親,就總不能免俗,蘇郡格承認自己亦是俗人。
其實俗世紅塵,免不去的俗,那就是人情味,有人情味,縱是累了些,也值得。
筆墨在細密的白紙上,沙沙作響,停停走走,記錄下的都是無盡思念與牽挂,蘇郡格想過齊昱有千萬種過除夕的方式,甚至想着他會不會這一夜眠花宿柳,快活的不知歸路,就是沒想到他能前線職夜到天明……
與齊昱一樣沒有舒坦大年夜的人還有一個,那就是安楚辰。
他終於又任性了一把,獨自一人來到了美國。在漫天風雪中,他躲在安家的別墅中,就這麼隔着落地窗看着玻璃外面的雪花飄落,那種漫無目的,那種飄搖無助,像極了自己。
他捨棄了兄嫂,捨棄了安家,百般的矛盾,千般的糾結,其實到底是誰捨棄誰,應該是自己沒有見面再跟着安楚宏祭拜安家的列祖列宗吧。
放不下蘇郡格,他去過上海安家的蘇公館,去了仙橋鎮的小院子,早就已經人去樓空,走遍了所有蘇郡格待過的地方,安楚辰終於放棄,最後才知道她去了美國。
她懷了孕,是齊昱的孩子……
悵然若失,但是也無可奈何,她對自己從來都沒有過任何的感情,甚至一絲好感都沒有,可為何自己就非要這麼執着,執着的有些病態。
每次安楚辰都暗自下決心,一定忘掉蘇郡格,一定不能再對她有什麼想法,可是這心就是按耐不住的去想她。
跟着她一起來到了美國,本想着見她一面,可還是卻步了,各種的情愫最後都成了他一醉方休的借口,他沒膽量找她。
“二少爺,不能再喝了,傷身體啊。”
聽着傭人的勸解,安楚辰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他現在能麻痹的了自己的也只有酒精。
安楚辰酒品算得了上乘,他從來沒有喝多過,從來沒有借酒撒風過,他向來規規矩矩的讓自己都開始討厭自己了。
“現在我只有喝多了,喝醉了,才能睡的着啊,再來一瓶,再來一瓶……”
安楚辰手裏的酒瓶子往嘴裏一送,仰了脖子就咕咚下去一大半。
除夕,他不是第一次在國外度過,那時候留學德國,和所有的在德留學生一起舉辦了聯誼會,認識了林嫣。那年的除夕比現在熱鬧多了,可是很多時候人多也不能掩飾自己的孤獨,他不太善於交際,孤零零的在角落裏,看大家玩的盡興。
更何況,那時他就好像是因罪流放的人,想起在北京的事,就覺得臉上無光。
身為安家的二少爺,他頭一回覺得自己竟然如此的自卑,好在那個時候他有學業相伴,算不得頭懸樑,錐刺股的苦讀,可是最後拿到了全額獎學金在這麼多高鼻樑,大個子的德國佬中間,他無疑是個佼佼者,贏得尊重最終還是靠自己的努力。
這個時候的安楚辰才是能抬起頭來在蘇郡格面前可以重新做人的,只可惜,還沒等他緩過神來,安排好上門提親,蘇郡格就決定要嫁到上海去了……
喝到最後,安楚辰的舌頭和精神一起被麻木,直到不省人事。
大年夜,除夕夜,幾家歡喜幾家愁,遠在北平的章言致,頭一次在這個重要的位置上過年,他沒有像滬軍將領所調侃的那樣擁着小娘們沉醉溫柔鄉,反而是一臉陰沉的用完年夜飯之後就窩在辦公室里說什麼都不出來了。
宋建章這個缺腦子的,竟然跟齊昱開戰了,而且還挑在這樣的一個時候,這不是擺明了打他章言致的臉嗎?
當初給他說的是一定要處理妥善,不要操之過急,可是他呢?就是不聽,這回可好了,遠水救不了近火,而且章言致也不能明目張胆的去支援宋建章啊?
本來老百姓就對軍閥混戰怨聲載道,更何況還是宋建章師出無名的一場仗?
剛剛章言致上台的時候才發表了致全國人民書,說是要促生產,促民生,止內戰,止兵伐,這倡議書還沒有捂熱乎呢,宋建章就頭一個跑出來跟他唱反調。
雖然是明裡暗裏說了是支持皖系的,可是你也不能就仗着有人撐腰就這麼的肆無忌憚吧!而且竟然到處顯擺自己背後的人是東北軍,這下東北軍在全國人民心中得是什麼形象?
是個兩面三刀,陽奉陰違的貨色。
而且,最近東北軍這邊幾次三番的又跟總統那邊有些摩擦,徐泰的明顯對於他們推進的幣制改革從支持變成了冷漠,甚至在府院兩會上也不掩飾自己的厭惡之態,甩手走人。
臨近年關的時候又因為趙衡輝的事情揪出了貪腐大案,一時間順手拎出來十幾個東北軍的高級將領,甚至點名告訴章言致以後管教屬下要嚴厲些。
凡此種種,都怎麼可能讓章言致這個年能過得舒坦?
與此同時,南方革命黨領導了兩次大規模的起義,喊的口號都是直指章言致下台。
比着蘇淳嚴那個時候,章言致突然就這麼腹背受敵,真真讓人頭疼。
掏出那塊懷錶,裏面的照片依舊還在,章言致摩挲了一下上面的人像,微笑着無奈搖頭:“你的眼光實在是有獨到之處,我……望塵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