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那夜血色涼如水
不論你身處何地,不論你身畔何人,我只願你幸福安康,笑顏相隨。——胡優
其實,我很清楚,我在殺戮,在不停的殺戮,我已經殺了太多人了,一切都該結束,可是我卻沒有停止,我閉着眼,原本美麗的臉,如今沒有一絲血色,白的就像是地獄裏面出來的勾魂白鬼,只剩下殘忍,恐怖等等一切讓人驚恐的詞彙。
或許,並不是我不想停止,而是根本停不下來,我已經是具只會殺戮的機器,既然如此,就讓我和他們一起,墮進那萬劫不復的地獄好了,可能這樣的話,有些事情,我便不用再去煩了,有些人,我便不用再面對。
我笑了,笑的是那麼讓人毛骨悚然,攝魂奪魄。
我閉着眼,看不見周圍的一切,只是本能的舞着劍,越舞越急,越舞越是瘋狂,笑的越是凄厲,越是迷失了自我,只以殺戮為樂。
或許,只有當心力耗盡之時,才會是盡頭,而那時,也是一切結束的時候。我在等待,等待這一刻的來臨,我彷彿已經感覺到了它的靠近。
而就在這個時候,“艷兒!”一聲呼喚,打斷了這一切的舞蹈,我感覺到,手中的劍,被一隻手緊緊握着,握緊的手心,流淌出一縷鮮血,順着劍身,混雜着上面其他人的血,緩緩流向我的手,一種炙熱的觸感,讓我渾身一顫。
我慢慢睜開雙眼,入目的,便是胡優心痛的眼神,他的左手,正握着我手中的劍,握得很緊很緊,指節都已泛白,血不停的沿着劍身流淌下來,越流越快,越流越多。
我沒有動,愣愣看着他的手,腦中一片空白,這個時候,或許,我該做些什麼,可是我已經忘記了。
“艷兒,停吧,別傷了自己。”胡優的聲音,還是那麼溫柔,就算是看見我如此任性,如此瘋狂的屠殺了這麼多人之後,他仍然是那麼的溫柔。
我放下了手中的劍,把目光轉向他,就這麼定定看着他,那時,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我只知道,自己好累,真的好累,累到什麼都不想動,心裏,好像有許多許多委屈,不停的壓抑着自己。
胡優把右手中的闊劍轉至左手,白皙的手指輕柔的幫我擦着額頭上的汗水,散亂的髮絲,被他一一攏至耳後。
我始終都沒有動,空洞的眼神望着他,直到他輕柔的手指一遍又一遍撫過我的臉頰,我才恍然發現,原來我早已淚流滿面……他對我笑着,輕柔地告訴我說:“好了,一切都過去了。好了,沒事,胡大哥在呢。好了,沒事了…”
周圍開始有山賊涌了上來,可我卻絲毫沒有反抗的意思,胡優右手抱着我,讓我靠在他身上,左手持闊刀抵擋。
這一切的動作,僅僅過了片刻罷了,可至於我而言,卻彷彿在海上彷徨漂浮了幾個晝夜,終於回到了岸上。
我趴在胡優身上,聞着他特有的氣息,感覺到了一絲溫柔的寧靜。這個時候,我終於清醒了。
我忽然伸手抱緊他的脖子,把頭擱在他的肩上,緊緊靠在他懷裏,許久許久……
當我再次轉身的時候,我便又是譽花宮宮主,那個睿智,聰慧,犀利,高高在上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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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優——黑風寨之夜
那夜,我慶幸,自己最後還是追去了。
當我趕到那裏,看到她的時候,她在如此瘋狂的舞着劍。只有她才能舞的這麼美,在我的眼中,她就像是從天上下來的仙靈,那麼的純潔無暇,可是那夜,她卻將自己染得一片血紅,眼角明明含着淚,臉上卻掛着如此凄厲的笑容,我知道,她該是哭泣的,這樣的殺戮,並不該是真正的她。
看着她臉上越發濃重的笑容,手上越舞越快的劍法,我知道,她傷害的,最終仍會是她自己!我急了,我不停的大聲喚她,可是她聽不見,她在笑,笑的讓我心疼。
終於,我衝到了她的身邊,用手握住了她的劍,喚出了那個我喚了無數次的名字,“艷兒!”
我的手在流血,鮮紅的血液順着劍身留到她手上,我看見她顫慄了下,不過終於還是停了下來。美麗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看着她睜開的雙眼,原本的靈活至極,狡黠俏皮,溫柔可人都不見了,只有無邊的空洞,彷徨的迷茫,就如同一具被上了發條的玩偶,發條被停止了,便不動了,只會直直站立。
看着她這個樣子,我的心好疼,好恨!是我沒有護好她,讓她傷自己如斯。握住她劍的左手,忍不住越握越緊,我能感受到手心傳來的疼痛,可卻發泄不了我心裏此時此刻的情緒。
我告訴她:“艷兒,停吧,別傷了自己。”別的我什麼都不想管,我只要她沒事,別傷了自己便好。
我看見她放下劍,我知道,她聽進去了。我幫她擦着汗水,整理着髮絲,她就這麼一直看着我,沒有什麼思想,乖得如同一個新生的嬰兒,直到眼角的淚水終於流了出來。
我從來沒有想過,原來她也會那麼的脆弱,她的眼神是那麼的彷徨,無助,害怕。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只能一遍遍的告訴她:“好了,一切都過去了。好了,沒事,胡大哥在呢。好了,沒事了…”對,我在呢,艷兒,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我都在你身邊,我會保護你的。
沒有多久,她便清醒了,她緊緊抱着我的脖子,雖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是我知道,她在哭,她需要發泄,因為她轉身的時候,我的肩膀,已經濕了一大片。而發泄完后,她不得不又做回那個帶着威嚴的“宮主”,這是她的責任,也是她對花祭的承諾。
回去之前,我看見她抱着牛牛又大哭了一場。
面對金化行保鏢致命的追擊時,她沒有哭;面對眾多幫派逼迫時,她沒有哭;面對眾長老及幫眾的不削時,她也沒有哭;甚至在鬼域裏面,面對那種痛徹心扉的夢境時,她也沒有哭;可是自從一刀和斯芯之事傳出后,我已經不知看她哭了幾回。
黑風寨的殺戮,或許讓她內疚,可當她埋首在我肩頭哭泣的時候,我便清楚的知道,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為他罷了。是他讓她失控,是他讓她這麼痛苦,這麼迷茫,甚至於這麼放縱自己瘋狂殺戮!
我知道她心裏的痛,可我卻沒有絲毫辦法,曾經我一度假設,如果當初,陪她去雷幫送信的是我而非仇一刀,如果他們沒有救回斯芯,如果沒有讓斯芯跟着仇一刀的話,現在又該會如何呢?可是,這一切,都沒有答案,因為一切,都早已發生,註定的,也改變不了。
她仍然是那麼的傷心。
我,仍然是站在黑暗的角落裏,遠遠看着她。
我始終都沒有過去,因為我心裏太清楚,她需要的,不是我。
譽花宮毅州分舵------風雪艷房內
風雪艷靠在窗沿上,靜靜看着月亮,不知道這是何時養成的習慣,只知道,每次這個時候,就會覺得特別平靜。
“大姐,你已經看了很久了。”田牛兒的手搭上風雪艷的肩,心疼地看着她。當他們從黑風寨回來的時候,亦云就醒了,所以眾人的心都放了下來。可是風雪艷變了,從胡優那裏,田牛兒終於知道了原由。
風雪艷沒有動,她靜靜地問:“牛牛,你覺得,我殘忍嗎?”
田牛兒看着此時的風雪艷,竟是如此的沉靜,靜到讓她覺得很害怕。她轉過風雪艷的身子,看着她憔悴的臉,無神的眼,淚水不知怎麼得就涌了出來。她看着她,用力搖了搖頭。“不,大姐一點也不殘忍,大姐是為了給雲報仇。”話完,田牛兒的表情忽然變得有些后怕,她頓了頓繼續說到:“但是,我看得出,那夜的你,很不一樣。大姐,你總是一個人默默把事情藏在心裏,折磨自己,告訴牛牛,讓牛牛幫你分擔,好嗎?”
風雪艷抬起眼,忽然撲到了田牛兒懷裏,放聲大哭起來,那是她第一次放聲大哭,也是唯一一次。
廝殺的那夜,她早已失去理智,只是瘋狂地去發泄,不知是對他們傷害亦云的憤怒,還是,因為他。她只是不停地發泄,發泄心中的怒火,發泄心中的疼痛。但是等她看着滿地屍體醒悟時,卻發現,她的心,更疼了,疼得讓她無法呼吸。
她並不後悔自己殺了這麼多人,因為她說過,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自己的親人,可是為什麼,心會這麼疼呢?
曾經的那個月夜,那個穿白衣的女子,憤怒地揮舞着她手中的軟劍,鮮血瘋狂飛濺,染紅了她的衣衫,她卻毫無反應,臉上寫滿了無情和決絕,不停地跳着那殺戮之舞,掠奪着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她真的像個惡魔,一個嗜血的惡魔。那樣的我,真的是自己嗎?風雪艷問着自己,可是卻更加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