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復活（二）

兩人正在爭吵，一曲鏗鏘有力的小提琴曲毫無徵兆的從耳邊響起，孟恂如激動的從地下室跑去，喜出望外的看着這首樂曲的主人。

“他復活了。”

孟恂如無比激動的說。

彼時，莫逐雲正陶醉在他的音樂中，毫不顧忌身邊是否有人，這首曲子被他拉的異常亢奮，亢奮中帶着濃濃的悲傷，悲傷中含着淡淡的無奈。

就這樣，莫逐雲一直拉到次日清晨，也不知道拉了多少曲子，直到他身疲力竭，心力交瘁，再也拉不動了。莫逐雲不住的喘着氣，孟恂如說的對，他復活了。

孟恂如為他颳了鬍子，剪了頭髮，又洗了一個熱水澡，一身新衣換過之後，一個重獲新生的莫逐雲再次出現在於韶華的面前。

於韶華這才發現，他瘦了好多，白了好多。臉上的笑容不見了，眼裏的陰鬱卻更深了。

“我想請你們幫我。”這是莫逐雲復活之後對他們說的第一句話。

於韶華和孟恂如互視一眼。

“你有什麼打算？”孟恂如問。

“我想加入你們。”

兩個人都呆了，這事莫逐風可沒交代過。

“怎麼？覺得我不行？”

“我們不是這個意思。”孟恂如解釋說，“我們只是想知道你的真實想法。”

“我的真實想法？”莫逐雲說，“讓自己強大，弄清事實，還我莫家一個公道。”

於韶華頓了頓，說，“可你要清楚，你現在是‘莫逐風’，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在這個身份下做的，至於‘莫逐雲’，他已經死了。”

“這些我都清楚，你不用提醒。”

“還有一點，出事之後你就逃到美國了，我離開法國的時候知道那邊已經弄清你的去向，一來因為你身在美國，二來因為你母親被捕前燒了關於所有莫逐風的東西，他們找不到任何指控莫逐風的證據，但這並不代表他們歡迎你回去。”

“我沒說過現在就要回去。”莫逐雲說，“我在等待時機。”

莫逐雲說這話的情形猶如昨日，那股氣勢是於韶華從未在莫逐風身上看到的，她當時以為是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可之後的一切都不得不讓她承認，之前那個莫逐雲確實死了，現在這個與其說是莫逐風的替身，倒不如說是莫逐風兄弟的合體。

之後的時間，莫逐雲一直在對自己進行魔鬼式的訓練，從射擊到武術，從言談到舉止，從對金融的一無所知到侃侃奇談，他都要在還原莫逐風的基礎上做一個更出色的莫逐風。於韶華看的出來，他是真的要為莫家討回一個公道。

莫逐雲的適應能力極強，語言本就有優勢，再加上他出色的社交能力和亨利的幫助，很快就融入到紐約的金融圈子裏，不多時，他就開了屬於自己的銀行，還在亨利因為決策失誤而遇到財務危機的時候幫了他一把。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1932年的春天。

莫逐雲知道南陵商會新一任會長選舉即將開始。

羅少坤是莫家的老相識，孟恂如說，羅少坤一直不相信政府對欒瑾瑜的指控，也曾或多或少的當眾為莫家洗白。礙着羅家在南陵的商界地位，政府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莫逐雲就是在會長選舉之前聯繫到羅少坤的，他請求他的幫忙，助他成為新一任的會長。因為時隔兩年，南陵也早已撤銷了對莫逐風的懷疑。而當時司徒勛在秦思翰的庇護下狐假虎威，在商界橫行霸道，對會長之位覬覦良久，然而縱觀當時的南陵商界，還確實沒有一個能跟司徒勛實力相抗衡的人，所以，羅少坤答應了莫逐雲的請求。

另外一邊，於韶華離開南陵之前將地點交給了組織，組織想趁亂即刻派人去營救張幕遙，誰料想，千辛萬苦找到的張幕遙竟然已經身亡。更不幸的是，組織為此派出的人無一人返回，全數覆滅。組織元氣大傷，再無力與徐正中抗衡。正當組織認為他們上了秦思翰的當，卻不料，秦思翰不久就以監管不力，失職之罪革去參謀部總長一職，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於韶華雖然不曾參與過這一切，卻也深覺有負所託，未盡應盡之責，懊悔之餘，也決心返回南陵將這其中的緣由弄個明白，不為組織，只為一個安心。

往事不堪回首。於韶華看着莫逐雲，想到孟恂如當時說的話，“我失去的只是暫時的自由，你失去的只是一個愛人，而他失去的，除了親人，還有愛人，以及往後的自由。”於韶華想，他失去的豈止這些？只怕這輩子他都無法再做回真正的莫逐雲了。

白茂竹回到家的時候，見二樓燈光亮着，知道白雪已經回來，他有些高興，換了外套就上去了。

這間房子不大，二樓不過是個稍大一些的閣樓，只一間卧室和一個洗浴間，倒是有一個不小的半圓形向外伸出的陽台，夏天時候他經常在這裏聽曲賞星星，當然，那個時候這整間房子裏就只有他一個人。

門沒有鎖，從門口看去，白雪正雙手抱膝將自己蜷縮的好似一隻刺蝟般的坐在窗台上，痴痴的盯着一個音樂盒看。那個音樂盒是個小提琴模樣，裏面放出的小提琴曲輕快又歡樂，很讓人開心。只是如此好聽的曲子他竟是頭一次聽到。

“這是什麼曲子？挺不錯的。”白茂竹笑着說，然後走到床邊整理那些胡亂放着的一些衣服和床單。

白雪沒說話，只是搖頭。

白茂竹回頭看了她一眼，將衣服搭好放進衣櫥。

“明天東方百貨有折扣，我剛好休息，你也該添置些新衣了。”

白雪看了看他，“其實我也想知道這曲子叫什麼名字，可惜沒機會了。”

“哦？怎麼說？”

“如果我早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當時一定會讓他教我學會這首曲子。”白雪關上音樂盒，眼睛忽然一亮，從窗台上跳下來，跑到白茂竹的身邊。

“你明天可不可以陪我去買個小提琴？”

白茂竹有些不解，“你會拉小提琴？”

白雪點點頭，又搖搖頭，“我學過，只是沒用心，只會拉，還找不準音。”

白茂竹哭笑不得，“不如我幫你報個音樂班吧？”

音樂班？還有誰的小提琴會比他拉的還好的？白雪很失落的低垂着雙眼，白茂竹不禁困惑了。

“我今天找到莫逐風了。”白雪說。

“哦，他怎麼說？”

“他和你們一樣，不相信逐雲還活着。”白雪聳聳肩，很不樂意。

“我知道你們之間的感情很深，可是，人死不能復生，不要用你自己的意識迷失了正確的判斷力。否則，逐雲也會不開心。”

白雪無奈的點點頭，“我會儘力的。”

白茂竹聽了很高興，雖然這並不代表白雪就此走出陰霾，但至少，她已經肯相信那個事實，繼續向前走了。

“那你就不如採納下我的意見，明天我們先去東方百貨，然後再去琴行選琴。我知道嶺南路那邊開了一家很大的琴行，老闆也是個從國外回來喜歡音樂的人。我們就去那裏吧。”

白雪乖乖的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