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是福是禍
半夢半醒中,忽然襲來一陣寒風襲來,將雲歌激醒。
還以為是夜風將木門拂開,可待雲歌起身查看,卻發現,一個黑影正躲在門板之後,怯懦的模樣像是在躲避什麼。
見廚房裏還有人,那人也是一愣。他戰戰兢兢地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於此同時,門外傳來一陣嘈雜的叫囂聲。
“美姬娘娘有令,每個角落都不許放過!給我仔細搜!”
“諾!”
雲歌瑟縮到牆角,許是她楚楚可憐的模樣讓那人不忍,他想了想竊身過來低聲問道:“姑娘,有何地方可以藏身?”
見雲歌依舊膽怯,他輕咳一聲解釋:“你別怕,我並非歹人,乃是承明坊的太監,因冒犯了主子而被罰禁足,三天滴水未進,實在受不住,這才偷偷跑出來找些吃食。若是姑娘怕被牽連,只當沒見過我便罷。”
說著他撕下一塊內衫的袖口,纏住腳踝,便向後門的窗口爬去。
承明坊?世子的住處。
端王如今僅有一子,是楊夫人所生。因世子年幼並未隨夫人離宮居住,而是暫且留在漪蘭殿的旁側的承明坊,其榮寵可見一斑。
想不到,她小小女奴,竟因緣巧合,能與承明坊的人有所接觸。
還未等他上窗,便被雲歌攔住了。那人詫異回頭:“姑娘,你……”
“此處與前院相通,侍衛必定前後合圍,你如何逃得出去?”雲歌環顧四周,見角落裏堆放的乾柴,忽地靈機一動,“那裏,你藏進去!我保你不會有事!”
那人頓了頓,黑暗之中,一雙黑眸分外明亮,“姑娘為何要幫我?你可知道,若是被發現,我或許可以脫罪,而你……”
她只是卑微的女奴,不比世家出身的宮人,對於端王宮而言,她就像塵埃一般不值一提,若是被牽連,當然是死路一條。
“哪裏來得那麼多理由?若非要說一個……”雲歌笑了笑,“不求其他,若是哪天我也餓肚子,別忘了賞我一塊饅頭便成!”
侍衛的搜查,攪擾了整個奴隸房的安寧。所有奴隸都尖叫着跑出來,冰天雪地,有些慢的,連衣服都未來得及穿戴整齊,只着一件單衣站在院落中央。
侍衛捂着鼻子,嫌棄地打量了院子裏的女奴們,“剛剛巡夜,見有一人影從楓天閣外潛入,你們可曾見過?”
女奴們紛紛搖頭。
“本侍衛長親眼見到他從宮牆翻進這裏,你們知道夜闖楓天閣是什麼罪過嗎?若是私藏了他,便是長了三個腦袋也不夠你們砍的!”
女奴們一聽,更加瑟瑟發抖。
這些人如同劫匪一般,將奴隸房內翻了個遍,被褥陶碗散落一地,連草席也被撕扯到房外。然而即便如此,也並未尋得那人。他們只得悻悻地退出來,伏在侍衛長耳邊稟告。
侍衛長點點頭,精明的眸光落在院落最後那不起眼的草屋旁。“你,那裏是什麼地方?”
管事嬤嬤笑呵呵地回答:“是奴隸們的飯房。”
侍衛長擺擺手:“帶我們去查看!”
“諾!”嬤嬤掃了一地的狼藉,心中已有不滿,可礙於對方乃楓天閣護院,只得在前面引路。
雲歌聽着外面的聲音,直到腳步聲向這邊走來,才回到乾柴邊,斜躺在那裏。
侍衛長蠻橫地踹開\房門,木板被這粗魯的動作砸的吱呀作響。雲歌故作驚嚇地坐起身來,口中驚叫:“是什麼人!”
侍衛聞有聲響,立刻拔劍出鞘。待火把照亮,才發現,躲在那裏的不過一個柔弱的女奴而已。
端王宮有明文的規定,入夜奴隸是不可出房的。雲歌在這裏實在很不合體統。
嬤嬤見狀立刻眉開眼笑地說:“長官,這是新來的奴隸,還未來得及分配住處,只得暫且住在這裏。”
“暫且住在這裏?”侍衛長冷笑:“那麼便是還未記冊的奴隸嘍。嬤嬤怎麼不早說?”
話音未落,身後的侍衛都揚起一陣淫笑。
在端國,未被記錄宮冊的奴隸,等同於普通的官奴。人口買賣,被蹂\躪至死的亦不佔少數。這種奴隸,宮內甚少出現,可一旦被發現,那其下場則是最悲慘的。
侍衛長摩拳擦掌地將佩劍扔給手下,自己則大步流星地向雲歌走去。越靠近,雲歌如天仙一般的面容便越清楚。想不到,女奴之中,竟然還有這般姿色的!長時間在宮內當差,實在手癢得緊。被她的花容月貌震撼到,侍衛長身體一陣灼\熱,只覺得周身的每個毛孔都在叫囂。
然而,正待蹲下\身來打算一親芳澤之時,卻不想身\下本應畏懼不已的女奴,忽地站起身來,冷聲呵斥道:“大膽!長官在做事之前,都不考慮一下後果嗎?”
眾人沒料到,一個小小的女奴竟然會說出這樣有力的話,紛紛愣在原地。雲歌則不卑不亢地福了福,“想必長官並不知道小奴是誰,那麼小奴便向長官解釋一番,還望長官不要責怪小奴越矩。”
“小奴乃是棲凰殿王後身邊的茶奴,因深得王后信任,便被指到楓天閣伺候美姬,以顯王后仁德,母儀後宮之表率。”
侍衛長不以為意,“那又如何?你不過是個無名的奴隸,既然沒有主人,那我就有權力要了你!帶你回家伺候我!”語畢,身後的侍衛們也都吹起口哨。
管事嬤嬤嘆口氣,她深知這些當兵的是如何招惹不起,只希望這些人能快些離開。而雲歌,不過是她還未見過一面的女奴,舍了她能讓自己的奴隸房今夜平安,也算是值當的。
“長官此言差矣。”雲歌後退一步,淡笑道:“雖然小奴還未被編寫在冊,可被王后指派到楓天閣一事,闔宮上下人盡皆知。你們是美姬娘娘的護衛,自然應該為她謀划。宮中已有美姬娘娘許多流言,若是王后的奴隸今日被派去,晚上就被守宮侍衛收納,那麼若是傳出去,美姬娘娘的大不敬之詞豈不是坐實了?”
侍衛長忽然猶豫。
“更何況,美姬娘娘白日裏才剛剛接見小奴,意在感謝王後娘娘的體恤。可還未正式接收,便被自己的侍衛截了去。美姬娘娘明日得知此事,必定大怒,到那時,呵呵,小奴到沒什麼,恐怕長官卻要因為小奴一人而受到牽連了。”
侍衛官後退幾步,可眸光一轉,立刻冷笑道:“本侍衛長是來搜查夜闖楓天閣的嫌犯!若是賞你一個私藏嫌犯的罪名,就算是王後娘娘,也未必會保你平安。”
藏在乾柴之後的身影緊緊一綳,眼球也因為這一動作開始泛紅。雲歌背過手,示意他不要出聲,臉上則一副輕鬆的模樣。
“那麼就要看端王如何決斷了。到底是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楓天閣夜賊重要,還是與他十年夫妻的王後娘娘,對待後宮眾人的仁慈之心更為珍惜。”
“這……”
侍衛長語塞,嬤嬤更加對雲歌另眼相看。
她已經很多年沒有見到,像雲歌這般有骨氣又有智慧的女奴了。這與她管理的那些只知唯唯諾諾的奴隸,形成了十分鮮明的對比。
見場面尷尬,嬤嬤笑呵呵地走過來,儘力勸說道:“長官,這屋子您也看清楚了,四角合圍,巴掌大的地方一目了然,那賊人定不會藏在這裏的。這女奴多有冒犯,您擔待一些。時間不早了,若是那賊人藉機逃竄到別處,傷害到美姬娘娘,可就是嬤嬤我的錯處了。長官不如到別處尋尋?”
既然給了台階,侍衛長也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王後娘娘的權威,連端王都要避讓三分,哪裏是他們這種小嘍啰能惹得起的?
他執起劍,直挑起雲歌的下巴,頗有興趣地稱讚:“好一口伶牙俐齒,你叫什麼名字?”
雲歌被迫揚起頭,卻十分平靜地回答:“雲歌。”
侍衛長別有深意地再看她一眼,直到看得雲歌心底發涼,他才緩緩收起。
“但願,你本人,真如你所說的那般重要。”
侍衛長掃興地退出去,一行人也跟着離開了奴隸處所。
送走眾人,管事嬤嬤暗自擦了把汗,跑過來關上房門,徑直走到雲歌面前。
“女奴雲歌,你膽子也忒大了,剛剛是不要命了嗎?”
雲歌吐了吐舌頭,她看得出,嬤嬤雖然嘴裏在責罵,實則是在關心她。
嬤嬤看了眼零散堆放的乾柴,雙眼微眯,雲歌立刻緊張起來。
“嬤嬤……”
“我不管你曾經是怎樣的心性,在我這裏,一定要懂得收斂!才來第一天,就得罪了整個奴隸房和外面的侍衛,若是以後再觸犯了美姬娘娘,你可怎麼活下去?”別有深意地瞪了眼雲歌的身後,“在宮裏,多管閑事對你沒有任何好處。你只是個女奴,就該一心想着如何伺候主子。既然你已經來到楓天閣,就不該再把舊主掛在嘴上,那隻會惹來更多是非,明白嗎?”
雲歌聞言重重地點點頭:“諾,嬤嬤,雲歌受教了。”
剛剛情急之下,她的確說了很多不該說的。在楓天閣大肆宣揚王後娘娘的功德,實在是觸犯了大忌。
嬤嬤也不再多說,搖晃着渾\圓的身軀離開。雲歌鎖了門,待外面重新恢復安靜,才將乾柴扒開。
“出來吧,你沒事了。”
那人從裏面爬出來,拍拍身上的塵土,臉上帶着一絲劫後餘生的輕鬆。“多謝雲歌姑娘相救,今日之恩,沒齒難忘。”
雲歌卻被嬤嬤的一番教訓,弄得沒有了精神。
“不必再謝,趁他們剛走,你也快些離開吧。”
那人點點頭,飛身跳上窗沿。想了想,又轉身說道:“雲歌姑娘,我叫禹喜,僥倖逃脫,他日若是姑娘有事,必定赴湯蹈火。我們後會有期。”
雲歌笑了笑,“後會有期。”
望着禹喜離開的身影,雲歌兀自嘆了口氣。她是聽聞,他來自承明坊才出手相助。可剛剛聽那些侍衛的口氣,卻分明與禹喜說的不同。
今日之事,她風頭太過。明日,或許整個楓天閣都會知道,她小小女奴竟隻身屏退了地位尊貴的守宮侍衛。
熟不知是福還是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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