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滑落采田兄妹見

木常寧走到聽雪軒門口的時候，就聽見了裏頭“叮叮噹噹”的琵琶聲，曲調低婉，好似含了無盡哀愁。她蹙了一下眉，抬手攔住了想要通報的李順海，自己靜悄悄地進去了。

殿內的軟榻上，蘇萱正閉了眼輕輕撫弄着懷裏的琵琶，她穿了一襲紫羅蘭色鑲金線滾邊素色褶裙，腰間束了一條淡金色的束腰，手腕上只戴了一個素綠玉的鐲子，襯得彈琵琶的手指更顯蒼白，只有觸碰弦的指尖被勒出一點紅印。她身邊的站着的如畫和星兒原都低着頭默不作聲，見到木常寧進來，這才慌忙跪下行禮：“給月才人請安。”

木常寧趕忙做出噤聲的手勢，卻還是遲了。琵琶聲戛然而止，榻上的女子緩緩睜開眼，沖她笑一笑：“什麼時候來的，我禁不知道。”她將琵琶隨手放在一旁，叫星兒去給木常寧上茶。

木常寧眨眨眼笑笑，在她對面坐下，手臂上的纏臂金隨着她抬腕的動作滑到手肘處：“我瞧姐姐撫的入神，便不忍心打擾了。”

“閑來無事，隨便撫撫。”蘇萱淡淡地瞥了琵琶一眼，眼珠又是一黯。

木常寧瞅着她：“我沒有姐姐讀書多，卻到底也知道曲由心出了。琵琶聲停欲語遲。姐姐方才撫的，是《子衿》吧？”

蘇萱的眉毛微微一挑：“你也會撫琵琶么？”

“我可沒有姐姐的才能。”星兒端了茶水上來，她輕輕抿了一口，笑道，“只是曾有幸聽過罷了，這曲子，原就是抒發相思之情的罷……姐姐是思念皇上了吧……姐姐撫的很好，可是總多了些欲語凝噎的味道……”

蘇萱安靜地看着她，淡笑：“欲語凝噎，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木常寧咬了下嘴唇：“姐姐是因為，恬嬪的事情不開心嗎……”

蘇萱一愣，隨即笑道：“我有什麼好不開心的，皇上有了子嗣，是該舉國同慶的，我只是在想，你我也承寵，怎的就還沒有孩子呢？”

木常寧聽她說的如此直白，不禁臉紅，連忙又喝了一口茶，卻喝得太急，嗆得咳嗽起來。蘇萱趕快湊過去替她撫背，好笑道：“你害羞個什麼勁？真是。”

木常寧好容易緩過勁來：“姐姐，我方才聽說，文婕妤說，恬嬪於皇嗣有功，求了皇上重新給她賞賜了宮殿，是離清心殿很近的麟趾宮。”她臉上流露出羨慕的神色：“恬嬪真是好福氣呢。”

蘇萱摸摸她的頭髮，只是笑笑，低下頭撫着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

南宮淵到聽雪軒的時候，看見蘇萱正坐在綉架旁綉東西，便輕手輕腳地過去站在她身後看，原本想嚇唬她一下，卻輕易地被發現了：“皇上。”

他扶住她下跪行禮的身體：“好了好了，別拘這些個虛禮了。”

“皇上怎麼不陪着恬嬪呢？”蘇萱笑笑，繼續坐下刺繡。

南宮淵倒是沒架子，自己去搬了一個凳子過來在她身邊坐下，撐着腦袋像個孩子似的瞅着她的臉，似笑非笑：“好酸。”

“哼。”她啐了一口，別過臉去不理他。

南宮淵展顏笑起來，伸出手攬她入懷：“好了好了，逗你呢，她也着實煩人，不過懷個孩子而已，竟要朕寸步不離地陪着她，當初紫珊懷着燁兒的時候就從來不這樣。”他湊近她的耳朵：“倒是你，什麼時候給朕生個孩子啊？”

“皇上不缺人生孩子。”蘇萱掙扎着坐正，整理了下衣服，斜了眼看他。

他霸道地重新抱住她：“可是朕就想你生給孩子，不可以嗎？”

蘇萱再扯，卻扯不掉他的胳膊了，只得由他抱着，別過臉不看他，臉頰卻是紅紅的：“生孩子這種事情，又不是嬪妾說生就生的。”

她話剛一說完，就覺得抱住自己的手臂緊了緊，她縮了縮脖子抬起頭看向他，他的臉上又浮現了那種似笑非笑的神色，喉結動了動。

蘇萱緊張地抓住他的胳膊：“你想幹嘛？”

南宮淵垂下眼看她：“你說得對，看起來我們要努力。”他一個打橫就將她抱起，先是一腳關了門，隨後抱着她走進了內室。

“喂，你要幹嘛！”

“朕是皇上，你那是什麼態度？”

“皇上……皇上……您到底要幹嘛啊……”

“現在是白天……”

“朕說了算，閉嘴。”

蘇萱悠悠睜開眼的時候，南宮淵正倚在床頭拿着一本書看着，一頭黑髮披散在黃色的中衣上，瞧見她醒過來，他溫柔地摸摸她的額頭：“醒了？”

她“哼”了一聲，翻個身背過臉去。

南宮淵悶聲笑了笑，就聽見門口陳連的聲音：“皇上，幾位大人已經在清心殿等着您了，您現在可要過去？”

南宮淵“唔”了一聲，將書往旁邊一丟，翻身下了床，想一想，又拍拍蘇萱的背：“好了好了，別把腦袋往被子裏塞了，一會兒該悶死了，朕先回去了，你記得用晚膳。”

“哦。”她在被子裏悶悶地應了聲。

門被“吱呀”一聲打開了，南宮淵剛一出去，星兒就跑了進來，站在床邊瞅着剛剛坐起身的蘇萱笑。

蘇萱沒好氣地瞪她一眼：“笑什麼笑？再笑就把你打發到慎刑司去！聽見沒有？”

星兒自然知道她是嚇唬自己，笑的更開心：“小主可要起床？”

“起！”蘇萱咬牙切齒，“我要去外面轉轉，伺候我起來。”

已經快到黃昏了，皇宮裏被暖暖的金黃色籠罩着，看上去十分柔和。蘇萱帶了星兒漫無目的地轉着，不知何時繞到了一個湖邊。夕陽的餘暉輕輕灑在湖面上，碧綠的湖水沉靜，像極了一塊波光粼粼的碧玉。

星兒有些驚訝地看着湖：“進宮這麼久，奴婢還不知道這裏有個湖，這湖叫什麼？”

“采田湖。”蘇萱輕輕地回答，看着周圍熟悉的景色，忽然就有一股暖流湧上了心頭，曾經的月下，夏日的夜晚，蟲魚相伴，蟲鳴聲聲。

那個溫潤如玉的男子笑容滿面的模樣。

那是她第一次記住這個叫做南宮軒的男子，她第一次知道了，什麼叫做“謙謙君子”、“翩翩少年”。

蘇萱陷入了回憶里，竟然呆站在了湖邊一動也不動。星兒有些奇怪，喊了她好幾聲都沒有反應，這才急了，扯着嗓子喊了聲：“小主！”

蘇萱身子一震：“什麼……”話音還未落，就腳下一滑，“撲通”一聲掉進了水裏。

星兒站在岸邊傻了眼：“小主！”

蘇萱的腦袋從水裏浮起來，又很快沉了下去，水面上冒起一串串水泡泡。

星兒焦急地在岸上轉來轉去，喊着救命。這是，一個暗綠色的身影從她身邊飛快地閃過，迅速地跳進了湖裏。

蘇萱被撈上來的時候，已經濕透了，不過到底還是沒有暈過去，她直愣愣地看着將自己救起來的男子：“哥……哥？”她話一出口，自知失言：“哦不……”

“沒關係。”男子有一副好看的面容，看上去竟和蘇萱有五分相似，只不過他眉頭緊蹙，容貌間多了許多愁緒，“雪兒把你的事情都告訴家裏了，濛兒，你怎麼搞的，掉進了湖裏？”

蘇萱被他半跪着抱在懷裏，星兒在一旁跪着，急的眼淚都掉了下來，她伸出手安撫地摸摸星兒的頭髮，這才回答他：“方才在看景色，看的入神，沒留意便掉下去了。”她頓了頓：“哥……哥，你怎麼在這裏？”

楊落翔微微一笑：“方才見過了皇上，現在回府去，卻不料就遇見你掉進湖裏了。”

蘇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在他懷裏不自在的動動。

她穿越過來並沒有在家裏待多久，與這個大哥也沒有過多交往，也不曾親密。楊落翔雖然不欺負她和娘，卻也沒有對她照顧或是其他。現在這樣被他抱着，她又濕透了，更是萬般不好意思。

楊落翔似乎是感覺到了她的不舒服，笑一笑將她放下：“你快些回宮去換衣服吧，現在快入夜了，若是穿着濕衣服，容易着涼。”他看着星兒扶好了蘇萱，這才鬆開手：“微臣先告退，小主早些回去吧。”

“等等……哥哥……”蘇萱覺得自己身子軟軟的，於是只能無力地靠在星兒身上喊住他，“我娘親，還拜託哥哥多費心照顧。”

楊落翔凝神看着她，隨後鄭重地點點頭：“三娘以前受了不少罪，你放心，我以後絕不會讓她過得不好。”

蘇萱閉上眼點點頭：“謝謝哥哥。”

楊落翔神色複雜地看了她一眼，這才轉頭離去。很快消失在小路的盡頭。

蘇萱抓住星兒的手往回走，覺得自己的頭暈得要命，身子也是百般不舒服，尤其是肚子，有一種墜墜的疼痛感。

星兒看着她越來越蒼白的臉，不由得害怕：“小主，你怎麼樣？”

“沒事。”她搖搖頭，“今日見到我哥哥的事情，被他救起來的事情，不要告訴任何人，你就說是一個不認識的小太監救我上來的，我已經打賞了他。”

星兒用力點點頭，臉上的淚痕還未乾，緊緊地扶住蘇萱往前走：“奴婢知道，小主你放心吧，奴婢絕對不會……小主！小主！”

隨着她的尖聲呼喊，蘇萱的眼皮緊緊地閉在一起，身子軟軟地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