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一夜長大
葉姻聽了,眼角一跳道:“在哪裏?”
月兒雙手一攤道:“我讓她回了,你不在這裏,若是別人問起豈非又是事故?小姐,不是我說你,這黑天白日的不說一聲就走了,即使在府里也會要惹閑話的……”
葉姻從前聽這話一味不耐煩,如今卻知道月兒真真為自己好,拉着月兒的手道:“月兒,你說的是,我再也……”後面那話卻沒說下去,想起葉禮說什麼“我去告老太太,我們這就私奔”若是這主子不管不顧起來……
這醜聞可比閨閣千金未婚先孕“刺激”多了——侄女與親叔叔真愛私奔,千古流芳,永載史(野史)冊都說不定……
你說前世得腦殘成啥樣才能弄出這麼一粽來,好歹也是大學生啊……
葉姻苦惱的扶額,隨着月兒進了垂花門,此時夜幕降臨,一彎新月高高掛在墨黑的夜空,清澈如水的光輝灑在金磚綠瓦的葉家宅院,泛起清冷的涼意,這樣的情景在前世里不知看了多少遍,不過是“無言獨上西樓,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時候矯情自憐……
如今嘛……
葉姻眯起眼,望着一地清輝,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闌干南斗斜。今夜偏知春氣暖,蟲聲新透綠窗紗,不困守於自我世界裏的情情愛愛,世間便多了幾分暖意的負重,“走吧”,她笑了笑,拉着月兒的手,一步步向正房走去……
其他人都被月兒打發了,夜深人靜,燈光搖曳,美人如玉,卻秀眉輕蹙,葉姻在案幾前苦苦思索着前世種種——人怎麼能蠢到這種地步?連基本常識都不顧及了的,是什麼讓自己如此執着放肆地中二?想了半晌終於找到因由,不僅是瑪麗蘇青春病的自戀,更重要的是對穿越光環的誤解——
對古人總懷着一份“放棄治療型”的優越感,總以為自己是今人,就一定比古人強,一定比古人聰明,還一定比古人走運,怎麼作騰都會結局HE——你見過結局BE的穿越故事嗎?
一葉障目不見泰山,於是……
想通這點,她放下了內心糾結,管什麼“前世慣性”,本尊既已恢復正常和理性,命運便一定能重新來過,這一世盡職盡責做好葉家大小姐,守護住身邊那些真心相待的人……至於前世惹出的那爛桃花,事急則生變,緩緩圖之為妙,打定主意之後,讓月兒進來伺候,洗漱歇息不提。
第二日起來,讓幾個丫頭伺候穿衣打扮好,辰兒問道:“小姐,今日還去請安嗎?”
“當然去,以後天天要去。”葉姻斬釘截鐵道,見辰兒與星兒對望了一眼,月兒則連連點頭,含淚帶笑道:“小姐,這樣才好,這樣才好。”
葉姻抿嘴一笑,道:“走吧,月兒”,說著,帶着月兒並李嬤嬤一起出了門,穿過一個東西的穿堂,向南大廳之後,儀門內大院落,上面五間大正房,兩邊廂房鹿頂耳房鑽山,四通八達,軒昂壯麗,便是葉母的文禮苑所在。幾個丫頭見大小姐又來了,忙不迭給她傳喚,萍兒給她打了個帘子,葉姻進了屋,卻見徐氏正跪在地上,葉母的聲音傳來:“你既有這份孝心,也罷了。”
葉姻一愣,見葉母抬頭看着自己,忙施禮道:“見過老太太。”
葉母沒想到葉姻今日竟又來請安,“嗯”了一聲,道:“大丫頭來的早。”倒也沒說別的,陳氏在旁邊笑道:“大丫頭象大老爺,是最有孝心的哩,要說咱家的家風,從大老爺起,到這三妹妹,再到大丫頭,都是極有孝心的。”
葉母被陳氏哄得一笑,她昨日聽葉禮回來了,對徐氏的不滿便減了三分,見徐氏還在地上跪着,道:“你起來吧,準備什麼時候走?”
徐氏被丫頭攙扶起來,低着頭答道:“回老太太,媳婦一切已經預備好了的,過來是想請示老太太的意思。”
“去哪兒?”葉姻聽到這話,心頭一跳,脫口問道。
葉母見她問得突兀,瞥了她一眼,陳氏在旁解釋道:“大丫頭你不知,三妹妹倒是有心的,知道老太太的整壽日,竟提前一個月在大悲寺許了佛珠,在佛前培着,如今正是吉利日子,得了信說聖僧竟肯開光,所以要敢在老太太壽日前去大悲寺供奉哩。”
葉姻腦袋“嗡”地一聲,看了看低頭不語的徐氏,結結巴巴道:“三嬸娘要去大悲寺?”
“是啊,一會兒子就啟程。”陳氏嗔笑道:“還是三妹妹有心,你看我們巴巴地給老太太預備大禮,卻沒有她這等造化。”——齊朝崇佛,從天子到黎民百姓皆以佛事為尊,其中寺廟又以大悲寺為首,聖僧更是被當今聖上封為國師,每逢大事都會垂詢再三,地位比當朝宰相更甚,若是他老人家肯親自為佛珠開光,那自然是上上等的大造化,葉母即使不待見徐氏,聽了這等好事也應許了她。
葉姻卻暗中叫苦,她自然知道徐氏去大悲寺的目的……
怎麼阻止才好呢?
葉姻咳咳了兩聲道:“聽說三叔剛剛回來,三嬸娘若是貿然離開,怕是不大好吧……”老太太最疼葉禮,但凡牽扯葉禮的事情,都會優容三分,她這麼說,便是讓葉母阻止徐氏前行。
誰知葉母心裏佛珠竟比三兒子更金貴,搖了搖頭道:“大丫頭你不知道,這聖僧開光之事,是多年不曾遇到的,這等造化哪裏能放過,這佛珠若是拿回來倒不是給我添什麼壽數,而是保佑葉家平安吉祥……”說著,溫顏對徐氏道:“你多帶幾個丫頭婆子,我再讓外院幾個伴當跟着你,這山裡路遠地滑,不是說著玩的。”
徐氏也不抬頭,恭恭敬敬答了聲“是”頓了頓,正要說話,忽聽葉姻在旁邊道:“老太太……”
徐氏詫異地抬起頭望着葉姻,見葉姻臉色煞白,嘴唇直抖,卻一字一句道:“我正正要給您預備了個祈壽符,若是能有這等造化,乾脆跟三嬸娘一起去,說不得會遇到聖僧開光,豈非更好?”
她雖然死也不想再見那死和尚,卻有比死更重要的事情——她這輩子,再也不能讓“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悲劇重複發生,徐氏去大悲寺絕非只是見見表哥那麼簡單,好像還有什麼事,可是怎麼記不起來了,所以無論如何,自己必須去!
正咬牙間,忽聽外面傳喚道:“大太太”腳步錯錯,帘子一挑,沈氏帶着一眾丫頭婆子進來,抬頭見葉姻站在老太太身邊,不由一愣,隨即笑道:“大丫頭越發懂事了。”
葉母嘿然道:“不知能懂事多久呢。”
陳氏見葉母又要給人沒臉,忙呵呵笑道:“這人越長越大,自然會越來越懂事呢。”說著,轉頭對沈氏笑道:“大嫂今兒可晚了。”
沈氏“哦”了一聲,向葉母笑道:“正要跟老太太說呢,老太太可記得典兒?”
“典兒?”葉母側頭忖度半晌道:“可是你那堂哥那孩子?”沈氏只是葉母隔房的外甥女,雖然也在五服之內,可是親戚間來往不多,因此葉母想了許久才記起來。
“正是哩。”沈氏盈盈走到葉母面前,接過丫頭手中的美人錘,輕輕敲着葉母的腿,笑道:“這不春闈臨近了,典兒倒也出息,小小年紀就中了舉,如今入京來趕考,知道我在這裏,便投奔過來了的。”說著,衝著葉姻意味深長地笑道:“姻兒,可記得你典兒哥哥……”
葉姻被這笑容炸得毛骨悚然,又聽着所謂“典兒哥哥”,心頭忽然升起不好的預感,尼瑪,不會是又一樁吧……正忖度間,聽葉母開口道:“有出息倒是好,這孩子不怕出身低,只怕有志氣,自古寒窯出良相嘛……”
聽了這話,一屋子的丫頭婆子皆神色詭異,葉母說沈典出身低,自然說明沈氏出身也不高,從前太太沒兒子沒寵時這麼說也罷了,如今兒子都有了,又是主持中饋的主母,葉母這話是……不待見沈典嗎?
沈氏聽了這話,臉色微變,迅疾又笑道:“正是哩,想當年老爺那份上,能做到今日,正是有志氣的緣故。”竟把話頭引到了葉源身上。
葉母嘿了一聲,便不再繼續這個話頭,轉而道:“大丫頭要跟老三媳婦去大悲寺開光,你預備好車,另外選幾個精幹婆子跟着,雖說路近,大悲寺又是皇家寺廟,但年輕媳婦姑娘出門子,還是小心些好。”
沈氏聽了十分意外,飛快地藐了徐氏一眼,又看着葉姻道:“姻兒,你真真跟老太太親哩,這事我都不知道,竟先跟老太太說了。”說著,臉上似笑非笑,眸光爍爍,頗有意味地盯着葉姻。
葉姻波瀾不驚地回道:“母親真真誤會姻兒了,姻兒預備了祈壽符,本是要老太太一個驚喜的,因此不僅沒跟您說,竟是府里誰也未曾說,今日聽三嬸娘竟能得了那死和……咳咳,聖僧開光的機緣,心道趕好不如趕巧,蹭蹭三嬸娘佛珠的福氣,也是好的。”
這話聽得葉母心頭大悅,也不待沈氏說什麼,連連點頭道:“說真的,我也不希望你們什麼吃的玩的,活到這歲數了,什麼沒見過?但凡這種靜心禮佛,造福家業的事情,你們能做上一點,便是對我最大的孝順了。”
葉母性子直爽嚴厲,向來少說好話,能說到這一步便是對葉姻的極大肯定,屋裏人都知大小姐與老太太並不相和,如今葉姻竟能哄得老太太說出這麼一番話來,都驚異地望着,這丫頭……
一夜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