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混戰、絕境與希望
慕容風珏對慕容風晗的突然起義也沒有心理準備，聽到消息的時候微微一怔，繼而勾唇笑了，對少海道：“去轉告黃輔國將軍，我們要改變戰術。”而後披上鎧甲，拿起了久違的長槍。
黑雲滾滾，寒甲鏗鏘，兩軍交鋒在洛城城門展開了一場膠着的血戰。
百姓們避之不及，官兵們應接不暇，整個洛城都亂成了一團，凌錦趁機闖入法場，如入無人之境，帶走了明妝，藏身在隱蔽的百花宮裏。
明妝對外面的局勢很是疑惑，不由得好奇地問他是誰和誰打起來了。
凌錦將房門關好，打開窗子觀察着外面的情況，道：“很亂，現在應該有三股勢力，分別屬於二皇子和四皇子還有皇上，我剛才去法場的時候發現大皇子的人也在蠢蠢欲動，怕是也要趁機分一杯羹。”
明妝忐忑不安地在桌前坐了下來，蹙眉道：“這麼說，是三個皇子都反了？”
想想這慕容伯懿也真是可憐，落得如此眾叛親離的田地，也稱得上是報應了吧。
“可是大皇子有兵權在身，二皇子的岳父是大將也不愁兵力，慕容風珏和他們比怕是以卵擊石，撈不到什麼好處。”
一想到這一點，她就有些擔心，會不會之前所有的努力都這樣白費了？
凌錦嘴角微微泛起一絲笑意，道：“四殿下還是很聰明的，別人謀反作亂，你猜他如何？”
明妝疑惑地搖了搖頭。
“他的人搖身一變，就從將要叛亂的亂臣賊子，變成了誅殺逆賊的正義之師，打的是誅邪扶正的旗號，和皇帝站在一邊。”凌錦解釋道。
明妝啞然，原來慕容風珏竟機智地想到了這一招，如此一來聯合羽林軍的力量，勝算就大了許多。而且，雖然沒有一舉多得皇位的可能性，但是若取勝，便能徹底剷除三個兄長的威脅，還立了平反的大功，大有理由名正言順地做個太子，實在是當下最優選擇。
然，話雖然這麼說，實際打起來，慕容風珏仍然不佔什麼優勢。
由於大皇子也發兵了，惱羞成怒的慕容伯懿不相信任何一個兒子，尤其是不相信心機深不可測的慕容風珏。得不到他的信任，也就得不到守軍的支持，慕容風珏其實還是在孤軍作戰。
好在他的人少，卻不乏精英，包括與他並肩而行的那道耀眼的紅妝。
蘇暖扎了個高高束起的馬尾，在閃亮的頭盔下張揚地搖晃，馬背起落之間，劃出凌厲的弧度。
若不是戴了個面紗遮擋，怕是見到這巾幗女將真容的人都會嚇一跳，誰能想到養在深閨的蘇家大小姐，實為征戰沙場的一員大將。
除了她以外，軍隊裏還混進了幾個不知內情的人看到后更會驚嚇不已的女子——百花宮訓練多時的百花香殺，來香院的幾個花娘。
她們清一色地以黑紗遮面，但是熟悉的人定不難認出，那眼神妖媚身段妖嬈，連打鬥也像是在跳一曲魅惑的舞步的是蕊枝；動作乾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下手狠戾不留情的是花魁折紅；眉眼間帶着幾許清愁，身姿飄逸如鬼魅又如凌波仙子的是萏衣……
自己養了多年的女兒，如今都上了戰場，玉娘獨自一人站在來香院的最高處，凝眉望向甲兵聲傳來的方向，心中五味陳雜，既為她們的安危擔憂，又希望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都要取得這場戰役的勝利，哪怕這是百花宮的最後一戰也無所謂。
混戰中，大皇子和二皇子的目的都是破宮，可是前有羽林軍，後有慕容風珏的隊伍，腹背受敵之際，雙方人馬都想到了先除掉一方，而這一方毫無懸念地選擇了慕容風珏。雙方都想着，沒有了慕容風珏的騷擾，就看誰先攻破宮門了，這個糾纏不休的拖後腿的實在惱人。
於是戰局幾乎是在短短的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就發生了變化，守城的官兵驚訝地看着攻城的兩撥人調轉馬頭，紛紛指向了四皇子的隊伍。
人數的巨大反差讓慕容風珏的人馬很快陷入了包圍圈，開始了艱苦卓絕的鏖戰，並被打得步步後退。
包圍圈中，最外圍是幾個武功高強的人，百花香殺和少穹少海，但是最強的兩張王牌都沒有在。少碧留在府上照看，凌錦則寸步不離地守在明妝身邊。裏面一層是黃輔國的軍隊，朱庇給他留下的遺產，就是他當時從恆安帶回的二百親兵。最裏面則是慕容風珏和蘇暖，一共加起來還不到三百人。
眼見着自己人一個又一個倒下，這小小的圓圈應對潮水般洶湧而至的敵軍越來越吃力，包圍圈最中心的兩個人有一種三載共戰沉澱出來的默契，彼此對視一眼，催動馬頭，背靠着背，將自己的後方交給對方，而後衝出了自己人的隊伍，義無反顧地殺向敵軍。
鮮血染紅了他的白衣，濺濕了她的長發，可是她一點也不害怕，反倒眼眸中有一股欣慰和熱忱。
這樣的男子，才是她愛的那個人，能以這樣的方式站在他身邊，便是最好的事情。
可是彼此間有嫌隙，不能通力合作的羽林軍和慕容風珏的隊伍，最終招架不住大皇子和二皇子的輪番衝擊，節節退敗。
夜幕降臨時分，慕容風珏的二百親兵幾乎全軍覆沒，只剩下寥寥十餘人，不得不主動退兵，一直退到鏡湖附近。
但乘勝追擊，企圖將其全殲的二皇子的追兵仍然緊隨其後。
前方是寬廣漆黑的湖面，後方是嗜血的殺手，身邊是疲憊的隊伍，慕容風珏望着湖面，心底湧上一股悲涼，難道這就是結局了嗎？
不，他不甘心，就算是孤軍戰死，也要做最後一搏，事到如今已經沒有退路了。於是他迴轉馬頭，堅定地握緊了長槍，心裏盤算着該怎麼讓蘇暖和其他人脫身，他們已經為他付出這麼多了，如今沒有勝算的絕路之中，沒有必要和他一起去死，這是他的戰爭，不是他們的。
彼此相熟，卻又互相不知的百花香殺們也相視一笑，握了握手，輔佐主子，是她們自小被培養的目的，也是她們的宿命，她們早已別無選擇，也在黑暗的深淵裏死過許多次了，早就將生死拋之腦後，反正活着的地獄同死去也沒有什麼差別。
至於少穹和少海兄弟，自然赴湯蹈火毫無怨言。
但要說有誰心中最無懼前路，甚至欣然往之，應該就是蘇暖了，能和他並肩戰死，對於她來說，豈非不是最好的結局，事到如今她不求他愛她，只求與他生死相隨。
她看了看身邊那眉眼清冷，英俊無雙的俊美男子，唇角勾起一絲安然的笑意，環視着身邊的一切，想將這一幕銘刻在腦海里。
就在喊殺聲越來越近的時候，突然，她眼前一亮，指着湖面驚呼道：“你們看，那是什麼？”
眾人聞聲下意識地朝着湖面的方向看去，只見原本漆黑的湖面上竟燃起了火光，燭火漂泊在湖面上，似乎在朝他們的方向游來，而且速度很快，不多時便能看清，那是一艘艘小舟，每個舟上都有兩個人，一個撐篙，一個掌燈。行在最前面的那葉小舟上，迎風而立的那名男子正是在場許多人都認識的熟人，從前來香院的夫子秦幽。
小舟在他們面前漸次停了下來，列成一橫排，緇衣男子秉燭淺笑，看着眾人道：“上船吧。”
這詭異的一幕讓岸上的人有些吃驚，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而身後追兵的聲音已經又進了一步。
慕容風珏一咬牙，道了聲：“多謝。”便跳上了秦幽的船。
其他人也就不再猶豫，果斷地每人邁上了一艘小舟。
扁舟調轉船頭，又急速向湖心島駛去。
冷風在身邊呼嘯而過，吹熄了秉燭人手中的燭火，卻沒有吹滅慕容風珏心中的希望。
就在剛才看見這一排排燭光，微弱卻在漆黑寒冷的湖面上堅定地燃燒的時候，他心中悲涼的情緒被一掃而光，希望之火又重新燃了起來，前方那明滅着人間煙火的龍王廟，在他眼中就像是一座指引勝利的殿堂。
小舟如同掠過湖面的一陣疾風，很快便抵達了湖心島。秦幽引着他們下了船，快步走到後院的小屋，打開了玄武地宮的大門，帶着驚訝得已經說不出話來的一行人下了樓梯，點燃了過道的油燈，溫聲道：“這裏就是我玄武一族守護五百年的玄武地宮，被世人譽為世間絕對安全的所在，外面的事情你們暫時無需擔憂，只管安心等着援兵到來就好。”
在別人都感慨有生之年竟然真的能見到玄武地宮的時候，慕容風珏注意聆聽着他的話，嘆了口氣，道：“我們的援兵遠在千里之外，怕是到時候一切都塵埃落定了。”
秦幽回眸，燭火打在側臉上，顯得笑容格外神秘，道：“不，你還有距離此地更近的援兵，不出意外的話，明日便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