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個記錄
……今天的教室，好像格外的吵。
都敏俊拿着花名冊，一邊不疾不徐的點着名，一邊用目光掃視着整個教室。
“……千頌伊。”都敏俊的視線，緩緩的落在了後排。
“嗯？哦……到！”習慣了被粉絲們簇擁，叫嚷着她的名字，對於這種不帶一絲感情的點到，千頌伊明顯有些反應遲鈍。
都敏俊的眼神，不易察覺的停頓了片刻，狀似不經意的掃過千頌伊旁邊的人，又重新落在手中的名冊上。
又過了一會兒：“……朱敏娜。”
“到！”朱敏娜搖了搖手，好像生怕誰看不見她一樣。
都敏俊的眉頭輕皺了一下，名單上已經沒有幾個人了，一直到最後，他都沒有聽見那個女生答到。
這堂課的名冊，不過薄薄的兩頁。全部點完之後，都敏俊又以最快的速度瀏覽了一遍，確定自己並沒有漏下任何一個人的名字。教室里出現了一陣詭異的沉寂，教授不說話也沒有任何的動作，這種安靜被無限放大，底下原本在說話的人，也不由自主的閉了嘴。
都敏俊又將目光移到後排：“還有沒被點到的同學么？教務處發下的名單可能會有所遺漏，如果有同學選了這門課，卻沒有被記在名單里，現在可以找我登記一下。不然的話，可能到學期的最後，平時成績可能就會是一個零。這樣即使你來上課了，也是很吃虧的。”
素妍感覺到某種注視，覺得有點莫名其妙：看我幹什麼？
冷場了片刻后，都敏俊繼續道：“至於沒有選修這門課，卻還是來上課了的同學，雖然我很欣賞這種求知慾，但還是希望你按照程序來，不要擠占選修了的同學的空間。”
“……”素妍環顧四周，雖然教室人比較多，但也沒到爆滿的地步，找個空位還是很容易的。
朱敏娜好像感覺到了一點兒什麼，壓低了腦袋，貼在桌子上側着頭，小聲的對素妍講道：“他難道是在說你么？”
素妍一邊用覷了她一眼，一邊無語的聳了聳肩，表示不清楚。
“有些同學上節課沒有來，可能不清楚我的規定。”都敏俊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來，“我說過了，我的課堂，可以睡覺，但不允許講小話，不能夠擾亂課堂紀律。”
朱敏娜心裏一個咯噔。
千頌伊則在書本的後面撇了撇嘴，一副不屑的樣子。
“千頌伊。朱敏娜。”都敏俊乾脆利落的點出名來，“平時成績，每個人扣二十分。”
素妍偏了偏腦袋，發現身邊的兩個人都已經石化了，幾乎都可以聽見風化碎裂的聲音。
明明扣分扣得行雲流水，都敏俊教授的表情卻沒有絲毫好轉，隱約還散發出一種……遺憾和鬱氣的感覺來。
江素妍終於有所領悟了，這是因為扣分扣不到自己頭上來，所以覺得特別痛苦么？如果自己也在都敏俊教授的名單，只怕就不是“輕描淡寫”的二十分，而是大刀闊斧的四十分吧？
——既顯示了，他沒有讓人直接掛科的意圖，又斷絕了及格的可能性。滿分這種東西，在大學真的不常見到，更何況交論文的時候，隨隨便便扣個一兩分，都可以讓人痛苦的掛科了。
這難道就是所謂的，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素妍默默的在心裏懺悔：她根本沒選過這門課啊……
千頌伊和朱敏娜的表情都特別抓狂，可是那又怎麼樣？就算是想要發泄，也得等下課之後吧？不然再被逮到一回，是想直接被扣到零分么？！
“現在我們正式開始上課。”看着安靜得有些過分的教室，都敏俊稍微滿意了一點兒，開始播放起幻燈片。他的課程其實還挺有趣的，尤其還有長相和聲音的加分，很快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去，忘記了開始小插曲。
就連千頌伊和朱敏娜，既然已經沒轍了，乾脆自暴自棄的打起瞌睡了。——反正睡覺又不違反紀律的嘛？
千頌伊還得維護自己的公眾形象，就算是上課睡覺，也是撐着腦袋，擺出一個看起來很美的姿勢。朱敏娜就直接得多，臉撲在手臂里，接着上課的催眠，很快發出了極輕的呼嚕聲(～o～)~zZ
……在兩個瞌睡蟲中間，素妍絲毫不受干擾的攤開記事本，認真的記起筆記來。
出於愧疚，到了下課的時候，素妍主動提出了建議：“頌伊姐，對不起，都是我的原因，才害得你們被扣分了。我會向教授解釋清楚，讓他收回這個判決的。”
“不必那麼在意了，只不過是二十分而已啦。”千頌伊雖然成名已久，私下裏相處，卻並沒有大牌明星的盛氣凌人，反而一直都很寬容，“就算被扣了二十分，對我們素妍來說也是小意思對不對？反正呢，姐姐的要求不高，只要能及格就行了——其實跟你真沒什麼關係，主要是那傢伙，那個臭小子真是又小氣又討厭啊，哎呀真是……”
“對呀，素妍小姐，並不是你的緣故，請一定不要介意。”經紀人阿凡也接口道。
至於朱敏娜，只是信賴的挽住了素妍的手臂，其中的含義不言而喻。
“嗯，我明白了。”素妍微微一笑，但依然堅持，“不過這種不公正的事情，還是應當抗爭一下的。”
說著，江素妍站起身來，從容而平靜的跨下一級級台階，站到了都敏俊教授的面前。
隔着一個講台，素妍抬起頭來：一雙眼睛烏黑而清澈：“都教授，只要講話就扣二十分，您是認真的么？明明當時有說話的，並不只是她們兩個人吧，這樣做，真的公平么？”
“規矩就是規矩。我之所以扣他們的分，並不只是因為說話，最關鍵的是，影響到了周圍的其他同學。”都敏俊教授雖然冷着臉，但其實也感覺到，自己當時有些衝動了。但是作為教授的威嚴，讓他沒有辦法輕易收回自己的話。
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他希不希望素妍說服自己。
然而素妍只覺得他的邏輯十分離譜，按照影響其他人的標準，千頌伊本身的存在，就是大眾的焦點。就算國民女神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那影響力也是夠驚人的了吧？
“都教授，您直接說吧，到底怎麼樣，您才願意收回這句話。”素妍抿着嘴唇，有點兒受傷的問道，“之所以扣分，是因為您覺得，我影響到了您么？我……真的有那麼討厭么？”
都敏俊一時被堵在哪兒，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當時到底是怎樣的心理了……說討厭，也未免太過嚴重，可說不討厭，又覺得會給人希望……簡直是扣分一時爽……
這樣長久的沉默，直接被素妍當作是默認。
“我明白了。”素妍退後一步，深深一躬，“對不起，都教授，我以後不會再打擾您上課了。所以——請您收回您的話吧。”
“……好。”都敏俊只覺得心裏鬆了一口氣，但，又有那麼點兒微妙的失望。
“謝謝您了，都教授。還有，您講的課，真的很精彩。”素妍直起身來，露出一個純粹而美好的笑容，而後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再見了，教授。”
女孩子的背影纖秀如柳，烏墨一樣的長發，筆直的垂落在身後，像是毛筆字裏，鋒芒盡露的一豎。
因為一開始的提問，都敏俊一直覺得，這個女孩子，是很有攻擊性的。
然而現在，當她將所有的銳意收起，她本身溫潤大方卻又骨氣錚然的氣質，便被凸顯了出來，緩慢卻毫不動搖的離開的步伐，就像是書法里的藏鋒。
都敏俊沒有叫住她。
因為對於他而言，早就習慣了這樣的錯過。所有人都是他人生里的過客，這樣短暫的痕迹，這樣清淺的印象，一點點的遺憾，並不足以讓他衝動的開口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