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六十個記錄

身邊的呼吸變得均勻而平緩,像是一段難以言喻的美妙旋律，在安謐的房間內迴響着。

等到素妍睡熟之後，都敏俊緩緩的睜開眼睛,側卧着用手撐住頭，用目光描摹着她的輪廓。

不知道是不是感覺到了什麼，素妍的眼皮動了動,眉心不由自主的蹙起。

見狀，都敏俊伸出手,輕柔的撫平那一道皺痕。但他自己的心情，卻一點點的沉了下去。

四百年的期限漸至,離開地球的日子近在眼前,能夠陪伴她的時間也越來越少。只在乎曾經擁有,不在乎地久天長……說來簡單，可越是相愛，都敏俊就越眷戀這種日子。甚至於，他有時候會生出一個念頭，想就這麼不管不顧的留下來，不在乎結果如何，只要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她依然還在自己身邊。

然而這樣的想法，是何其自私。

生離是一種痛，難道死別就不是了么？更何況，被留下的那個人，總是受傷更深的那一個。他滿足了自己的奢望，卻要讓素妍，眼睜睜的看着他消失么？

可是真的離開，卻又不僅僅是捨不得。

李載京的事情還沒得到解決，素妍的能力又爆發了副作用。眼下她正處於雙重危機之下，自己若就這麼一走了之，還有誰可以保護她，又有誰能幫她躲過李載京的毒手？

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想要真正的沒有後顧之憂，只能從根源上解決問題。

都敏俊翻出自己的手機，找到之前問訊的時候，檢察官劉碩留下的電話號碼。他深深的看了手機屏幕好一會兒，卻沒有撥下去。眼下，他沒有任何證據，單憑空口直說，根本無法取信於人。

他和素妍曾經掌握的線索，已經被李載京給斬斷。可這並不意味着，事情就會如此不了了之。——只要李載京還在，只要他還記得這一切，他就可能什麼都不作為。而只要李載京有任何的動作，必然會留下新的證據。

而且，李載京既然和戒指碰過一次頭，總還有第二次。

順藤摸瓜，只要一直監視着李載京，既能收集到他的罪證，又能解決掉戒指這個最大的威脅！

都敏俊雖然下了這個決定，卻並不想被素妍知道。

天都還沒亮，都敏俊就躡手躡腳的從床上翻下去，沒有驚動素妍一絲一毫。他留了張字條，說自己去學校了，讓素妍好好休息。等經過外面的客廳，都敏俊也沒忘記被他扔在了外面的花瓶：“李韓京？你聽得見的吧？”

想要瞞過素妍，這種不穩定因素，不能不被都敏俊考慮在內。畢竟從素妍偶爾漏出的幾句話來看，李韓京這隻幽靈，似乎是不用休息的，隨時隨地都能觀察到周圍的一切。

都敏俊沒辦法和他交流，只能一次性將所有的道理都擺出來，以爭取李韓京的守口如瓶：“李韓京，我現在出去，是為了辦一件重要的事情，涉及到素妍的安危。我不希望她知道這事，所以只告訴她我是去學校了。你也看見了，她現在的身體狀況很糟糕，不適宜到處亂跑，也最好不要操心這些事情。如果她問起來，你只需要告訴她我是正常出門的就好，她想做什麼可能有危險的事情，也請盡量勸阻一下。”

“李韓京……”都敏俊鄭重的拜託道，“我想，你應該清楚其中的利害關係。”

S&C集團的信息，在網上隨意就能查到許多。雖然不見得有多少內幕，可至少，公司總部的地址，還是寫得清清楚楚的。

都敏俊抵達S&C集團大廈的時候，天色還不明朗，街上的路燈也還沒有熄滅。他觀察了一下四周的地形，記住了周邊或許可以利用上的建築物，便藏身在停車場入口附近，等待着李載京的到來。

天亮以後，一輛黑色的汽車，滑過都敏俊的眼前。

掃見了車窗透出的半張臉，都敏俊目光如鷹，瞬間鎖定了目標。

他身形一動，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被人這樣跟蹤着，李載京似有所感，若有所思的頻頻回頭，卻又什麼都沒有看見。

都敏俊尾隨了他一路，摸清楚李載京辦公室所在，便沒有在S&C內部多做停留。畢竟，公司里人多眼雜，又都歸屬李載京的管轄，一旦被李載京聽到什麼風聲，自己的行為，只怕會功虧一簣。

都敏俊最後蹲守的地方，是他提前就已經踩好了點的樓棟之一。雖然離S&C集團的距離有些遠，但剛好正對着李載京的那間辦公室。兩棟樓之間沒什麼障礙物，十分空曠，也不必擔心視線會被阻隔。

他閃到窗帘后，將聽力凝成一線，直直探向李載京所在的地方。

監聽這種事情，靠的就是一個等，或許還有運氣的加持。大多數時候，李載京談話的內容，多半都只是一些集團和工作的瑣事。而都敏俊所需要做的，就是從這龐大而冗雜的信息量中，提取到自己所需要的。

他整整蹲守了一個上午，一丁點兒有用的訊息都沒有。

一直到下午，一個電話打入了李載京的手機，才讓都敏俊的精神稍稍有些振奮。

“江伯父么？您找我，是有什麼事情么？”李載京一邊接起電話，一邊漫不經心的走到窗前。他的語氣聽起來既恭敬又禮貌，可眼神里卻隱隱含着陰鷙的笑意，嘴角微微翹起，泄露出一絲邪氣。

都敏俊的注意力越發集中，側着耳朵，探聽着電話另一端的內容：“載京啊！我的錢全都投了進去，可現在貨物都積壓着，都還沒銷出去，反而自己的資金被套牢了……這……保健品這個行當，想打開銷路太難了啊……我現在，可怎麼辦才好啊！”

江伯父的語氣里滿是焦急，明顯是亂了陣腳，且起了一絲退縮之意。

然而李載京的笑意更濃，卻不妨礙他說話充滿憂慮：“江伯父，您別急。任何一個行業，剛入門的時候，總是最困難的，等到後來順暢了，一切進入了流程，自然就會好了……尤其這種暴利行業，向來是供不應求，想要讓自己的貨物儘快銷出去，就必須打出特色，將大筆的錢投到宣傳中去……”

“是么？是這樣么？”江伯父早就慌了手腳，“可……可我手上已經沒有流動資金了啊！載京啊，你幫幫我吧！你不是也看好這個項目的么？總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它就這樣擱淺下來了吧？”

“話說是這樣說，”李載京看着玻璃上自己淡淡的影子，眼神越發殘酷，“可……我前面投入的錢，已經太多了。我雖然掌管着S&C集團的大小事務，可不管怎麼樣，現在的會長，還是我的父親。即使我能夠輕易做主，也不能不考慮公司其他的方方面面，又不是只投入了這一個項目……要麼，伯父還是找找其他的生意人吧？”

“他們又哪裏有你可靠！一個兩個的！當著我的面稱讚，背地裏卻不肯出一分錢，只在那兒觀望着！現在看我被套牢了，更是一個個的，只有那些個推托之詞。”江伯父簡直就暴躁了，“這些見利忘義、目光短淺的小人，等我真的迴轉過來，以為我還會讓他們分一杯羹？！——載京啊！你就再幫我一把吧！伯父也不佔你便宜，你若不願意投資的話，我也可以暫時將江氏集團的股票抵押給你，你看怎麼樣？到時候等我賺了，我直接給你轉到投資里，算作是你的，仍舊給你分紅……”

“這個……讓我再考慮一下吧……”

“還考慮什麼啊！公司不讓你投資項目，但購入其他公司的股份，總是沒有大問題的吧？”江伯父又讓了一步，“只要你答應，到時候抵押成資金的時候，我再讓你兩成，怎麼樣？”

“江伯父，您實在是太見外了！您是長輩，我們兩家又這麼多年的交情，我怎麼可能占您的便宜。”李載京拍板，“這樣吧，我還是按原價折算給您……”

“不必不必！你信得過我，我難道就信不過你了么？”知道又一筆資金要進賬了，江伯父又大方起來，“說是讓兩成，就讓兩成。你也說了，我們關係這麼密切，你總不至於坑我的……再說了，你不是也看好這個項目么？說起來，要不是你，我還不會堅定賭一把的決心呢……你既然這麼支持我，我肯定也不會讓你吃虧的……”

——聽聲音，這個江伯父，就是素妍的父親無疑了。

現在看起來，江素妍父親投了大筆錢的項目，好像又出了問題？李載京的話也很是蹊蹺，倒不像是幫忙的，反而像是下了套讓人往裏鑽……偏江父這會兒，慌了神了，什麼都敢應下來……

“咚咚咚。”有人敲響了李載京的辦公室，李載京在手機里說了一聲，終於和江父結束了通話。

進來的這人，長着一張都敏俊十分熟悉的臉！

李申！

——這就是偷走了素妍的戒指，又據說是李載京的走狗的那人！

李申靠近李載京，與他耳語了幾句：“……警察局那邊，昨天逮到了一個人，好像是韓宥拉的狂熱粉絲。也不知道檢察官他們發現了什麼，在去過那人的家之後，轉而去了一趟醫院，又好像知道韓宥拉去過死亡體驗館……”

李載京的眼神微冷，最後卻只是說：“我知道了。”

“那，還需不需要我再找人多打探一下？”李申恭恭敬敬的問道。

“不必。上回韓宥拉的遺書被公佈，他們就已經起疑了。不要有太多動作，我自有消息渠道。”在李申退下后，李載京在辦公室里踱了幾圈，最終還是下了樓，開車離開了公司。

而一直密切注意着他動向的都敏俊，也不遠不近的跟着，直到……李載京的車，停在了一個片場外面。

——奇怪，李載京來這種地方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