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章
不知道是不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壞事總是自己一樁接着一樁的撞了上來。千允文明明以一己之力,扭轉了不利的局勢,讓幾家老人長輩都對他千允文跟幾人在一起的事情無話可說,可偏偏在一切都似乎柳暗花明的時候，轉角處卻不是山青水流,反倒是讓人郁猝不已的煩心事。
千允文突然有些明白，什麼叫做人心難測海水難量,他能夠算計大局,能夠計量得失，卻沒有辦法將每個人的心思都算進去。韓琦愛的跳樓威脅是一例，那日,千允文去醫院見了金嘆一面，當初意氣風發的少年,卻是眼眶泛着青黑，眼裏藏着憔悴，讓一個朝氣蓬勃的少年變成現在這般形容枯槁的樣子，千允文突然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拉一把少年。
他看得出來金嘆已經有了決斷，縱使千允文有千般手段，看到這樣的金嘆，突然間也斷了諸多念頭，罷了，且這般吧！
放棄金嘆，雖然讓千允文心中多了幾分失落，可他的心態到底還是調整了過來，沒有人真得失去誰就無法前進，也許那些柔弱地需要依靠愛情活着的人到底是少數，更何況千允文也從來不是需要攀附喬木而存在的菟絲花。
只是，也不知道崔英道的母親是從哪裏知道了崔英道的事情，又知道了金嘆的生母以跳樓相威脅的橋段，竟然給千允文和崔英道各打了一個電話，約着一起去了一個藝術茶館。
離婚後的生活，過得比較順遂，讓這個女人身上沉澱了一種歲月的優雅和從容，比起金嘆的母親韓琦愛的決絕，崔英道的母親明顯更加得從容，也更加得平和。或許，剛剛得知自己的兒子的驚人消息已經被這個女人消化在了肚中，面對自己的兒子和兒子的戀人時，表現出了從容不迫的鎮定，甚至也並沒有急着切入主題，反而給兩人泡了一杯茶，這才慢慢悠悠地開了口。
“今天我叫你們來，想必你們兩個也是心底有數的。這次的事情鬧得這麼大，風聲是早就傳了出去的，我知道英道的父親對你們兩人的關係表示了妥協。我不管他是因為什麼緣故，竟然就這樣子放任自己的兒子陷入這樣的混亂關係中，作為一個母親，對於你們的這段關係，我並不支持。”
崔媽媽的語調太過溫柔而又堅定，千允文看出了這個女人心中的主見，握住了崔英道的手，搖了搖頭，打算聽崔媽媽將話給說清楚。
“並不是因為你們兩個都是男子，無法孕育下一代的緣故，雖然我希望能夠抱到孫子，可如果英道只是喜歡男人的話，我還是會站在英道這一邊。而是顏鴻，你的身邊圍繞了太多的人，就算現在金嘆因為她生母的緣故跟你斷了關係，你身邊的人還是不少。我看得出來，英道這孩子是真得打從心眼裏喜歡你，這份喜歡是獨一無二的，是純粹的，就好像我當年喜歡英道的爸爸一樣。只是，再濃烈的感情，也會有淡掉的時候。我當年有多麼喜歡英道的爸爸，到後來就有多麼憎恨，憎恨他的花心，憎恨他的處處留情，我曾經不斷地否定自己，懷疑是不是自己不夠好，不夠出色，才沒有辦法留住英道他爸的心，以至於讓他爸爸在外面處處養女人，甚至到了最後，那些女人竟然還敢跟我這個明媒正娶的女人叫囂。”
崔媽媽說到這裏，卻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千允文，然後看到因為提及過往而表情有所觸動的兒子，如果可以的話，都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崔媽媽也不希望再提起當年事，便是現在，她也沒有完全從當年的情傷中走出，始終維持着單身，便是不願意再輕易將自己的信任和下半輩子交到另一個男人手中。
“我是一個女人，還是一個為我的前夫生了一個兒子的女人，都沒有辦法忍受這些，我不知道英道能夠走多遠。顏鴻，不要辯解，說你跟我的前夫是不一樣的。沒有一碗水是能夠徹底端平的，我曾經從我前夫那兒看到過你同其他幾人的相處，看得出來，你待英道確實是好的，只是這份好，卻比不上那個叫做都敏俊的教授，也比不上李載京、金元他們。我不願意我的兒子重蹈覆轍，所以，作為一個母親，我誠懇地請求你，放過我的兒子一馬。我不希望到最後，我也用自殘的激烈方式來逼得你們分開。”
崔媽媽說完這一切后，甚至並沒有急着逼兩個人做出決定，就先行離開了，留下了崔英道和千允文兩兩相望。
崔英道心中若說沒有觸動，那肯定是騙人的，他了解自己的母親，看似柔弱的母親真得做出了決定后，甚至比金嘆的母親來得更加決絕。他聽出了母親的言外之意，到最後，逼不得已，她也會使用同樣的方法。想到醫院中尚且昏迷不醒的韓琦愛，還有憔悴不堪的金嘆，崔英道不願意見到再多一個昏迷不醒的人。
“允文，我媽媽的意思是，如果你放棄其他人，只跟我在一起的話，就不會幹涉你我之間的交往，你……能……”只跟我在一起嗎？最後一個問句，崔英道到底還是沒有勇氣真得問出口，其實，很多事情，早就已經有了答案的。可是，仗着青春年少，便總是不肯服輸，總是想着，明明是他跟金嘆先認識得千允文，為什麼卻被其他人給捷足先登了。所以，在千允文稍稍露了幾分意思，接納了他們后，就更加無法放棄，內心裏總是有着那麼幾分小心思，想着最後千允文選擇的那個人會不會是自己。
千允文嘆了口氣，人類的感情果然複雜，人類的說服能力也果真讓人佩服，千允文看着將最後一個問題含在了口中，到最後什麼也未曾多說的崔英道，卻是拍了拍崔英道的肩膀，笑道：“英道，不管怎樣，我們都是兄弟。”
崔英道不希望讓自己的狼狽顯露在千允文的面前，可止不住的失望還是不由得冒了出來，就算明知道答案，可等到這個答案真得展露在自己的面前，再也沒有任何的轉圜餘地時，卻還是會讓人止不住得感到失落悵惘。
千允文先走了，到最後，這裏便也只剩下了崔英道，看着千允文一步一步離開的背影，崔英道甚至想着，只要千允文願意回頭哪怕一次表示留戀，他也會不管不顧地去說服自己的母親，去投入進這一場註定不對等的愛戀。可是，千允文卻一次都沒有回頭，一次都沒有！
有時候，崔英道真想要剖開千允文的心看一看，看看這個少年胸中跳躍的心臟到底是不是紅色的，為什麼就可以這麼決絕的對待他們。對待金嘆如是，對待他也是這樣子的絕情！
一直守在醫院病床前，等着自己的母親和父親醒過來的金嘆，接到崔英道竟然連高三都不讀，就要轉學去國外的消息時，大腦遲鈍，還好半晌未曾反應過來。直到臨別前夕，崔英道來了醫院找到了金嘆。兩個半大的少年肩並着肩坐在了醫院的天台上，彼此說著心裏話，望着湛藍的天空，卻平添了許多的惆悵和寂寥。
“我以為至少阿文會有所挽留的，可我等了這麼多天，等到了所有的手續都辦好了，他卻始終沒有出現。阿嘆，我們錯了嗎？是不是從一開始，我們就應該遠遠地避開，保持距離，清晰地界定好彼此的位置，就不會飛蛾撲火，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子難過？”
金嘆沒有辦法去安慰崔英道，他已經聽崔英道說了那天的事情，設身處地地去想想，金嘆心底也不是沒有任何波瀾的：“有時候，我想想，如果是大哥被人用性命威脅要分開的話，允文會怎麼做？或者是都敏俊、李載京他們兩人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允文還是會這樣子沉默地任憑我來單方面斬斷關係嗎？有些問題，我明明知道思考了也沒用，可還是會不自覺地去想。我在想，我們到底輸在了哪一步？或許，從一開始，我就不應該仗著兒時的交情，提出那樣的要求。”
兩個人就這樣子彼此背靠着背，不讓對方看到自己臉上的表情，互相傾訴着各自的心思，將各自心頭的迷惘、難過、傷懷一一訴諸於口。也許，這個世界上，也就只有他們能夠理解對方的心情。
大抵愛上一個太過絕情的人，都只能夠落得這樣一個傷人傷己的結局。
三日後，崔英道坐上了飛往F國的班級，半月後，金嘆也跟隨醫護人員，將始終陷入昏迷的母親轉移到了國外的醫院，至於已經醒過來的父親金南允的照料，則是交給了自己的大哥金元。
坐上飛機的那一刻，看着窗外的白雲藍天，想起當初躊躇滿志地回國，現在卻是這樣子狼狽地離開，誰又能夠想得到會是這樣的結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