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嘔血張家堡 第一節 嘔血張家堡,哀大心死
文劍良緩緩睜開眼睛,只覺氣鬱胸悶,頭隱隱作痛,檢查一下寶劍與錢袋,都安在。自己不是失手被擒了嗎?怎地四周佈置華麗,倒似招待貴賓一般?且不理會這個,娟兒尚未救出,又餡了若柳進去,文劍良啊文劍良,枉你一身絕藝,連最深愛的人都保護不了,有何面目立於天地之間?
他微一運氣,勉強已能運轉,只是運至右臂便滯塞。文劍良自幼與群狼走南闖北,數度在獵手箭下逃生,愈挫愈勇的性子早已紮根在他骨子裏,當下運氣於左掌,以掌刀斜劈,掌風輕揚,窗台上盛開的一枝蘭花登時折了,人同時往窗口越出,把花接住揣在懷裏,道:“這枝花娟兒定然喜歡!”胸中突然湧起無限柔情與一股豪氣,為了心愛的人便是將此地蕩平又何足道哉!此處似是大戶人家的後花園,有假山盆景,亭台樓閣。
忽聞有人聲,文劍良隱入假山,見對面亭子中有一雙男女背對着假山,那女的坐在男的懷中,顯是一對鴛侶。文劍良正待離開,卻聞男的道:“娟妹,娘親送你的鐲子可喜歡嗎?”,聽聲音,應是那姓張的公子。那女的道:“喜歡。”她這兩字講得甚輕,但在文劍良耳中卻不啻晴天驚雷,那聲音竟是娟兒的!口中一甜,“哇……”的一聲,一口鮮血噴射而出。
張公子喝道:“什麼人?”文劍良只覺天搖地晃,胸中鮮血似欲奔騰而出!他以左手按住胸口,踉踉蹌蹌走出,酸楚地道:“我!”。
張公子一愕,道:“文大俠?”那女的緩緩迴轉頭來,果然是娟兒!娟兒一臉迷惘問道:“俊傑,這位公子是哪位?”原來這張公子乃是張家堡大公子張俊傑,張家堡乃是江南武林望族,在蘇浙隱執武林牛耳。
“他……他是我江湖上的一位朋友,受了傷在此靜養。”張俊傑道“他姓文,快見過文大俠。”文劍良見他睜着眼說瞎話,不理會他,只是睜睜的看着娟兒,道:“娟兒,你真的忘了我了?”娟兒對他竟然有種莫名的親切感,突然腦中一陣劇痛,道:“你的朋友好生無理,我要回房休息了。”
文劍良滿心悲愴,飛身挺劍刺向張俊傑,道:“姓張的,你給娟兒吃了什麼迷藥?”眼見劍尖刺及張俊傑身上,娟兒叫道:“莫傷我夫婿!”三枚袖箭嗤嗤射出,文劍良寶劍連揮擋箭,三枚袖箭均用足了勁道,竟是真的想取自己的性命!
肩上舊傷未愈,現又添新傷,血汩汩而出,喃喃道:“夫婿,他是你夫婿……”娟兒眼前一黑,險些跌倒,文劍良正待上前扶住她,娟兒道:“你別過來!我沒吃過什麼迷藥!”潛意識裏竟有個聲音道“他靠近你你便會失去兩個至親之人!”張俊傑趕緊扶住娟兒。文劍良萬念俱灰,仰天一聲長嘯,眼中滾下一顆英雄淚。
這便是江湖嗎?數日前還是最心愛的人,現在卻會為另一個男子來取自己的性命!他這一聲長嘯,登時躍出數名彪形大漢,張俊傑道:“姓文的對夫人無禮,你們將他拿下!”娟兒道:“且慢!你們送這位公子出堡去吧,請文公子今後不要再打攪我和我的家人。”文劍良知娟兒定是服了什麼迷藥或是被控制意識的邪功控制了,用強怕是適得其反,只得應道:“好,只要是你不准我做的事,從前我不會做,今後也不會。”
出了張家堡,文劍良打定主意,去探訪四川唐門的掌門‘毒娘子’,總要把能讓人迷失意志的藥物及其解方弄清才罷。
街上車水馬龍,甚是熱鬧。忽見八名大漢抬着一頂綠稠大轎子,轎簾沒有放下,可以見到轎中坐的是一絕美的番邦少女,瞧她身形苗條,應沒有多少重量,奇的是八名彪健的大漢竟是大汗淋漓。細一看方才知道原委:這頂轎子竟然是用精鐵打制的,轎底與轎頂皆甚厚,看樣裏面沒有鏤空,都是實鐵。
一般轎子都以輕巧為佳,怎地造這頂轎子的人反倒怕轎子太輕了,莫非與轎夫有殺父之仇,奪妻之恨?突然轎中少女道:“落轎!”眾轎夫立時放下轎子,似乎對少女頗為敬畏,少女出了轎一指路邊的石凳道:“這凳子,搬上轎去,姑娘我想要!”轎夫應道:“是!”竟真的將四個石凳搬上轎子,那姑娘眼睛滴溜溜一轉,見西首的鐵匠鋪門口有一塊黝黑的生鐵,走過去跟鐵匠問道:“您這鐵可也賣嗎?”
鐵匠道:“姑娘愛說笑,這是老匠的原材,不是用來買的。”那少女從袖裏取出一塊金條道:“本姑娘從不說笑,現在可以賣了嗎?”老鐵匠道:“可以賣可以賣,連這鋪子也是姑娘的了!”少女指着鐵塊對轎夫道:“搬!”四個大漢二話不講,把大鐵塊搬到轎上。少女西西一笑,上了轎子。
八名轎夫咬了牙將轎子頂起來,顯是甚為吃力,一個轎夫竟把嘴唇咬出血來。文劍良實在看不過眼,攔在轎前,對那少女做個揖道:“姑娘有禮了!”少女道:“哎,天生麗質難自棄,又有人垂涎本姑娘的美貌,上來搭訕。聽人說你們漢人比較內斂,原來比我們草原的勇士還坦率!”
怎的稍有姿色的女人都喜歡講這種不要臉的言語?文劍良心中一酸,道:“在下江湖一草莽,豈敢覬覦姑娘美色?只是有一事不明,想向姑娘討教!”那姑娘見文劍良一臉誠懇,眼角掛着憂鬱,倒放棄了遇攔轎者一律懲戒的念頭,正色的道:“公子請講。”
文劍良道:“轎夫兄弟們亦是皮肉之軀,家中有父母妻兒,傷了有人疼惜,姑娘何苦與他們為難呢?”那姑娘道:“這八位乃是知縣派來保護我的護衛,總冤魂不散的跟得我不得安寧。我特地命他們打造了精鐵轎子,不想他們抬着走了整整一日居然沒事,哎,只怪我生的不夠胖。只好加些石頭啊鐵啊的讓他們抬了明日可以告假回家與父母妻兒共聚天倫啊。”她這番話強詞奪理卻又情有可原,誰喜歡連吃東西的時候也有八條漢子在一邊盯着?
文劍良道:“倘他們真的告假,也只是多了些空閑的時間來怨姑娘狠毒,一身酸痛能聚什麼天倫?”那姑娘道:“公子言之有理,明日不能讓他們告假,讓他們就呆衙門裏,讓我的丫鬟看着,誰敢說我不是,就掌嘴。”文劍良苦笑一下,但不準說話總比抬着鐵塊逛街強些,道:“姑娘既然來自草原,騎馬會更合適些。”那姑娘自知文劍良還沒有放棄拯救這些討厭的轎夫,嘴角露出一絲冷笑,騎馬未必便修理不了人。
那姑娘道:“恩。喜歡抱打不平的公子,你怎不為自己肩上的傷口抱打一下不平?”文劍良這才想起自己肩頭適才出了血,現雖已凝固,卻尚未包紮,稍一用力便會滲出血絲。少女扔出一瓶子道:“這是我大遼的外傷聖葯,只有沙場禦敵的將軍皇上才賜的哦。”文劍良接了謝道:“多謝,我倒似攔路求葯的了,多有打擾,在下先告辭。”言罷做了個揖。少女甜甜一笑作別。
天色已暗了下來,文劍良尋了家客棧,脫了衣衫,在傷處塗上膏藥。初時一陣冰涼,甚為爽快,後面卻有些癢,最後是奇癢難奈,猛想起作別時少女的笑,似乎有點不懷好意。不會有毒吧?文劍良憋紅了臉,到最後竟有壯士解腕的念頭。江湖上真的不可輕信人,不相干的人都可能隨時讓你載個跟頭,下次這丫頭別栽我手上。忽聞有敲門的聲響,文劍良道:“請進。”
進來的正是白天的一個轎夫,他朝文劍良道:“我家姑娘說白天錯手給公子的葯,本有兩瓶,想贈一瓶給公子,現在想用卻尋不到另一瓶,現特來要回,另贈公子一瓶解癢的藥粉,說是公子可能用得上。”瞧他哆哆嗦嗦的估計討回這“療傷聖葯”便是要用在他身上。文劍良將藥瓶給他,他又道:“姑娘說這回不會拿錯了,怕公子不信,讓我先試藥。”言罷將他帶來的藥粉途些在臂上,文劍良本來心裏還真在猶豫,沒想到她倒先考慮到了。
這女子心思縝密,以後報仇云云就算了,少去惹她為妙。文劍良道:“代我謝過你家姑娘,就說在下領教過她的高招,甘拜下風。”將那藥粉塗於傷處,還真就不癢了,傷口竟也不疼了。
第二日,到市集買了匹馬,奔四川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