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馬千嬋
這個故事終於講完了,而爺爺就叫——馬大柱。
這個故事,是我十歲的時候爺爺講給我聽的,那時候爺爺八十多歲,已經快不行了,醫生已經宣佈他是胃癌晚期,沒得治了。
我是爺爺最喜歡的孫女,叫馬千嬋,家住在江西省的一個山區里,生於農曆1987年8月15日,正好是中秋節的晚上。我媽說,我剛生下來的時候可漂亮了,明亮的眼睛白皙的臉皮兒,那小嘴就像是電視裏的明星一樣,紅通通的。
我名字的來由有點兒無奈。
我媽生我那天,月亮又大又圓,我媽透過窗戶看見月亮裏頭似乎有個纖細的穿着紅色旗袍的影子在起舞,就認為是嫦娥顯靈,於是就給我取名為纖嬋,希望我長大以後也有個像嫦娥一樣的纖纖細腰,從而側面的安慰一下她那從沒少過二尺三的大水桶;而家族裏的的同輩男子都是千字輩,名字裏有個纖字,正好也諧音。
可是這是爺爺給我去鎮上上的戶口啊,爺爺沒有讀過書,斗大的字不識一個,人家登記戶口的問爺爺是哪個纖?爺爺哪裏知道是哪個纖啊,想回去問的話路又太遠,不回去吧自己唯一孫女的名字又不能這麼馬虎,正在爺爺着急的時候,人家工作人員也不願意等了啊,人家就對爺爺說:
“要不這樣吧,您媳婦生的是女娃子,而你的孫子也是千字輩;以前大戶人家都是叫女娃子千金大小姐的,要不你家孫女就用千金大小姐中的那個千字成不,這也正好能和您孫子的名字搭配?”
爺爺一聽,立馬就樂了,趕緊點頭答應,心裏還美滋滋的想着,千金大小姐啊,我們家也出了個千金大小姐啊!回到家裏,爺爺樂呵的把這件事情告訴大家,我媽一聽,臉就變了色,立馬關門回房,愣是幾個月都沒有理我爺爺。
爺爺臨死的時候還跟我說過,當年他聽了張天師的話,就和良生稀里糊塗的往北走了,可是哪想還沒三個月,就在一個四川的一個叫駝子坡的地方遇見土匪了,土匪把良生和那匹大馬給劫了去,要爺爺去跟家裏人要贖金。爺爺本來就已經很慘了,走回去的路費都已經沒有,然後又聽的別人謠傳自家省里一個叫馬家村的地方遭了瘟疫,方圓五里內的人都在一兩天之內全部死了,有的死在自家的床上、門檻上……。
死的人數都數不清,政府就派了人去善後,可是連棺材都不夠用,更不幸的是,那些去收屍的人,也都染上了瘟疫,為了避免瘟疫的傳播,政府就把馬家村方圓十里內的地域全都封了。
聽到此消息,爺爺心中萬念俱灰,獨自一人乞討南下,餓了就吃樹皮啃草根,困了就偷偷的跑進別人家裏的牛棚里和牛一起睡,也不知有多少次爺爺被當成偷牛的賊被人家打的死去活來……。
直到有一年冬天特別的冷,雪下的蓋住膝蓋了,爺爺又冷又餓,就在快要死在山頭的時候,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姐帶着丫鬟上山來摘梅,看見了半死不活的爺爺,就把爺爺帶回家去,給了爺爺口熱飯吃;爺爺醒了后就在小姐家裏做長工,得到小姐父親的賞識,就把小姐許配給了爺爺。從此之後,這小姐便成了我的奶奶,爺爺才過上了些安定的生活。把這些年,爺爺一直在找可以降服觀音煞的那個高人,一直在找良生,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依舊音信全無。
爺爺講完這個故事的時候,緊緊的拉着我的手,看着我的臉看了好久,然後顫悠悠的從枕頭下把那塊乾坤八卦鏡拿出來給我,要我一定要把這鏡子交給我爸,讓我爸在我出嫁的時候當嫁妝送給我。
我不明白爺爺說的是什麼,我年齡也還小,只知道爺爺說什麼我就得點頭,這是家人教我的。
爺爺見我點頭之後,像是還不放心什麼一樣,眼睛緊緊的瞪着我,許久都沒有閉上,我看着心裏有些發慌,大聲喊叫大人進爺爺的房間。
奶奶最先從屋外走了進來,一摸爺爺的身體,立即哭嚎了起來。奶奶一哭,家裏人就知道了爺爺已經死了,大伯母和二伯母趕緊的拖着幾個堂哥堂弟到爺爺的床邊來,要我們幾個後輩哭,越大聲越好!可是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哭不出來,雖然我很愛爺爺,興許還是小孩子沒有悲傷的說法,看着和堂哥和堂弟哭的那副滑稽的樣子,我竟然一下子沒有忍住,笑了出來。因為年齡小,大人們也就是訓斥了我幾聲不懂禮數。
爺爺死後的三天入藏,這天喇叭鑼鼓震天,在場的每個人都穿着白花花的喪服,家裏人都在忙着給爺爺棺材內放陪葬品,辦理後事,而我就在旁邊拿着爺爺給我的鏡子照着我自己的臉,想着等會要是我爸回來了就把這鏡子交給他。
明黃的鏡子裏清晰的倒映着我的面孔,我覺的好玩,就多擺弄了幾下,而在這個時候,奶奶在百忙中看到我手裏的鏡子,愣了會神,然後一臉我說不上來的表情,趕緊把我拉到門後面,奶奶對我說:
“千嬋,這塊鏡子是爺爺給你的嗎?!”我點點頭。奶奶又對我說,這塊鏡子跟了爺爺好多年了,這是爺爺的護身符,要我還給爺爺做爺爺的陪葬品可不可以?讓爺爺在閻王爺那不受別的鬼欺負。為讓爺爺不在地下被別的鬼欺負,我當然願意把這鏡子給爺爺做陪葬品,我把手一伸,爽快的把鏡子遞給奶奶,奶奶猶豫了會,從我手裏接過鏡子,然後很不自然的沖我笑了笑,說我真乖,等忙完了做肉餅子給我吃。一聽說有肉餅子吃,高興起來,便像個跟屁蟲似的跟在奶奶身後,時不時的提醒一句,就生怕奶奶給忘了。奶奶也讓我跟着。
在奶奶把那面鏡子放入爺爺棺材裏面的時候,我看見奶奶下意識的用鏡子照了照她的面,我就站在奶奶身後,我看見了,看見了當奶奶把鏡子對着她的臉的時候,鏡子表面依舊是明黃明黃的,並沒有照出奶奶的臉!
這是怎麼回事?!是我看錯了嗎??不會的,我明明看見鏡子裏什麼都沒有!我頓時就驚了!趕緊問奶奶:“奶奶,怎麼鏡子裏面沒有照出你的臉啊!”奶奶頓時一怔,僵硬的轉過頭對我牽強的笑道:“傻千嬋,我沒對準我的面呢!”說罷奶奶急匆匆的將鏡子放入爺爺的棺材裏,也不管我,忙着她自己的事情去了。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那些專門做殯葬的人,緩緩的將棺材蓋給蓋上。
“起棺!”
一陣中氣十足的生音在祠堂內響起,餘音漂在房樑上像水波一樣回蕩。做好了一切的準備,爺爺的棺材被八個精壯的漢子抬了起來,緩緩的向著村子外的山上走去,家屬就跟在後面哭。我一心想着奶奶說的要給我做肉餅子的事情,心裏高興的很,哼起來小調子,大伯母聽我哼調子,立馬轉過身來抄起她滿手繭子的大手,在我的屁股上狠狠印了幾個鮮紅的掌印子,這下我哭的比誰都大聲。
因為爺爺是外鄉人,不能埋在村對面的墳山裡,只能埋在村裡人埋葬未滿六十歲而死的短命鬼的白樺林子裏,大人們平時都不准我們小孩子去白樺林裏頭玩的,說裏面邪,以前埋過很多死了的日本兵。現在就算是爺爺入葬,家裏人還是不允許我們進白樺林子裏,我們走到林子邊上的時候,二伯母慌慌張張的跑過來,對我和她六歲的小兒子千順說要我們就在原地給爺爺磕幾聲響頭,磕完馬上回去。
我踮起腳尖往前面看,好像出什麼事情了?好奇心被勾引了起來,我想過去看看,卻被二伯母的眼珠子一瞪!意示我快點回去!
我不滿的扁了下嘴,和千順朝着白樺林里磕了幾個頭,拉着千順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