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換
夜晚,整個侯府都陷入了一場詭異的氣壓之中。
蒲青在路過後院的時候,似乎聽見了什麼聲音,他朝着門口走去,門外有人喊着他的名字。
他起初以為是一隻野貓,不過打開門后才發現,這個野貓卻是嫦熹。
“熹姑娘?你……”
嫦熹對她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你先別出聲兒,是芙蕖告訴我可以在這邊看見你的,蒲青,你告訴我,劉襄那邊是不是有什麼動靜了?”
“你怎麼知道?”蒲青瞪大了雙眼,不過轉念一想,以為是芙蕖:“是芙蕖告訴你的嗎?那個怪丫頭竟然連這個能力都有……”
嫦熹聽蒲青這麼一說,就知道府裏面的確是出事情了。她壓低了聲音說道:“不是她說的,是我自己猜測的,劉襄不是一個安分守己的人,他不會心甘情願的讓劉恆做皇位。他是不是威脅侯爺了?”
蒲青面露難色,這件事情他本應該跟劉章站在同一陣線上面的。
嫦熹有點着急,她雙腿下跪,已經沒有時間再讓蒲青猶豫了。
“熹姑娘,你這是幹什麼?”
“蒲青公子,我知道你對你家少主忠心耿耿,可你也知道如果侯爺為齊王做事情,那麼後果一定很嚴重,在這種事情上面,你不能依着侯爺。我今日來,也就是要幫后也一次。”
蒲青使勁拉着嫦熹,她就是不肯起來,嘆口氣說道:“齊王以哥哥身份威脅侯爺,後天清晨在落鳳坡襲擊代王劉恆。”
“我就猜到……劉襄那個卑鄙小人,怎麼可能成為天下之主!”嫦熹憤恨的握起拳頭:“這次的襲擊必然會是失敗的,之前薄昭早就進宮過一次,多多少少也會預料到一些劉襄的舉動,而且這次他還向周勃借了兵,絕對大有用處,如果侯爺在落鳳坡襲擊他們,非但不會得手,反而會被以刺殺的罪名給處決,這是萬萬不可的事情。”
“那怎麼辦,如果不去,侯爺的母親會有危險。”
“我有辦法,不過……”
嫦熹緩緩抬起頭,然後從包袱裏面的盒子中,取出了一支發簪。
那支發簪是劉章送給她的,在那場雨夜裏面嫦熹摔壞后它就一直少了一顆珠花,不過現在那支簪子上面已經多了一塊紫色的玉石,那是劉盈給她的紫蜀玉,嫦熹把紫蜀玉鑲在了發簪的上面。
“蒲青,在這之前,我必須要拜託你一件事,等我死後,如果侯爺怒氣已消的話,你就讓他埋下我的時候,把這個簪子丟進去。”
蒲青本來想接過,但是聽她說到死的時候,又把手抽了回來:“熹姑娘,你說什麼呢?”
“你應該知道我和芙蕖跟普通人並不一樣,芙蕖遲早會離開,我也就只剩半年的壽命了,我會用我最後的生命幫助侯爺,也請你幫幫我……”
這個夜晚的月光顯得特別寒冷,它灑在嫦熹的身上,儼然把她籠罩在像一片仙境當中。蒲青看着那支發簪,愣了很久很久。
“明天你就跟侯爺說……”
所有的真相都有揭開的那天。所有的真相都會隨時間淡去。
我們不是命運的主宰者,而是轉動者,我們驅使着所有故事的發展走向,但我們終究逃不過命定的審判。
一切都會過去。
一切都會來臨。
一切終將會成為泡影。
一切都有定好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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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鳳坡位於長安城外五十里的山谷間,周圍綠樹環繞,地勢險峻,這也是劉恆他們從代國封地到長安城的必經之路。
東面是劉章帶領的五十個人馬,西面則是劉襄帶領的一百人。
現在天還沒有完全敞亮,山谷間依稀透出了點點晨光,並不清晰。兩路人馬早就埋伏在了東西兩面的山林中,以綠草岩石做掩蓋,悄悄等待着將要路過的代國人馬。
“蒲青呢?你們沒看見嗎?”劉章挨個詢問了好幾個人,都沒有發現蒲青的下落。
“今兒起來就沒看見蒲青大哥,我們一直以為大哥跟着侯爺你呢。”
“罷了罷了。”劉章狠狠的嘆口氣:“如果有情況,我們先行動吧。”
“諾!”
等到了太陽從山谷間冒出頭的時候,西面的道路上面響起了馬車緩緩駛過的聲音。
所有人都提起了精神,劉襄和劉章雖然分在兩面,但是也很默契的朝着馬車的聲音看去。
果然,劉恆的人馬終於來了。
劉襄心裏暗暗的笑着,跟他預想的一樣,劉恆這人太過低調,所以隨身帶的侍衛僕人加起來一共不過五十個人,區區五十個人馬,還沒有重兵和武器,別說劉章了,就單單隻有劉襄的一百人就足夠了。
劉襄以火摺子為信號告訴劉章可以動身,劉章眯眼看去着空蕩蕩的山谷,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因為劉襄太過於自信,所以還沒有等到原本預定的時間裏就直接沖了上去。
劉襄領着一半的兵馬一同把劉恆給包圍住,並且發信號讓劉章現身包圍。
劉恆的馬車頓時停住,周圍的侍衛也都拔起了尖端對着洶湧而來的兵馬。
“代王,小心!”
“快!圍住!保護代王!”
劉章不動聲色的隱藏在後面,面對劉襄再三的催促,他也拔出了長劍。
“侯爺,怎麼樣,要動手嗎?”
“沒別的路了,動手吧!”
劉章從東面而下,但是正當他想要突破重圍幫助劉襄的時候,周圍突然從北面湧出來了大批的人馬,將劉章和劉襄隔絕住。
三支隊伍就這樣扭打在了一起,遠處的劉襄和劉恆的兵馬已經開始了正面的廝殺,噼里啪啦的刀劍聲迴響在整個寧靜的山谷裏面,就像是突然闖入了聖地的惡魔,那種聲音讓人毛骨悚然。
劉章騎在馬兒上,覺得遠處的馬車有點奇怪,雖然他們口口聲聲的喊着保護代王,但是卻沒有人真正靠近馬車保護着。
顯然,劉襄也注意到了這個事情,不過他心思不深,只是想着劉恆可能在後面的馬車上,並沒有料到這是早就設下的埋伏。
“哥!快回來!”
他駕着馬兒奔向要追着劉恆馬車而去的劉襄,心裏那種隱隱不好的預感正在膨脹,好像即將快要爆炸了。
就在這個陷入了亂七八糟狀況的時候,劉章聽見從不遠處傳來了馬蹄聲,那是一支只有七個人馬的隊伍。
他們跑在劉章的前面,直面追趕着劉襄。
“侯爺,我來了!”
“蒲青!你去哪兒了?”
蒲青從劉章的後面趕來,他使勁甩了一下馬兒的韁繩,騎到了劉章的前面,兩隻馬兒撞在了一起,終於停下。
劉章生氣的跳下馬背:“你做什麼?!”
蒲青也跳了下來,他拽着馬兒的韁繩,臉色非常不好:“侯爺,前面你別去了,熹姑娘在那裏,她會解決一切的。”
劉章的腦袋像是被閃電流過一般,他拽過蒲青的衣領:“你說什麼!”
蒲青沉沉的嘆口氣,嘴邊是難以啟齒的沉重:“齊國那邊我已經安排好了,老婦人安然無恙。熹姑娘早就料到今天這裏會有埋伏,所以才親自過來的,她說……她要用性命還你這一生……”
“還我一生?……”
劉章一瞬間覺得自己膝蓋發軟,他不知道這種無力的感覺從何而來,他的目光定在了遠處那一波僅僅只有十個人的隊伍中,領頭的是個長發的姑娘。
她的墨發散在空中,瘦弱的身子在馬背上搖搖欲墜,但她揮着馬鞭的動作並沒有停止,瘋狂的奔向劉襄的隊伍去。
“除了熹姑娘以外的九個人,是我給她的。我也不知道她要做什麼,不過聽她那個口氣,應該是死路一條的辦法了……”
蒲青再次回頭的時候,劉章已經跳上了馬背,他一扯韁繩就開始奔走,全然不顧蒲青的阻攔。
“熹兒……你到底想幹什麼!”
劉襄見後面有兵馬有追上來,以為是劉章的人馬,但是沒過多久,劉襄漸漸發現了緊追在後面的劉章只是孤身一人,這才知道原來是敵軍。
他們就像正在上演的一個貓捉老鼠的遊戲,就看誰先捉到誰。
不過,他們都輸給了劉恆。
此時的劉恆和竇漪房正坐在馬車上面,他們非常冷靜的看着衝過來的劉襄的兵馬。不過讓他們詫異的是,跟在劉襄後面的嫦熹。
她並沒有穿男裝,一襲的月白色輕衫,腰間繫着紅色的腰帶,遠遠看去就像雪地裏面蜿蜒的一條血印。
劉恆一聲令下讓侍衛們包圍了馬車周圍,這樣的人數並不少,劉襄應該很難突破重圍。
緊急剎住的的馬蹄盪起了漫天的灰塵,劉襄接着發出了一個信號,留守在山坡上的士兵們開始拿出了弓箭,對準了劉恆射去。
這一切似乎都是在嫦熹的意料之中,在所有人對突如其來的淋下來的箭慌張不已的時候,她很冷靜的騎着馬兒奔向了劉恆的馬車那邊。
由於周圍的侍衛們保護着,嫦熹尚且躲過了射來的箭。
“熹兒!熹兒——”
劉章揮着長劍打掉了周圍射來的箭,他的目光收緊在嫦熹孤零零闖入馬車的身影。
等等我,等等我……
他從未覺得兩人之間的距離可以這樣的遠,明明這樣的距離,他曾經可以伸手將她攬入懷中,用他寬厚的肩膀擋住她瘦弱的身體。
嫦熹感覺到了劉章的喊聲,這是一句久違了的‘熹兒’。
她輕輕的抿嘴一笑,在清晨陽光投射下,她的整個笑容隱沒在柔和的光線中,美的不可方物,就像劉章最初看清她樣貌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