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回: 誰憐我為黃花病

第九十一回: 誰憐我為黃花病

等醒來不知是幾日之後的事情了.感覺有溫熱的湯水滑進我的嘴中.我全身酸軟的連撐起腦袋的力氣都沒了.隨之是嗆鼻的血腥味瀰漫而來.我悠悠的睜開眼.忍不住低咳了一聲.只是喉嚨乾澀的很.發不出半點聲音.看着熟悉的場景.我一時說不清是欣喜還是失落.

纖雲正拿着調羹攪着手中的一碗雞湯.不覺欣喜的向著外間喊道:“姑娘醒了”.一面遞了湯碗給弄巧.探身上前扶我坐起.

先是蕭繹進來把脈.說這次好在有驚無險.只是孩子胎中帶虛.有些氣急之症.以後只怕要多費些精力.后來又囑咐了幾句.俯身開了方子回太醫院煎藥.

他剛離開.烏拉那拉氏便掀簾走了進來.看我掙扎着起身忙笑道:“你現在身子弱的很.只管好好躺着.不必多禮.昏睡了這幾日.再不醒貝勒爺只怕要急壞了”.

我忙故作羞澀的笑.“福晉說笑了”.

“先去通報貝勒爺”.烏拉那拉氏在床前的圓凳上坐下.笑着對身側的丫鬟道:“也喊了嬤嬤把小阿哥抱過來.說來也要他們母子先見一面呢”.

片刻便有一嬤嬤抱了一個絳紅色襁褓小心翼翼的走進來.先是向烏拉那拉氏行了禮.得了示意這才將孩子抱到跟前.我掙扎着起身將他抱進懷中細看.他生的那樣小.就連身上的皮膚都是皺皺的.在我懷中輕輕的摩挲.發出弱弱的嗚咽聲.我一時忍不住笑了.眼中卻滾下淚來.“怎麼生的這樣弱.貓兒一樣”.

“畢竟是早生了幾日.養養就好了”.烏拉那拉氏也探身上前看着笑道:“貝勒爺給他起名叫弘曉.從的是弘字輩.你也是個有福氣的.頭胎就是阿哥”.

“奴才的福氣是福晉給的”.

正說著卻見四阿哥探身走了進來.先是就近看了看我的臉色.方才笑道:“睡了幾日.氣色倒是好了許多”.他輕笑着.笑容里是濃郁的疲倦和欣喜.

“已吩咐了丫頭們.若有需要的只管拿了對牌去領.有幾株天山雪蓮早幾日便已送來.用來產後進補是最好”.烏拉那拉氏扶一扶簪在髻前的海棠翡翠步搖垂下的一串流蘇.卻看向我.“到底是沒有生養過的.這樣抱他.孩子容易吐奶”.一面說著接過孩子抱在懷中嫻熟的哄着.

她臉上的神色慈祥而安靜.如同抱着的是自己的孩子.直到弘曉蠕動着嘴唇微微的睜了眼.她才笑着輕輕的擎到四阿哥面前笑道:“來.也讓阿瑪抱抱”.

因為我身子虛弱.每日各種參湯補着.故而月子期間一直卧床休養.弘曉由保姆看顧.或許是早產的緣故.加之又有哮喘.他自出生便藥石不斷.我雖心疼.卻也有些力不從心.反倒是烏拉那拉氏.比我這個親娘還要用心.有一次弘曉染了風寒.她兩日兩夜來衣不解帶的守着.直到病癒方算作罷.

想來她不過剛剛二十五六的年紀.卻因小產落下病根再不能生育.其中的苦楚我自然無法體會.可每每看到她懷抱弘曉時流露出的舐犢之情.雍容華貴的容貌掩不住深深的孤獨和落寞.只叫人覺得分外的心酸.

弘曉比旁的孩子出生多了幾分不易.又這樣的多災多難.四阿哥待他也較其他的幾位阿哥多疼愛些.時常帶了蕭繹過來.詢問病情.

說到我的離開.烏拉那拉氏只說四阿哥在府.多有不便.不如安排我在他伴駕出塞時.我正擔心弘曉病弱.聽此便也欣然同意.因想着是離開在即.與四阿哥更是一刻也不想分離.

而後七月驚鴻生下一子.取名文雋.剛生下便極為的俊秀無雙.因為是長子.柳汝生特將他寫入族譜.驚鴻夫人的位子是坐穩了.也算是去了我的一樁心事.

八月的酷熱已經是強弩之末了.中旬康熙出塞巡視.點了幾位阿哥隨從.留了八阿哥監國.十三或是聽了我的話.只推說身子不適.藉機歇在了府里.只可惜皇輦離京不過十日.宮中竟爆發了水痘.不過短短數日.年幼的十八阿哥就熬成了惡疾.因着他聰明伶俐.最得康熙喜愛.八阿哥為此免了朝事.日夜不歇的守着.卻已經是回天無力了.

即便我早知道十八阿哥會在一廢太子間丟了性命.只是此刻卻也止不住懷疑.夏末不該是水痘的好發之季.這病來的真是蹊蹺.然而這些我都無暇顧及.一來我忙着離開的諸事.二來.弘曉身子弱.我生怕他也不慎染上了.

可是一切卻再次出乎意料.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初二這日.我清楚的記得那一天下的是入秋的第一場雨.天剛微微亮.卻冷得很.我陪着烏拉那拉氏一眾看八阿哥的心腹阿靈阿.帶領殿前的御林軍將四貝勒府團團圍住.一廢太子的的紛爭比我預想的提前拉開了序幕.

我心中既忐忑又無措.雖知四十七年的一廢太子.然後四阿哥.十三阿哥又是因何受得牽連.卻早已據不可考了.因是皇宮秘事.外人並可知.整府便這樣心急如焚的等了數日.四阿哥才被送回了府.因他未過而立.素日裏並沒有蓄鬚.只是他此刻鬍鬚荏苒.眼中佈滿血絲.是少見的落魄.一入府便進書房中再未出現過.

初秋的雨陰寒無比.淅淅瀝瀝下了數日也未停歇.我是等了兩日才去見他.他身姿筆挺的坐在書案前.桌上攤着一本《金剛般若波羅蜜經》.眼神低垂着.卻又如同穿過那厚厚的書本看向旁處一般.臉上的神色分外的恍惚.

我心中不忍.不覺迎上去柔聲輕喚了一聲.“貝勒爺”.

“你怎麼來了.外面的雨還下着嗎.”.

我輕輕的點點頭.滿腹的話想問卻不知如何開口.正猶豫間卻聽他低聲道:“李四娘當年藏的那封密函找到了”.

我驀然一驚.“什麼時候的事.”

“這次出塞巡視.依舊按照慣例去了科爾沁草原.有人求十三暗中帶了一封信給蒙古親王.以我的口吻.請求科爾沁親王在皇阿瑪面前舉薦十三為太子.下綴有我的私印.可惜信還未及送出.便叫老八帶人當場逮個正着”.

“十三爺怎麼這樣大意”.我定定的看着他.心緒驀然一轉.“托他傳信的那人.難不成是清芷格格.”.

他微微頷首.“十三隻說是偷了我的私印.皇阿瑪自然不信.將我們一併押了回來”.

其實細想清芷格格母兄已沒.府中又無靠山.她剛剛生產.便是不為自己.只為了孩子日後的前程.投誠九阿哥.陷害十三.亦並無難以理解之處.

“信寫了三四年.怎麼這時才拿出來.信既然是舉薦十三爺的.想必也痛數了太子爺的罪狀”.我冷冷的輕笑一聲.靜默片刻.“十八阿哥好端端的沒了.會不會叫人查出來原是太子爺背後搗的鬼.”.

他稍顯遲疑的頓了頓.卻是提眸看着我.“你想到了什麼.”.

我沒有說話.收了視線去看窗外的細雨.淅淅瀝瀝的滑落在屋檐下.此刻卻也無端端的感到惶恐.雖然知道前路如何.只是連他都被牽連了進來.看這仗勢.不知道一廢太子是怎樣的一場風波.

細雨霏霏下了幾日.四阿哥的神情一天勝似一天的沉重.直到府上解禁后我才暗中打聽了.原來十三自回來便跪在雨中請罪.茶水不進染了風寒.身子已經虛弱至極.再熬下去只怕要丟了性命.或許是覺着自己讓康熙失望.又不能說出實情.只能採用這樣近似自殘的的方式贖罪.

四阿哥派了數人去勸.皆是無功而返.卻始終不願我插手.我知道他的擔憂.李四娘那封私信的出現.遠不會只是陷害十三受禁那麼簡單.連着我隱瞞的身世或許都一併會被查出來.

這一日.我瞞了四阿哥遞了私信給戴鐸.約他在霜遲的酒樓里見面.到時他已經等待許久了.我借故支開了纖雲.向他問了些十三的近況.一番交談下來.才知事情遠不是想像中的那樣樂觀.

我攥着腕上的扭絲銀鐲猶豫了片刻.許久.才又緩緩開口:“先生有沒有好法子.能瞞着四爺.讓我到十三爺府上去一趟..”.

他面上的神情格外的莫測.眸子一動.搖頭道:“四爺暗中打聽過.納蘭侍衛做十三爺的監管.是太子爺薦的主意.只怕是用意匪淺吶”.沉默一瞬.他輕聲道:“奪嫡之爭是聖上的家事.一家子骨肉至親.再不濟也不會丟了性命.姑娘若執意趟這渾水.是要有去無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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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知伶俐不如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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