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一物降一物

第四十八章 一物降一物

看完幾個房間甲骨龜殼的夭夭小心翼翼站在商朝門口,看到滿地的散亂書籍,以及坐在床上那個眉目如畫的妖冶男人,怯生生不敢進門,低下頭她看到一大堆書中既有英文版奧古斯丁的《上帝之城》,也有她依稀能艱難認出的《楞伽阿跋多羅寶經》,而她腳下就有一本殘破不堪的《卜筮正宗》,她不清楚世上怎麼會有這種人,但最讓她觸目驚心的卻是牆壁上一幅楷書,二十四字,一勾一畫中規中矩,既沒有行書那種行雲流水的流暢感,也沒有草書那種龍飛鳳舞的張狂,每個字都平緩端正,甚至謹慎到一種讓人窒息壓抑的境界。

“只一個俗念頭,錯做了一生人;只一雙俗眼目,錯認了一生人。”

夭夭說不上為什麼,以她的閱歷和城府也說不好這幅字的寓意以及用筆,但她硬是因為這一幅字一個人和一地書而不敢踏入這間房子。

“果然是個靈氣的孩子。”商朝冷清的視線轉作欣賞,他始終憎惡跟俗人濁物打交道而喜歡用他話說就是“身上有骨子空靈氣息”的人相處。

“夭夭,進來,別怕,這個傢伙叫商朝字殷墟,別看一副神鬼兮兮世外高人的模樣,其實就跟我一樣是個需要每天啃些五穀雜糧的普通人,一天不吃飯照樣會餓、一個月不打架也會手癢,看書遇到不懂的問題當然也會跟夭夭一樣屁顛屁顛跑來問我。”陳道藏笑道,招手示意夭夭進房間。

商朝搖頭輕笑,既然這個整天就喜歡對他幹些落井下石勾當的死黨都這麼說,他也只好配合地朝夭夭做了個鬼臉。

陳道藏忍俊不禁,還真是難為了商朝這廝,雖然嘴上說這鳥人無非是個四肢不發達頭腦也不簡單的普通人,可這些年一個人想事情的總覺得商朝令他驚艷甚至會有崇拜,可每次見面,這種生疏的驚艷和敬佩便會一掃而空,甚至他都能夠掌握主動權。

樓下一戶人家剛做完晚飯,看到商朝陪着陳道藏和夭夭下樓便招呼他們一起吃飯,一對中年夫婦加一個豆蔻年華的女兒,盛情難卻,夭夭本以為這個漂亮男人會驕傲地拒絕,沒想到他卻拉着自己和陳道藏就徑直坐下來,很不客氣也很不見外地幫他們盛飯,吃飯的時候也跟那對在杭州城再普通不過的一家人很投入地聊天歡笑,夭夭低頭吃飯,她那顆小腦袋裏滿是疑惑。

“看看運河。”吃完飯陳道藏拉着夭夭的小手走出院子,商朝搖了搖頭最終還是尾隨其後。

走下馬路旁的水泥階梯來到運河畔,幾艘水泥船穿梭在水質骯髒的運河之上,商朝其實並不喜歡近在咫尺的運河,因為從河面吹來的風太過油膩,有潔癖的他杜絕一切讓他感到骯髒的事物,所以在這棟即將被拆除的院子裏居住了十多年他卻只有寥寥幾次來到運河畔。

夭夭極少有機會看運河,小孩子見到有趣的新鮮事物自然雀躍不已,陳道藏這個時候接到一個電話便跑到遠處,留下商朝和夭夭這對氣質上很像父女的一大一小,商朝站在運河邊望着運沙船怔怔出神,夭夭則蹲在河邊小心翼翼把手伸入運河。

“送你。”

商朝彎下身,把手中那枚被他摩挲得異常圓潤的龜甲遞向夭夭。

夭夭睜大眸子,怯生生從運河抽回手,悄悄在衣服上擦拭了幾下,卻沒有急着去接過那枚珍貴的龜甲,只是瞧着並不像開玩笑的商朝,這個才見了一面的陌生大人。

“一個孩子是不該有這種眼神的。”

商朝把那古拙枚龜甲輕輕放在夭夭手中,蹲下來,望着運河對岸的一排老舊房子,自言自語道:“我清楚記得奶奶第一次見到道藏的時候,也是這麼說的。”

夭夭蹲在他身邊,不知所措,像個正常孩子。

“收下吧,我聽道藏說你要做他的媳婦,這枚龜甲就當作我未來的紅包吧。”商朝輕笑道,“我從不施捨,也不會無緣無故送人東西,所以你”

“聽說過‘智者能與世宜,至人不與世礙’嗎?懂這句話的意思嗎?”商朝笑問道。

夭夭握着那枚龜甲搖頭,她雖然很有語言天賦,但不代表她已經成熟老道到理解很多成年人都不明白的哲理。

“一個人不管有多麼鶴立雞群的才能或者超拔流俗的氣質,要想活得久一點,活得沒有負擔一點,就得刻意地去安分守己一點,學會收斂,一塊到處發光散熱的金子也許會刺傷一路的廢銅爛鐵,沒聽過那句話,總被教育過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吧?我的意思是像我們這類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人,很多時候要學着如何跟人相處,一堆人擁擠在一起未必熱鬧,可一個人獨處再強大的人也會孤單,你說呢,夭夭?”商朝柔聲道,帶着感慨的語氣。

似懂非懂的夭夭點點頭,看這個比女人精緻比女人嫵媚的男人不再感到敬畏,因為她感覺到他身上有一股跟道藏相似的味道。

“女人分為愚蠢、普通、精明、聰明和智慧五個境界,很多智商不低情商很高的女人卻只能做精明的女人,很可惜,我也不希望道藏身邊有機會智慧的女人只是聰明,所以我才跟你說這些話,很多大人聽到你說要嫁給道藏也許會覺得那是孩子氣的笑話,可我不會。”商朝輕笑道,河畔的風輕輕拂面,雖然氣味談不上好聞,可似乎也沒有他預想的那麼糟糕,這就像酒精過敏的他第二次被道藏拉着喝酒,結果發現酒其實也不是那麼洪水猛獸不可接觸的東西。

夭夭輕輕張大嘴巴,似乎是在驚訝商朝對女人的劃分。

“想知道為什麼我會跟你男人在一起這麼多年嗎?”商朝輕笑道。

夭夭乖巧地點頭。

“一個男人要成功,需要幾個稱得上兄弟的朋友,要極其成功,則一路上需要很多比自己強那麼一點的敵人,但想要站在萬人之上,必須超越自己,戰勝自己,還有顛覆自己。最後一點,很多人根本不懂,也更做不到。道藏似乎看起來沒我的腦子那麼變態,論武力更比不上另一個叫融子的傢伙,論相貌論家世更是比不得很多紈絝啊公子啊小白臉之類的人,可為什麼,偏偏就是這個人,讓我覺得可怕、甚至連我奶奶都不肯讓我跟他過多接觸呢?”商朝眯起眸子,看到夭夭錯愕的表情,露出一個笑意,“天機不可泄露,你還小,有的是時間和機會,慢慢去發現吧。”

商朝轉頭,瞥向遠處打電話的陳道藏。

會心一笑。

“那幅字是誰寫的?”夭夭好奇道。

商朝眼神一黯,輕聲道:“一個去世前就幫我父母給我取好名字的老人,一個讓我奶奶惦念一輩子的男人,或者我該直接叫他爺爺吧。”

………………

回到小區,媧剛好從菜市場買菜回來,從媧手中拿過蔬果,突然看到皇甫徽羽蹲在樓下一處花壇聚精會神地發獃,陳道藏走過去一看,才發現這孩子在觀察一隻蝸牛,早清楚他到來的小女孩不動聲色自顧自地看那隻蝸牛,見陳道藏似乎沒有馬上離開的樣子,她許久才恍然道:“你來了啊?對了,你知道蝸牛怎麼吃東西嗎?爬行這麼慢的東西怎麼生存呢?”

“大致是靠它的唾液吧。”陳道藏笑道,他高中生物成績寒磣的很,而且對蝸牛的習性了解遠沒有法國蝸牛大餐來得清晰。

背對陳道藏和媧的皇甫徽羽露出一個不屑的輕微笑意。

“蝸牛的唾液大致等同濃度是4%的硫酸溶液,可以在捕獲的獵物硬殼上輕鬆打開一個洞,然後吸食獵物軟骨身軀。”站在陳道藏身後的媧平靜道。

皇甫徽羽微微皺眉,卻沒有說什麼。

“媧,我去買包煙,你先帶徽羽上樓,晚飯差不多可以做了。”陳道藏把菜交給媧便跑向小區門口的小賣部。

陳道藏一走,皇甫徽羽便起身,一臉貌似很燦爛微笑的跟着媧上樓。

“姐姐,我見過你水缸里的銀蛛,很可愛,我也想養,你覺得我適合養哪種蜘蛛呢?”皇甫徽羽背着沉重的書包,聲音略帶稚嫩。

“食鳥蛛。”如同一個年輕家庭主婦拎着蔬果上樓的媧平淡道。

“哦,就是那種據說能夠長到10多厘米、織網可以承受300克重量的兇悍蜘蛛?我也覺得這種蜘蛛很不錯呢,我還知道曾經有人在墨西哥有一張食鳥蛛的大網竟然將18米的大樹遮蔽掉四分之三,可是姐姐,那你會不會覺得它太危險了?”皇甫徽羽一臉純真歪着腦袋問道。

“比起人,別說食鳥蛛,哪怕是澳大利亞的毒水母或者中美洲的毒劍蛙,都算安全。”媧淡然道。

“那姐姐你見過食鳥蛛嗎?”皇甫徽羽一副不明白媧這句話深意的單純模樣。

“見過。”

媧冷笑道:“我見過一張網,是你說的兩倍。”

“可是姐姐,如果我沒有記錯,食鳥蛛只生活在美洲叢林吧?”皇甫徽羽那張燦爛的笑臉直直面對媧。

媧第一次正視這個心機深重的孩子,笑意玩味道:“事實上蜘蛛是種很美味的食物,尤其是肥碩的食鳥蛛。”

皇甫徽羽頓時泛起一陣雞皮疙瘩,毛骨悚然,原本無比輕鬆的笑容也僵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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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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