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 48 章
鮑二家的笑着彎腰拾起衣服,往牆角那扇折起的屏風后躲。鮑二家的沒多想,以為璉二爺有情趣,叫人準備酒菜之類的。她一邊躲一邊笑罵璉二爺莽撞,“二爺好討厭,叫人來,好歹提前知會一聲呀。”
賈璉嗤笑一聲,事到如今,鮑二家的竟仍然恬不知恥!
賈璉聽見門外的腳步聲,眼珠子一轉,“你且躲好了,不必穿衣。”
鮑二家的喜滋滋的偷樂,璉二爺就是璉二爺,風流俊俏,玩的把戲也新鮮,可比過寧府那兩個沒用的了。
鮑二家的屏住呼吸,正美滋滋的呢,忽見倆身影往這邊衝來,嚇呆了。倆嬤嬤移開了屏風,見着赤條條的鮑二家的,皆是一驚,上手就捆住了她。鮑二家的這才反應過來,嗷嗷的喊璉二爺救命。倆婆子嗤笑,一人一手壓着鮑二家的到賈璉跟前,用腳一抵鮑二家的膝蓋后,鮑二家的噗通跪在地上,前胸那倆玩意兒順勢晃蕩了兩下。
賈璉瞟一眼她,別過頭去。
“二爺,您什麼意思,剛才您還——”鮑二家的想說是賈璉勾搭她脫衣服。話未說完,先被封了嘴。若說如今的下人們做事能這般麻利,絲毫不拖泥帶水,全仰仗賈母往日教導有方。
賈璉腦子裏毫無意外的再次閃過賈母的樣子,內心肅然起敬了。老太太當真厲害啊!
“二爺,怎麼處置她?”來旺媳婦問。
賈璉剛想說套上袋子送去賈母那裏請賞,話到嘴邊,他突然猶豫了。這樣子送過去,倒閑着他有些做作,急於表現自己似得。賈璉右手托着下巴,琢磨了會兒,來了主意。
“這樣,給她套上袋子,連着衣服一併丟到寧國府去,看他們怎麼有臉說。出西角門的時候,你們記得叫幾聲鮑二家的。”
來旺媳婦會意,轉頭去找布袋子。鮑二家的跪在地上鬼哭狼嚎,到嘴邊卻只能發出嗚嗚聲,臉憋得通紅。
賈璉嫌她煩,兀自捧着賬本去了裏屋。
鮑二家的眼定定的看着璉二爺身影消失,眼淚嘩嘩的。失算,失算啊!
傍晚,賈璉果然等來了賈母的消息。王熙鳳剛回來,尚且什麼都不知。賈璉樂呵呵的哼着小曲兒往外走,一見是她,毫不避諱的在王熙鳳臉上親了一口,而後邁着輕快的步伐往外去。
王熙鳳愣了,緩了半晌回神兒,抬手摸了摸被賈璉親過的臉,臉頰突地紅了。“二爺今兒個是怎麼了,吃錯藥了?”
平兒和幾個丫鬟才剛別過頭去避免看着,這會子都臉紅的低頭伺候奶奶進屋。平兒一邊打水給王熙鳳擦手,一邊笑道:“二爺心疼奶奶是正經事兒,該天天天如此。”
“小妮子找打!”王熙鳳口上笑罵,臉上卻是喜滋滋的。
“今日求那簽真好。”王熙鳳說罷,將解簽語展開,又讀了一遍,“天降祥瑞,拂照全家,人丁興旺,永葆富貴。”
平兒笑着點頭,也瞧了瞧,“也不知這祥瑞指的什麼,能拂照我們全家。”
“我看是老祖宗。”王熙鳳笑哈哈道,話里多數是有拍賈母馬屁的成份。
平兒想想,倒覺得真是。這個家若是沒了老太太的管教,只怕早敗成破落戶,哪還有今日的興旺。
“洗把臉,也去老太太那去。”王熙鳳笑着放好解簽語,預備一會兒先給老太太,討個高興。
平兒去舀水,出了門就見門口幾個丫鬟唧唧喳喳的,一見她來了,都不吭聲的散了。平兒知道有時,叫來叱問,得知今兒個二爺做了一件好事。平兒笑了,替二奶奶高興,趕緊把話傳過去。
王熙鳳半信半疑:“就他?沒有不偷腥的貓,我才不信呢,別是他強了人家,人家不願意。”
“怎麼會呢,我問過了。鮑二家的進門尚不足一盞茶的功夫,她自願脫了衣服勾搭二爺,二爺可一直是衣衫整齊端正的,這麼短的時間內做不得手腳。”
王熙鳳點頭,平兒不說,她也想到了這一層。只不過賈璉那廝真能學好了?往日他偷腥,什麼女人的布兜、手帕、香包,王熙鳳沒少發現這些物什。每次打打鬧鬧的,他都說改過,到頭來還不是一樣!
王熙鳳不是不相信,是實在是不敢信了。
她剛到賈母處,就聽珍珠說:“二奶奶來得巧,大老爺、大太太和璉二爺都在呢。”
王熙鳳笑着拉住珍珠:“什麼事,這麼熱鬧?”
“二爺打了寧國府的臉,老太太高興,特意叫老爺太太來誇獎他呢。”
王熙鳳笑了笑,理了理衣裳,滿面春風的進屋請安。另高興地奉上了解簽語,只管說賈母就是那天降的‘祥瑞’。
賈母笑了,倒還真稀奇這簽上的話。看來這紅樓里不能小瞧算命的,比如那一僧一道,玄之又玄的東西在這個世界或許是真的存在的。馬道婆被她提前處置了,如今唯有賈代儒的孫子賈瑞那兒,有可能見得着那跛腳道人。若真能見着,賈母琢磨着她還真有個問題問一問這世界的高人。
“說得真好,咱府里虧得有老母親的拂照,不然兒孫們此事不知怎麼樣呢。”賈赦笑着附和,跟風拍馬屁。說好話總是沒錯的。
賈母瞥一眼他,笑了。“如今你兒子也爭氣,你要好生做官。”
“兒子心裏清楚着呢。”賈赦彎眼笑,他扒拉手指算了算,“也不知二弟他到沒到陝西。”
“到了,自然有回信。”賈母道。
“回信?”賈赦反問。
賈璉笑着解釋道:“同二老爺一道去的,還有咱們府里的置購貨物的小商隊。人不多,統共二十幾個。一則可送二老爺安全到陝西,二則順路進些皮紙回來買。”
“皮紙?”賈赦不甚懂這些,又問。
賈璉笑道:“糊窗戶用的,陝西特產這個。我院裏有小廝老家是那邊的,偶然聽他提過。咱們這的糊窗紙脆生,春夏交替時,貼薄了易破,厚了太不透風。而這種皮紙最適宜糊窗用,紙質柔韌,薄而多孔。”
賈赦點頭,對賈璉越加另眼相看:“你這孩子知道用心了,不錯。”
王熙鳳聞言敬佩起賈璉來,沒想到她家的爺們也中用。王熙鳳心中禁不住燃起一股驕傲感,特別是在聽說他抵禦女色之後,又干出實事兒的情況下。自家爺們有出息,倒比自己逞強出風頭還要高興呢。
賈璉似乎被王熙鳳的喜悅所感染,轉頭看眼媳婦,偷偷對其笑了下。
王熙鳳歡喜感油然而生,兩側的臉頰不禁熱辣發燙了。
寧府來人了。
眾人聞言,正襟危坐,都緊張的看向賈母。榮寧二府關係放冷,賈璉這回丟了個赤身的鮑二家的回去,無異於將寧國府羞辱到家了。這鮑二家的是她們寧府蓉大奶奶派來的,丟人一遭丟!
正常人碰見這事兒,老實的悶聲關上自家門,悄悄地處置了就是。偏寧國府從來都不是正常之列,竟派了賈蓉來評理。此刻,人就候在賈母的花廳外。
“母親,這人是見還是不見?”賈赦皺眉問,不知何時起,他打心眼裏嫌棄寧國府來。
賈母嗤笑:“當然不見!本來腌臢的是他們,事實清楚,勿需再理論。都別髒了身,打發當事的兩個嬤嬤去回他們就罷了。”
賈蓉等了半天,就等來倆身份低賤的嬤嬤來糊弄自己。他心裏不爽快,卻也不敢在寧府造次。賈蓉悶聲帶着人回了寧府,在他老爹賈珍跟前添油加醋說了一頓。賈珍氣得鬍子都要燒着了,他無處撒火就先拿榮府派來的倆嬤嬤撒氣。
“你們璉二爺強霸我府中的婢女,如何交代?”賈珍問責。
來旺媳婦面色不卑不亢,口氣冷靜的回賈珍:“不知珍大老爺聽那賤婦如何辯解的,奴婢們當時都在,火眼金睛真真的看着呢。鮑二家的一進屋就把衣服脫了乾淨,驚得二爺直叫人呢。”
“胡說,分明是你家二爺威逼於她!”賈珍拍桌吼道。
來旺媳婦笑:“衣裳是她自己的,也是她主動脫得,我家二爺不曾動手強迫過她。再者說這鮑二家的明知道我們璉二奶奶不在,奴婢們叫她放了東西走就是,是她非主動跑到璉二爺跟前去,不是她存着壞心思,還能是誰。”
來旺媳婦講話不帶問句,全部是陳述,顯然不管賈珍怎樣認定,他們榮府認定的事實就是事實,無法改變。
來旺媳婦講完這些,勉強給賈珍行了禮,這就告辭。賈珍不服,要留她下來評理。來旺媳婦冷着臉立在那裏,一動不動的聽着。由着賈珍怎麼撒潑耍橫,怎麼聲勢嚇人,她同那位同來的婆子就那麼站着,木然着臉,好似什麼都撼動不了她們一樣。
賈珍就像是對着兩個死物在撒氣,越撒氣反而越火大了。無奈之下,只得放人。
尤氏早看不上鮑二家的在府內風流成性,到處勾搭。若非鮑二家的與賈珍有一腿,她早把這個賤婦亂棍打出去。今有機會,尤氏上前獻言:“老爺,鮑二家的不能留。”
賈珍瞥一眼尤氏,似在看個妒婦一般。
尤氏被這種目光羞辱的更來氣,她堂堂夫人至於跟個奴才吃醋?“榮府大搖大擺的送人回來,里裡外外都在傳她不檢點。再留,恐怕外人都以為咱們榮府是個養娼的淫窟。”
賈珍聽此緣由,方知自己誤會了尤氏。“那就打發了吧。□□府那邊不能就這麼算了!”
尤氏蹙眉,驚訝的看着賈珍。她再了解不過那個鮑二家的,是她放騷,跟榮府什麼干係?以往的恩怨不說,就今日此事,絕不會是榮府的錯。人家璉二爺改好了,還不行么?
“多打發些銀兩給他們夫妻,走之前叫他們夫妻好好申訴冤屈。”賈珍說罷,背着手去了,房裏還有個俏佳人等着他。春宵苦短,他可沒功夫把時間耗費在這些沒用的破爛事兒上。
三日後,京城大街小巷流傳出一段惡住欺奴的醜事來。傳的是榮國府的璉二爺強霸寧府小管事之妻的風流事兒,據說璉二爺事後反咬一口,反將他們夫妻逼出京城。
流言不需要真相,只需要故事中的一部分引起大眾的共鳴即可。口口相傳的多是京城內無財無勢的窮苦百姓。她們更願意選擇相信是惡官欺霸了弱勢的窮苦人。
賈璉為此事氣得兩日不出門。王熙鳳幾番勸慰無用,哭喪臉來求賈母做主。
賈母沒當是個大事兒。賈璉這種問題在也不是沒有過,屬於被冤枉掛牆頭的類型。
王熙鳳當賈母萬能,誠心求法子。邢夫人近來與賈璉夫婦的關係緩和許多,趁機也出聲幫忙說一嘴。
賈母笑着搖頭:“當我老婆子是齊天大聖會七十二變?這事兒我也沒辦法。”
“怎麼會,”老太太您不是一直主意多,處置人一套套的么?王熙鳳心裏問這些話,嘴上沒敢說出口。
賈璉聽王熙鳳的話,候在外屋,半晌裏頭有動靜,忍不住探頭。
賈母見狀叫他進來:“以後別鬼鬼祟祟的,要進就進來。”
賈璉噗通跪地,求賈母做主。“孫子難得辦了件對的事兒,卻被外人傳成那樣,孫子心裏委屈。”
“清者自清,你做事就為給外人看得?”賈母瞪他一眼,罵道,“這點定力都沒有,以後難成大事!”
賈璉聽得心裏一驚,聽老太太這意思要安排他做大事?
“縱然是宮裏那位,照樣堵不住百姓的悠悠眾口。他們無憑無據,奈何不了你,怕什麼。過些日子,最長兩月,保你被人忘腦後,再記不起來了。”
“可是,”賈璉還是有些不放心。王熙鳳識趣兒的趕緊拽一下賈璉的衣袖,笑道:“老祖宗說的有理,就聽老祖宗的。這會子咱們再有什麼動作,只怕又被那些人拿了話柄,添油加醋的,反而越說越烈。這兩月,我們低調行事就是。”
“嗯,正巧咱家在金陵有幾處莊子需要打理,我瞧着這上面的賬目不對。以往住得遠,也就算了。今你們夫妻得空趁此時機去吧,一則躲了風頭,二則你也該顯神通,校驗一下你這半年來學管賬的成果。查出的油水,你們留七,餘下的孝敬你老子。這錢不會白花,你夫妻把他哄高興了,將來自有你們的好處。”
這可是個好活兒!王熙鳳歡喜的看向賈璉。賈璉也高興,樂呵的應承下來,至於那堵心的傳言全拋腦後不管不顧了。
邢夫人笑着點評:“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王熙鳳用手挽住邢夫人的胳膊,小聲跟邢夫人道:“您放心,我們倆不會忘了孝敬您的。”
王夫人聽得眼角皺紋堆起,樂開了花。
賈璉夫婦辭別賈母,便相攜回房,恩愛和美。
賈璉總結經驗:“我就知道老太太會將賞給我,真來了。”賈璉只要一想到金陵那幾處被老奴霸佔多年的莊子,心裏就痒痒的不行。那賬目他早前就瞧過,每年的收成都不正常。一等地,風調雨順,卻年年只撈個三等地的收成。恨只恨離得遠,手伸不長,不好管。
王熙鳳也知其中的貓膩,“不過奴才貪,可不會這麼明顯,只怕他們背後有什麼人撐腰。”
“我知道。”賈璉想起王夫人,抬眼正經看王熙鳳,“怎麼,你還舍不下你姑母,念親情?”
王熙鳳愣了,對上賈璉的言,默了會兒,突然笑着鑽進賈璉的懷裏,“我是二爺的妻子。”
賈璉也笑了。
王熙鳳就這點好,識趣兒。
賈璉夫妻年輕精力足,加之前方還有數千兩銀子向他們招手。夫妻倆牟足勁兒,第二天就準備出發了。至於府中事務,暫且交由李紈、迎春和邢夫人三人打理。家事管理早已自成體系,各有分工負責,只需總管家統籌兼顧,基本沒什麼大問題。
賈母不是管理者,但她掌握了監察和檢舉系統,一樣控制大局。現在府中事務她基本撒手不管了,偶爾遇大事才會過問一下。
黛玉、三春姊妹的依舊是每日上午有課,下午學些女紅管家之類的事物。女先生孫慕青也住在榮府,她喜歡僻靜地兒,賈母就把北面最後頭僻靜院落給了她。那地兒四處封閉,唯有一處路通往賈母後院的花園,若要外出,須得經由賈母的院落方能出去。那地方算是后宅中的后宅。孫慕青不覺得麻煩,反而認為是賈母有意安排的,很用心,她很感激她。
孫慕青除了每日上午給姑娘們上課,閑暇時,多在自己的房中打發時間。或是下棋獨自對弈,或是寫字書畫。黛玉等起先與她不熟,不大敢叨擾。後來日子久了,大家都熟知新來的女先生博學多才,性情溫善,姑娘們都愛來她這裏玩,順便討教學問。孫慕青並不是放下詩書什麼都不會的女子,對於算賬管家、女紅等事,皆精通其要。她從不吝嗇教誨,悉數將自己的所學傳授於她們。先生真心教學,學生們自要真心孝敬。漸漸地,黛玉、迎春、探春等將孫慕青奉為恩師,私下裏便都親昵的叫一聲“孫姑姑”。
賈母觀察孫慕青一段時日,只看到了一名品行堪稱完美的女子。挑剔如她,都沒話可說。人賈母是看上了,但議親的事兒還要先問過孫慕青老父的意見,等浙江那邊有了消息,再行張羅她與林如海的相看。
賈母讓錢華代筆書信一封,幾番修改之後方安排人捎去浙江。她以為剩下的事兒就是“期盼了”。忽有人急沖沖的來報,榮國府正門來了個討債的公子哥兒。
賈母皺眉,這感覺不大妙。根據腹中資料推斷,榮國府沒倒台前,敢上榮國府要賬的唯有孫紹祖一人。可如今賈赦被她看住了的,也不好收集古扇那口了,他沒道理還能招惹到孫紹祖。
“來者何人?”賈母問。
小廝回話:“他說他姓孫,叫孫紹祖。”
賈母眯起眼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