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由於導演狀態不好,那天拍攝早早就收工了。
回去酒店的時候,陸進朗沒有與文家寧一起離開。他們平時也並不總是一起行動,畢竟還是要避嫌,可是今天文家寧提前跟着溫婷歡離開,卻明顯是在躲避陸進朗了。
文家寧很難受,他知道陸進朗不接受,他不認為這是陸進朗的錯,可是他也不明白自己是做錯了什麼,這一切都不是他希望的,甚至和陸進朗開始那段關係也並不是他主動的。
陸進朗那明顯的抗拒讓他覺得受到了傷害。
溫婷歡開車的時候,他坐在副駕駛,情緒低落而一句話也不想說,甚至連掩飾都懶得掩飾了。
看到文家寧一隻手撐着頭看向車窗外面,溫婷歡問道:“怎麼?跟陸導吵架了?”
文家寧的情緒低落實在表現得太明顯。
坐在後座的簡俊聞言,不着痕迹地朝文家寧的方向看過來。
文家寧什麼都沒說,他們並沒有吵架,如果能夠好好吵一架的話,其實說不定是件好事,他可以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情都釋放出來,他也可以正大光明地問陸進朗,是不是接受不了他是文家寧這個事實。
晚上,文家寧從陸進朗的房間搬回了隔壁自己的房間。
陸進朗回來的時候,房間裏空空蕩蕩的,文家寧連自己的東西也收拾了。
他走到床邊坐下來,突然想起了上一回他們分開,也是文家寧把東西給收拾好,在他不在的時候便搬出去了。
老實說這種感覺非常不好受,就好像心裏空了一塊似的。
不管這次還是那一次,文家寧都並沒有走遠,只要他去找就能把人給找回來。但是只要他一天沒有想通,就算把文家寧給找了回來,也沒有什麼意義。
陸進朗沒有開燈,在黑暗中沉默着。
今天一整天,他都反覆地想起過去他認識的那個文家寧,雖然見面次數不多,但是對方在他的記憶中還是有鮮明的印象。他沒有辦法把他們兩個重疊起來,而同時,他也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把兩個人重疊起來,如果有一天在他心裏,兩個人完全成為了一個人,那麼又會不會是他現在的感情佔上風,讓他也愛上那個文家寧?
文家寧和陸進朗在冷戰,其他拍攝人員或許沒辦法察覺出來,但是怎麼瞞得過溫婷歡。
盧允安把陸進朗交代的事情辦完,又匆匆趕了回來,在片場被溫婷歡給攔住了,問他:“你知道信航跟陸導這是怎麼了嗎?”之前文家寧不少感情上的事情並不排斥跟溫婷歡交流,可是這一回,無論溫婷歡怎麼問,文家寧卻一點都不肯說。溫婷歡直到現在,也只知道他們兩個有了矛盾而已。
盧允安其實也不知道所有的事情,但是從陸進朗叫他打聽的那些情況,他多少可以猜測出來一些。至於文家寧重生到柯信航這個身體裏面這麼詭異的事情,盧允安卻是猜也猜不到的,所以他整個人比起溫婷歡來更加覺得混亂。
“我不知道,”他很茫然地對溫婷歡說。
溫婷歡根本不相信,“你不知道?我才不相信,陸進朗隨時隨地把你給帶在身邊,他們兩個為什麼吵架你會不知道?”
盧允安覺得自己很無辜,陸進朗和文家寧兩個人關起房門來吵架,他怎麼可能會知道?
溫婷歡還不死心,說:“你不知道你可以問啊!”
盧允安與陸進朗的關係不像溫婷歡和文家寧,他只是個純粹的生活助理,陸進朗的工作有專門的經紀人在負責,他從來沒有嘗試過干涉陸進朗的私生活,現在被溫婷歡逼問得沒有辦法,他只好說道:“你應該去問信航。”
溫婷歡也是欲哭無淚了,“我問了啊,他不肯說,如果他肯說的話,我還需要來問你嗎?”
沒有答案。
文家寧和陸進朗自己都沒有答案的情況,別的人又怎麼能夠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很快,差不多在當地接近半個月的拍攝就到了尾聲。
今天是最後一場戲,拍攝完后收工將前往下一個外景拍攝地。
這場戲其實就是當時簡俊試鏡時候陸進朗讓他表演過的那場戲,他與文家寧兩個人在小山坡上,文家寧靠着他的肩膀睡了過去。
簡俊第二次表演這一段戲當然與第一次心態不同。雖說他是個新人,但他跟文家寧他們不一樣,他是從影視學院畢業的真正的科班生,說到表演經驗也已經不算少了。
還記得那時候他吻了一下文家寧的額頭,因為他沒看過劇本,不知道這一對所謂的父子是什麼樣的關係,可是這一次,他已經從頭到尾完整讀過劇本,也跟陸進朗溝通過許多次,知道陸進朗想要的是一個更加內斂不懂得表達情感的父親。
袁啟士的兒子從小跟他分開,父子兩個見面次數非常有限,他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借用了侄子的身體,陪伴了兒子一段寶貴的歲月。
簡俊手裏用草編着蚱蜢,文家寧打個哈欠,頭靠在他肩上閉上了眼睛。簡俊手裏的動作沒停,還是在一直編着草。
這段劇情放在電影裏面,其實已經是在尾聲了,這天晚上,袁旭發現堂兄袁盛來給他告別,隨後父親袁啟士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簡俊編蚱蜢的手微微有些顫抖,肩膀上,文家寧的呼吸變得均勻,似乎已經睡著了。他編完這個小東西,停了下來,轉過頭看了文家寧一眼。
按照劇本,他只需要長時間看着文家寧,然後目光慢慢轉開,鏡頭於是隨着他的目光轉向空中。
可是簡俊卻又一次低下頭,親吻了一下文家寧的額頭,動作很輕很輕,充滿了眷戀。
陸進朗沒有喊停,他看着這一幕發怔,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掰斷了手裏的一隻簽字筆。
而文家寧也知道簡俊這段戲不對,但是導演沒有喊停,他就沒有睜開眼,而是繼續演下去。
這一場戲後來陸進朗讓重來了一次。
簡俊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跟陸進朗解釋說:“我只是覺得那個時候很快就要分別,即便是再內斂的人,也會有些情不自禁。”
陸進朗點點頭,什麼都沒說。
重來一次的場景就完全是按照陸進朗和劇本的要求在拍,沒有那個親吻。
兩個鏡頭都保留下來,留在剪輯的時候來做決定。
結束了當天的拍攝,陸進朗喊收工的時候,大家都有點興奮,因為這一回要收拾東西離開了。
最後一個外景拍攝地是在學校,陸進朗他們要先返回,而剩下的攝像器械和道具會慢一步送到。
溫婷歡在外面呆久了,想到可以回家就覺得開心,跑到文家寧身邊問他:“你跟我們一起走還是跟陸導一起回去啊?”
文家寧轉頭看了一眼陸進朗,見到他正在跟盧允安說話,於是對溫婷歡說:“我跟你們一起回去吧。”
溫婷歡看着他。
文家寧說:“你既然知道是什麼情況,也沒必要一直問我了。”
陸進朗這時跟盧允安交代完事情,轉過頭看到文家寧已經上了溫婷歡的車,於是他對盧允安說:“我們也走吧。”
因為時間已經不早了,他們並沒有當天就開車趕回去,而是繼續在酒店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才出發。
這期間要等待攝影器材和道具,所以他們回去之後,能夠有短暫的兩天休息時間再進行最後的拍攝。
早上盧允安幫陸進朗提着行李從樓上坐電梯下來,電梯門剛打開,他們就看到站在大廳等待退房的文家寧和簡俊、溫婷歡他們三個。
退房的手續已經結束了,文家寧腿邊放着他的行李箱,這時簡俊伸手來幫他拿。
文家寧立即說道:“不用了,我自己來就行。”
“沒關係,”簡俊一手一個行李箱一起拉着往前走去。
文家寧連忙跟了上去。
陸進朗什麼都沒說,把證件遞給盧允安讓他去幫自己退房。
那天開車回去之後,陸進朗並沒有去文家寧家裏,而是直接回了自己的別墅。他留在文家寧那裏的東西暫時不打算去動,他們並沒有分手,他只是需要一個短時間的冷靜罷了。
然而文家寧並不知道陸進朗是不是還打算回來,他在翻來覆去地想,他和陸進朗難道就走到盡頭了?這個是不是真的成為陸進朗心裏的死結,永遠都打不開了?
文家寧把家裏的燈全部打開,把陸進朗的所有東西都收拾起來,他不能看到,他一看到心裏就不好受。
收拾了一半的時候,他突然發起了脾氣,把所有東西都重重扔在了地上,看到它們散落一地,然後退後兩步靠在牆上大口地呼吸着。
發了好一會兒愣,文家寧掏出手機來給溫林打電話,他想要找個人陪他喝喝酒,說兩句話也好,總好過一個人在家裏胡思亂想。
溫林那邊的電話很快接通了,周圍似乎很安靜,輕聲問他:“信航?你回來了?”
文家寧說:“你在哪裏?可以陪我喝兩杯嗎?”
溫林向來不愛拒絕別人,尤其是對文家寧,他立即便回答道:“好啊,我現在在藍廬,你過來嗎?”
“藍廬?”文家寧沒反應過來溫林為什麼會在藍廬,不過他沒有仔細思考的時間,只是應道,“好,你等着我,我馬上就過來。”
在文家寧滿腔鬱悶不知如何發泄的時候,陸進朗也破天荒地發了一次脾氣。
他手裏抱着水杯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隨手轉到星光台竟然在重播那一年《靈魂之聲》的選秀節目。電視上正在播放的是精編版,重新經過剪輯的,可是陸進朗看到的,恰好是文家寧對着他唱情歌的那一段。
多麼精湛的演技!
那個時候的自己在想什麼呢?被打動了吧?開始注意他了吧?其實這不過就是大影帝的一場戲罷了。
陸進朗抓起水杯,朝着電視劇丟了出去。不過房子太大,水杯沒能砸到電視屏幕上,而是落在了電視櫃的前面,水杯里的水灑了一地。
他怔怔坐了一會兒,去衛生間拿了拖把,將地上的水擦乾。而這時,他突然又蹲了下來,打開電視櫃下面的抽屜,取出裏面《對決》的DVD放進了影碟機里開始播放。
他想要仔細看看這個文家寧,是不是真的就是他的信航。
文家寧開車去了藍廬。
溫林參與的電影已經結束拍攝了,本來就是小成本電影,外景戲很少,幾乎完全在攝影棚內拍攝完成。雖然電影拍完了,但是溫林並沒有完全讓自己從角色中剝離出來。
這部戲拍到最後,導演都察覺溫林狀態不太對,一直在勸解他要懂得齣戲,不能一直陷在裏面出不來。
陸進朗介紹的心理醫生其實很有用,溫林去跟他談過幾次之後,明顯沒有那麼鬱鬱寡歡了。
而之所以這個時候他會在藍廬,卻是因為上次文家寧帶他來過之後,他愛上了藍廬的那個小音樂酒吧。最近沒事的時候,他喜歡帶着結他過來,在小舞台上面自彈自唱,就算沒有觀眾他也能唱一個晚上。
文家寧聽到溫林說他在唱歌,覺得這未嘗不是一個很好的發泄渠道,如果音樂能夠使他平靜下來,那麼就儘管沉浸在音樂裏面好了。
只是文家寧沒想到,當他推開酒吧的門進去,看到的卻並不是溫林一個人。在酒吧裏面,溫林還有一個安靜的觀眾,居然是李榮。
文家寧一下子有些發愣。
李榮卻很大方地站起來跟他打招呼,“信航,什麼時候回來的?”
他們都知道他和陸進朗在外地拍戲。
“李榮?”文家寧站在原地。
李榮笑笑,說:“陸進朗沒和你一起回來?”
一聽到陸進朗的名字,文家寧頓時沉默了幾秒鐘,沒有回答,而是問道:“你怎麼在這裏?”
李榮說:“聽歌。”
文家寧突然想起,上一回李榮曾經向他打聽過溫林的消息,不由又警惕起來。
李榮似乎覺得有些好笑,他退後半步,邀請文家寧過來他旁邊坐下,“一起聽歌?”
文家寧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了下來,給自己點了一杯酒。
溫林在看到文家寧進來之後就停了下來,這時文家寧坐下了,他說:“我給你唱首歌吧。”
文家寧應道:“好啊。”
溫林手指撥過結他琴弦,出來一串舒緩的曲調。
這首歌文家寧還記得,是他曾經在選秀比賽的時候對着陸進朗唱過的那首情歌,現在從溫林的嘴裏唱出來,完全是兩個味道。而且他自彈自唱,編曲也微微有些改變。
服務生把酒送上來,放在文家寧面前。
文家寧聽着溫林嘴裏彷彿呢喃一般的歌詞,伸手端起酒杯,先是輕輕抿了一口,隨即一飲而盡。
李榮被他嚇了一跳,甚至都沒來得及伸手攔他。
而文家寧把酒杯放下之後,對吧枱方向喊道:“再來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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