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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同歌的頭髮不再像之前那樣,一絲不苟地盤在腦後,而是隨便用根繩子捆了,鬆鬆地拖在後背上。

她的臉頰乾癟消瘦,像是很長時間都沒休息過,疲憊的眼睛裏有着隱藏不住的驚恐。

冰山女上司變了個人,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縱使聶同歌曾經沒幹過什麼好事,陶清揚看到她這副凄慘的樣子,也覺得可憐,把她從地上扶起來,小聲詢問:“你不要急,慢慢說,誰要殺你?”

她衝進來時動靜不小,有很多人注意到這個角落,那些人的目光也讓陶清揚很不自在。

聶同歌聽到“殺”這個字,手哆嗦了一下,卻囁嚅着嘴唇說不出話來,只有一雙眼睛懇求地望着她。

“聽她胡扯。”溫煥端着兩杯果汁走了過來,手臂間夾着錢包,沒好氣地瞪了一眼聶同歌,“飛騰老總現在還在看守所里關着,誰有閑心思殺你。”

陶清揚見她回來,有了些底氣,給溫煥讓出一點位置,兩個人並排坐在長凳上。

內鬼事件中,下場最慘的就是飛騰的老大了,其次是田曉靖,他在公司基層的關係最廣,不知不覺透露了好多東西出去,但之前的溫董事長排查可疑人物,從中高層下手得多,所以每次都把他漏掉了。

最後才是聶同歌。

她早早就被調去了分公司,太久之前做的事情都沒了證據,再加上這回認錯態度良好,舉報有功,拘留幾天,居然只交了一大筆罰金就被放出來。

溫煥恨得牙痒痒,“現在跑出來裝無辜有什麼用,敢做還不敢當了?”

聶同歌像是怕她怕得厲害,全身顫抖着,不敢說話,可是急得幾乎把嘴唇咬出血來。

陶清揚嘆了口氣,把自己的那杯果汁推了過去,卻被溫煥狠狠地扯了一下胳膊。

“你同情她幹嘛!”溫煥非常不滿意。

聶同歌本來伸出兩隻手去捧杯子,聽她這麼說,又訕訕地停下動作,討好地對溫煥笑了笑。

“一杯飲料而已!”陶清揚看着從前的上司落到這個地步,縱然這人想陷害她,那也都是過去的事了,更何況在職場中,聶同歌的確教過她不少道理,“別客氣,喝!”

溫煥拍桌子,“那可是我出的錢,憑什麼給她!”

“我把錢給你!”陶清揚也不甘示弱地拍回去,“警察都把人放了,是不是得罪你的人,非要看她死了才覺得解氣!對,我知道她對我不懷好意,可畢竟我目前還好好的,沒出事,你總不能用沒發生過的事給人定罪吧?”

溫煥雙手抱胸,靠着椅背,哼了一聲:“你沒出事,不是因為她,而是因為我!”

“是是是,因為你,因為溫老闆聰明。”陶清揚敷衍地恭維幾句。

她還想用更大的聲音說點什麼,服務員就端着烤魚走了過來,濃稠的湯汁咕嘟咕嘟的,聞起來酸香撲鼻。

聶同歌也輕輕地抽了抽鼻子,不自覺地吞咽口水,直勾勾地望着那一盆子魚。

陶清揚見狀,又幫她要了一碗米飯,神情很是憐憫。

溫煥的白眼,幾乎要把眼珠子從眼眶裏翻出來了。

“謝謝,謝謝……”聶同歌感激地捧着碗,看了陶清揚一下,從吞咽食物的動作看起來,她已經很久沒吃東西了。

“我請你吃飯,不是因為原諒你。”陶清揚其實很有原則,沒有被她的眼神打動,淡淡道,“但是我覺得,應該給你個機會把事情說出來。”

聶同歌聞言,僵硬地點點頭,幾乎要被米飯噎着,又趕緊喝了一大口果汁。

溫煥哼哼唧唧的,表情不屑,“也就你會同情這種人。她已經堵了我好幾天,我都沒搭理她。”

“什麼?”陶清揚吃了一驚,她完全沒聽溫煥提過。

的確,聶同歌從幾天前就在溫煥的家和飯店之間徘徊,有幾次還差點就把人堵到了。今天也是從一早就在她家附近守着,看溫煥的車子出了小區門,一路跟過來的。

“至少要聽人家說句話啊。”陶清揚埋怨她。

溫煥一甩頭髮,很有骨氣,“就!不!聽!”

聶同歌吃得太快,有根魚刺卡在了喉嚨里,她急忙吐出來,還是噁心地乾嘔幾聲。溫煥擰着眉毛,把剛舉起的筷子啪得摔在桌上,更不樂意。

陶清揚也被她搞的沒了胃口,只好跟溫煥一起看她一個人吃。

“不,不是……”聶同歌知道自己的行為不太講究,慌慌張張地解釋,“有東西,有東西從我的胃裏長出來,真的,我沒有騙人!”

“胃結石?”溫煥的這個笑話顯然很冷,聽眾沒有一個笑的。

陶清揚從前和她共事過,清楚聶同歌的性子,任何一點有失禮儀的地方她都不會有,可見情況很嚴重了。

聶同歌終於吃飽了,手指發顫地放下碗,又不小心碰落了一根筷子。她沒顧得上去撿,比比劃劃地指着自己的胃,滿臉痛苦道:“有東西,從這裏、這裏長出來,一吃飯,這種感覺就會更明顯,它還在繼續長!”

“有病你不去看醫生,找我幹嘛?”溫煥盯着她的動作,還是不太相信。

聶同歌精神不太好,整個人有種鬼氣森森的感覺,但實在看不出“胃裏有什麼東西在長”的樣子。

溫煥在心裏給她定了性:“被害妄想症發作,需要送到精神病院,用電棍連續抽打三個月即可痊癒。”

陶清揚卻信了一大半,連連發問:“你是不是得了胃病?那個東西是什麼樣子的?什麼感覺?”

“我不知道是什麼東西。”聶同歌搖搖頭,“但是它就在我胃裏,毛茸茸的,還在動,一團一團的!”

“你吃死老鼠了?”溫煥這話一說出來,就被陶清揚狠狠地剜了一記眼刀,只能正經道,“好吧好吧……我覺得你需要去買點吐毛膏,知道吧,就是貓吃的那個玩意兒。”

聶同歌被她說得眼睛一紅,幾乎要哭出來。

她向來嘴毒心狠,缺乏同情心等優良品質,不過陶清揚截然相反,提議道:“要不,我等會兒跟你去趟醫院,檢查一□體?”

“我去過,什麼都沒檢查出來。”聶同歌非常沮喪地回答,垂下眼睛,“可是,它的確就長在那裏,還時不時蠕動一下,毛茸茸的!”

溫煥聽得不耐煩了,用手指敲敲桌子,“請問這和我們有什麼關係?心理醫生一小時諮詢費還好幾百呢,我們倆今兒什麼都別干,光坐下聽你訴苦?”

聶同歌生怕她厭煩自己,忙不迭解釋:“溫少董你聽我說,求求你,有人要殺我,有人想用這個東西害死我。”

“都說了,你的老闆還被關得好好的,沒那個閑工夫殺人。”溫煥拿起百香果汁吸了兩口,一隻手臂搭在椅背上,坐姿很瀟洒。

聶同歌沉默,顯出極其糾結猶豫的表情,良久,她才緩緩開口。

“不,不是飛騰。”

“那是誰?”

“……我不知道。”

溫煥聽她這麼回答,忍不住發笑,“你都要死了,還不知道仇人是誰。要我說,這個智商,還是死了的好。”

“你說話注意些!”陶清揚又使出家法,伸手掐溫煥腰間的肉。

溫煥扭着身子急忙躲開。

看她們倆笑鬧的樣子,聶同歌的表情更凄楚,咬着嘴唇懇求道:“我真的不清楚是誰,但是我沒有騙你們。”

“放心,你看起來好得很,如果不幹那些缺德事兒,說不定比我活得都長。”溫煥嘖嘖兩聲,覺得話題可以到此結束,已經夠給陶清揚面子,聽夠了一個莫名其妙的人發神經,拿着包包拉起她,準備離開。

聶同歌被她要走的動作嚇得慌了神,大喊道:“我有東西給你!”

她聲音不小,引來周圍的食客側目。溫煥雖然平日裏喜歡出風頭,可也不愛丟人,冷哼了一聲又坐下來。

“什麼東西?”

“……不、不在我身上。”聶同歌縮着脖子,吞吞吐吐,“可是那樣東西真的很重要,和天輔有關!”

要說是個謊言,聶同歌完全可以編造一個更完美的,而不是像現在一樣前言不搭后語,考驗聽眾的耐性,所以陶清揚由最初的半信半疑,變成信了一大半。

溫煥還是弔兒郎當,看什麼都不上心的樣子,“如果你真有重要的東西,什麼時候給我?”

拋出天輔的幌子,就算聶同歌在騙人,她也不好一走了之。

“明天,明天我帶你們去拿東西。”聶同歌滿口保證,小心翼翼地提出要求,觀察溫煥的臉色,“作為回報,我希望你能保住我一條命,求你了。”

“那要看你能給我什麼。”溫煥重新站起來,拉着陶清揚離開。

兩個人沒心思再買衣服,只好去地下一層的大型超市買吃的。聶同歌一開始還猶猶豫豫地跟在她們後面,婉轉提出想求個棲身之地的要求。

“做夢呢。”溫煥沉下臉,“立刻消失,不然我明天不會見你。”

她對這種人一丁點好感都沒有,也就陶清揚才願意發善心。用個不一定存在的東西掉她胃口,就說對公司很重要,真當溫少董是被忽悠大的?

“你說,她要給你的,是什麼啊?”見聶同歌不甘心地灰溜溜遁走,陶清揚很好奇。

溫煥低頭,隔着透明的玻璃打量鮮紅肥嫩的羊後腿,頭也不抬道:“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為什麼?”

“信心。”溫煥沉吟一會兒,給了她非常肯定的答案,“天輔現在如日中天,我爸一個人的控股就達到了90%,剩下的都在親戚手裏。有了飛騰的例子,最近也沒什麼小傢伙敢打公司的主意。”

陶清揚驚呼:“這麼多!”

她本以為溫煥爸爸當董事長,控制的股份最多六成而已。

“完全不信她的話,那你還給聶同歌一個機會?”想到這裏,她又很疑惑。

溫煥挑了條羊腿肉,讓營業員切一斤,才正眼看着陶清揚道:“我直接喊來保安把人趕走,你會同意?”

“不會。”陶清揚果斷搖頭,恍然大悟,“你……是因為我,才聽她說那麼久話的?我是不是挺傻的,爛好人?”

溫煥認真思索了一會兒,煞有介事地點頭:“的確。”

“真的啊?”陶清揚失落地低下腦袋。

“不過,你這樣很善良,我很喜歡。”她不是睚眥必報的狠角色,總是把人往好的地方想,跟她在一起,用個後現代的比喻,那就是走在PM2.5的空氣里都能自帶凈化器。

溫煥很滿意自己挑人的眼光,“傻就傻吧,反正我聰明。”

你去當好人,我來善後。

她把羊肉放進購物推車,拉着陶清揚往下一處走去。琳琅滿目的鮮艷果子,剛出爐濃香四溢的點心,令人心情大好。

溫煥揉亂了她的短髮,“回家給你做好吃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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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盛開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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